几个人为了一顿饭在院子里掰扯,直到谢家二叔从外边回来。
“又在吵什么呢?”他对院子里的热闹丝毫不意外,早习惯了。
“父亲,准备开饭了。”谢郁堂对他毕恭毕敬。
谢举璇一点头,去井边舀水洗漱,吩咐道:“去吧,等会儿我有话说。”
后面这句是对着徐雪娘的,有话跟她说。
老太太见状,也不再叫嚣着说什么不让吃饭的事了。
作为家里仅剩的大男人了,谢举璇的话还是有分量的。
徐雪娘松了口气,拉过谢桑榆,告诫道:“你别再顶嘴了,知道么。”
“不顶嘴也不见得有好果子吃。”
至于顶嘴嘛……结果似乎更糟糕。
一家子坐到一块,四方小木桌显得有点挤。
反正桌上没什么好夹的,一碟子干巴巴的黑色咸菜,够不着桌子也不碍事。
大家都稀饭配咸菜,就谢郁堂有一碗鸡蛋羹吃。
说是读书人,要补补身子。
谢举璇抬手一碗白粥下肚,放下碗,看向挤在一起的徐雪娘三人。
“我和月湖商量了一下,大嫂子,我们分家吧。”
“什么?!”
老太太和徐雪娘非常震惊,谢桑榆也意想不到。
她看向这个二叔,脸上是认真的表情,并非说笑。
二叔家媳妇赵月湖,附和的一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分家。”
“这……”徐雪娘很是无措。
米汤喝不下去了,她放下碗,揪着自己的衣袖。
她丈夫战死沙场尸骨无存,生前给女儿定下的亲事也被退了,这节骨眼,二叔说要分家?
这是让她孤儿寡母去死吗?
徐雪娘一低头,忍不住就哭了起来。
老太太一看她这样,顿时来气:“才说了一句话就哭丧,还没哭够?我儿子就是被你这丧门星给害死的!”
被这么一骂,徐雪娘不敢大声哭,却是止不住悲从中来,小声啜泣。
谢郁丛的脑子有点迟钝,见着娘亲掉眼泪,抬手就替她抹。
徐雪娘抱紧了儿子,埋下脑袋不愿抬脸。
谢桑榆看了看他们,问道:“怎么分?”
赵月湖瞥她一眼:“这房子自然是归我们,我们人多。”
哦,看这架势,一早盘算好的?
“那我和娘亲弟弟住哪?”
“村口那有个木屋,正好空着。”
木屋?谢桑榆在原主记忆里搜寻一番,是有的。
可是……“二婶莫不是忘记了,那木屋荒废已久,怕是不能住人。”
“怎么不能住人了?就你娇贵。”谢桑兰帮着自己娘亲说话。
谢桑榆斜了她一眼:“你不娇贵你去住呗。”
“我才不去……”她小声撅噘嘴。
现在住的这个泥坯房,虽然旧,也好过四处漏风的破木屋,不结实。
“家里田地,给你们分六亩,老太太就归我们养着了。”谢举璇接着说道。
总共二十三亩地,他们只得六亩?
谢桑榆面色一沉:“还有呢?不妨一次性说了。”
谢举璇看她一眼,转向徐雪娘道:“大嫂听听看,还有什么要求。”
徐雪娘缓缓抬起脸来:“你们这是要逼死我……”
“这话怎么讲?”赵月湖眉头一挑:“可别胡乱扣帽子哇!”
“都是你教的寻死觅活!”老太太道:“本来你们各自孩子大了,早该分家的,可惜我的大儿……”
“兄长走得早,也不能累的我来替他养妻儿吧?”谢举璇截断话头。
老太太觉得这话有理,同意了:“就这么分吧,我成天看着这几个祸害也心烦。”
“老太太!不能啊……”徐雪娘泪如雨下。
“你少冲我嚎,谁管得了谁一辈子?”老太太没好气的瞪她一眼。
谢桑榆不由叹口气,她还没了解这世界呢,就撞上二叔要分家。
不过……“二叔有句话说的不对。”
她抬眼看向谢举璇:“你替你兄长养妻儿?事实上真是这样么?”
