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香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还是灯泡厂的女工，还困在跟赵文生无望的婚姻里，怎么也离不脱。
对林秀香来说，这段婚姻不是什么归宿，反而形同溺水，无论怎么挣扎也浮不到水面，无形的力量直把你往水底拉，无助又绝望……
这梦境实在太过可怕，吓得她立马从床上惊坐起来。
惊醒后，林秀香把梦境甩开，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离了，半个月前她跟赵文生把婚离了。
林秀香轻拍了拍微微心悸的胸口，离了就好，离了就好！
可这会想起赵文生来，还是恨得牙痒痒。
二十岁时，林秀香经人介绍，嫁给了县城高中的数学老师赵文生。
赵文生长得俊秀，日常穿着衬衣黑裤，戴着副眼镜，越发显得文气，因为教书，身上常年一股粉笔灰味儿。
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林秀香对赵文生十分中意，她自己不过是初中学历，能遇到赵文生这样的大学生，自觉是祖上烧了高香。
林家也很看重赵文生这个女婿。
可结了婚林秀香才发现，赵文生这人在外待人接物倒是有礼，在内对她这个妻子却十分冷淡。
开始林秀香还以为是性格原因，这世上本就有人生性平淡，慢慢才能热情起来，林秀香也不介意，反正她性格开朗，正好互补。
直到林秀香看到赵文生和杨小禾站在一起时，才知道，原来赵文生也会笑，眼底也会涌动着满是爱意宠溺的光。
他只是对她一个人冷淡而已。
别看林秀香平时大大咧咧的，万事都不怎么过心，在感情方面，其实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林秀香当时就不肯干了，她要离婚。
八十年代的小县城，离婚是件让人闻之色变的事情，这事不光赵家不同意，林父林母也是死活不肯。
为了阻止林秀香离婚，全家合起伙来骗她。
林母突然得了心脏病，林父高血压住院，都是受不得刺激的病，只要林秀香一提离婚，老两口必然犯病。
这是亲爸亲妈，林秀香能有什么办法，她稍一提离婚的事，父母就要死要活，只能捏着鼻子继续忍着，跟赵文生过日子，忍受着赵文生精神出轨。
不过打从发现赵文生精神出轨起，林秀香就拒绝和赵文生同床，赵文生心里只有杨小禾，对此也很乐意，直到整十年过去。
半个月前，林父林母知晓这一真相，林父打了赵文生一顿后终于是松了口。
整整十二年的婚姻，前两年林秀香被蒙在鼓里不提，后来十年大好青春，生生都被赵文生给耽误了。
林父林母后悔自责极了，林母那么要强的人，连哭了三天，恨自己恨得不行，怨自己害了闺女一生，人老了心脏多少会出问题，林母伤心得差点真病发住院。
索性离了就好，三十二岁的年纪在林秀香看来也算不得多大。
林秀香长嘘了一口气，这十年婚姻虽然不顺，但她的事业倒是做得有声有色，小灯泡厂效益不行，林秀香很早就出来干个体了。
到现在有车有房有店面，银行卡里存款也相当可观，林秀香就是个小富婆，婚一离，日子美着呢。
离婚的时候赵文生他妈倒是死乞白赖从林秀香这里分了点钱去，可林秀香也不在意，能花钱买解脱，多少她都不嫌贵。
何况这么些年，对着赵家人，林秀香能没个心眼，她的财产都记在了父母名下，赵文生他妈再知道她有钱，也无可奈何。
林秀香坐在床上笑，这半个月来她都是这样，只要一想到离婚了，就高兴。
可笑着笑着，林秀香就笑不出来了。
大半夜的月色正好，天也不冷窗户开着透气，月光漫进来，虽然光线不是很明亮，但也能隐约看出屋里的摆设。
这里分明就是十年前她跟赵文生结婚时，学校给分的家属房！
林秀香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很痛！可眼前的景象一点也没变，不是做梦？但她又很确信脑子里的记忆是真实发生过的。
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怎么觉得自己还在梦里没醒来呢？
县高中早就拆了，搬到新校区后，原址这里很快就被开发建了新楼。
林秀香性格好，爱交朋友，结婚两年跟赵文生关系一般，倒是在家属区处了不少不错的朋友。
县高中这里地进位置又好，又是熟悉的地方，朋友也多，林秀香那时手里有点小钱，干脆在这里买了两套房子吃租。
吃租？林秀香想起来了。
离婚对林秀香来是大喜事，朋友们也很高兴她脱离苦海，大家起哄让她回家来请大家吃饭庆祝来着。
林秀香从省城回来，正好路过这边，顺路就来收了趟租，结果收完出小区还没走到自己车边，她就出车祸了。
想到这里林秀香牙酸了一下，痛意瞬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瞬间鸡皮疙瘩就爬满了全身，林秀香整个人克制不住颤抖，牙齿咯吱咯吱打起架来。
说实话，意识到自己出车祸的瞬间是不知道痛的，整个人是麻木的，林秀香也不知道自己是当时就死了，还是送到医院才没了。
但终归是没了，不然她也不能出现在这里。
林秀香觉得嘴巴里陡然涌上一股很重的腥味，分不清是血腥味还是铁锈味儿，哪怕明知道可能是心理作用，但还是难受，她慢慢起了身，想去厨房找水喝。
“……儿子，你听妈一句劝，跟林秀香生个孩子，有了孩子，林秀香就不能这么闹腾了。”大半夜的，旁边小卧室亮了灯，屋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林秀香愣了愣，她自从发现赵文生心里喜欢杨小禾后，跟赵文生闹脾气，就跟赵文生分床睡了。
学校分的房子不大，六十坪的小两居，赵文生他妈心疼儿子睡沙发，硬是让赵父在客厅睡沙发，让赵文生搬去小卧室跟她住一屋。
小卧室就一张小双人床，他们母子怎么睡林秀香从来没管过，每天晚上她回屋都把门落了锁，然后安心睡觉，很少有半夜起来找水喝的时候。
反正上辈子林秀禾就没有听到过这番对话。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段时间正是林秀香发现赵文生精神出轨，把赵文生赶出屋的时候。
其实这时候林秀香还没有那样明确的要离婚的想法，因为人杨小禾是有家有室，夫妻恩爱跟赵文生保持着距离。
赵文生以前确实跟杨小禾处过，但这不是没成么，两人现在各自成家，只是赵文生放不下而已。
林秀香眼里再容不得沙子，但也知道人都有过去，要想好好过日子，肯定不能揪着以往那点破事不放。
但事情比林秀香想的要严重得多，杨小禾虽然结婚了，但赵文生心里还是只有杨小禾一个，结婚是被家里逼的，为了传宗接代。
要按赵文生所想，他恨不得一辈子为杨小禾守身如玉。
弄明白这些后，林秀香心是真凉了，她也没去挽回什么，只说要离婚，赵文生也同意，偏生两家父母死活不同意。
想到这里，林秀香叹了口气。
“妈，你就别瞎搀和了，林秀香什么脾气你不知道，还生孩子，她现在连屋都不让我进！”赵文生声音闷闷的，明显就是不高兴了。
倒是有点自知之明，林秀香挑了挑眉。
“她当人媳妇的，别男人往屋外赶还有理了！这事妈去说。”赵母凶巴巴地说完林秀香，又开始哄儿子。
“生了孩子，林秀香就能生心过日子，你爸身体不好要吃药，你那工资也不够，她一个月一百八十块的工资，不是小数，你就当是看在钱的份上……”
林秀香勾唇冷笑，她就说当年赵文生怎么冲她热络了一阵子，敢情是看在钱的份上，想生个孩子把她给套牢了。
不得不说，赵母这算盘可是打得够精的。
赵文生还说了什么，林秀香不想再听了，她转身去了厨房，倒了杯凉水喝了下去。
一杯凉水下肚，林秀香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现在是八丨九年，她整二十二岁，跟赵文生结婚两年，因为她平时倒夜班，赵文生心里又惦记着杨小禾的缘故，夫妻生活极少，孩子自然也是没有的。
这时候她还没跟娘家摊牌说要离婚，只在赵家闹了两场。
虽然把赵文生赶出了屋，但赵父赵母还不知道她很快就意识到赵文生狗改不了吃屎本性，打定主意要离婚。
如果能趁着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在闹脾气的时候，跟赵文生把婚离了的话……林秀香内心止不住兴奋起来。
上辈子拖到三十二岁才摆脱赵文生，林秀香高兴也庆幸，但如果这辈子能早早跳离火坑，光是想想，林秀香就激动得想要流眼泪。
整整十年的青春，面对父母的不理解和指责，赵家人卑鄙无耻的嘴脸，没有人知道林秀香心里有多苦。
如果这回能离成婚，林秀香指定买上十挂鞭炮来赵家门口放，她还给赵文生送锦旗，感谢他再生之恩。
至于杨小禾，林秀香皱了皱眉头，上辈子她自从去省城发展后，就没见过对方了。
但她隐约记得，出事前，她收完租出了小区楼那会时，好像看到杨小禾一晃而过。
到底是杨小禾，还是只是长得像杨小禾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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