徐雪娘在这家里,可不止洗衣做饭这么简单。
喂牲口、插秧放水施肥,土生土长的农妇,什么都能做。
她并不是被‘养’着的。
何况,谢桑榆她爹,前去当兵,又不是没有寄军饷回来。
这次他战死沙场,也得了五两银子抚慰金。
才死了三个月,五两银子估计在老太太手里都没怎么动。
一枚铜板能买俩馒头,五两就有五千枚,放在这一清二白的家里,算是一笔小巨款。
“桑榆丫头这话是什么意思?”谢举璇面露不悦。
“二叔不是在分家,而是赶我们出去呢。”
谢桑榆笑了笑:“二十三亩地,给我们六亩,房子没份,打发去住小木屋,换成你们愿意不?”
不等他回答,她接着道:“通常兄弟分家,都是家里至亲长辈主持公道,老太太容不下我们,自然也不能给我们公道的。”
“这样看来,我和娘亲弟弟三人,只能灰溜溜出门,接受村人的指点了。”
几句话,让在场几人愣了愣。
“哟,死一遭就学会了牙尖嘴利?”
赵月湖冷笑起来:“想去找村里人要说法?”
“不然呢?”谢桑榆淡淡回视这个二婶。
谢举璇竖起眉头:“老太太归我们养了,我们本就该占得多,而且日后郁堂是要走仕途的,这可是整个谢家的光耀!”
谢桑榆并不让步:“走什么途都不管用,秀才老爷就能仗势欺人了?”
何况能不能考上还两说呢。
“老太太归你们,这座房子也归你们,但是土地我们起码要十亩,还有家里养的牲口,一人一半。”
这是几样最主要的值钱家当,谢桑榆寸步不让。
把赵月湖给气得,“怎么,现在老大家轮到你这黄毛小丫头主事了?”
她想让徐雪娘说话,这哭哭啼啼的女人,向来好拿捏。
谢桑榆抬手拍拍徐雪娘的背,一边道:“本该是我父亲主事。”
“可谁让他死的早呢,弟弟又傻乎乎的,我再不说话,就要被你们给生吞了。”
‘啪’!
谢举璇没好气的一拍桌子:“你怎么说话的!就拿这态度跟长辈顶嘴?”
谢桑榆抿抿嘴:“还请二叔教教我,正确的说话方式。”
一开始的震惊之后,她也有点慌乱。
因为靠着徐雪娘,就他们三人,被赶出这家里,怕不是要活活饿死。
可如今看来,继续待下去,未必有好果子吃。
看看这个家的氛围,再结合原主的记忆,简直是前路无光!
谢桑榆很怕,即便那个山神是真的,也未必能帮她回到自己的时代。
难不成要从断崖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不不不,她还想活着,可没有那个勇气。
活着,只能以这个躯壳存在于世间。
那么就得考虑到不久的将来了……
古人成家早,等她十四五岁,铁定要被许配出去了。
如今是娃娃亲刚被退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村里人都在议论耻笑。
且这个身子才十三岁,尚且不着急。
可若是继续在这里待着,老太太铁定会使出、家长乱点鸳鸯谱的权利。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徐雪娘作为母亲,完全拗不过老太太。
那等待谢桑榆的,岂不是只有被卖掉的份?
所以,分家也是有利有弊的。
长远来看,利大于弊。
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任何收入来源。
靠着那点田地收成,一时半会儿的,难以养活三张嘴。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给我闭嘴!”老太太冷下脸呵斥道。
谢郁堂摇摇头道:“目无尊长,不识规矩!”
“堂哥也觉得,二叔这样分家是正确的么?”谢桑榆挑眉看向他。
这个堂哥是读书人,平日里颇为清高,这会儿被逮着问,一时间憋不出话来。
他很难像赵月湖那样,舔着脸说瞎话。
“我爹爹虽然死了,可依然是我们家的一家之主,老太太两个儿子,不敢说一碗水端平,但也给条活路不是?”
谢桑榆一边说着,一边顶了顶徐雪娘。
这个软弱的女人,就知道抽抽噎噎的,任人安排。
不过,问题临到头来,为了自己和两个孩子,她必须出声。
小小声道:“还、还有当家的抚慰金……”
“你还好意思说这个?”老太太抬手就给她一个耳刮子。
非常清脆的声响,来得太突然,在场几人都愣了愣。
徐雪娘被打懵了,只能捂着脸流泪。
赵月湖和谢桑兰母女俩偷笑起来,“活该……”
谢桑榆怎么也想不到,老太婆毫无预兆的就动手打人!
她一手抱住哭泣的徐雪娘,正要说话,不料另一边的谢郁丛先动了手。
这个瘦小的大头孩子,犹如被惹怒的小兽,扑向了老太太。
“啊!”
“做什么呢!”
场面一度混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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