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安瑶的奶奶过来的时候,她正在房间写作业,听见爸爸叫她出去。
客厅里,安瑶有些拘谨,奶奶并不喜欢她,她是知道的,上辈子的她从来没有在奶奶这里期待过什么,安瑶的奶奶有些重男轻女,她更喜欢孙子,可无奈爸爸不愿意再娶,这就在奶奶心里扎了一根刺。
这件事她心里一直都有数,加上上辈子她性格叛逆,也从来不去奶奶面前自讨没趣。
后来奶奶突发心脏病去世,她也没见到奶奶最后一面,虽说这个老人对她不好,但是说到底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刚坐了没多久,安瑶的奶奶开始唠叨。
“说了让你再娶个媳妇儿,瑶瑶现在一个人多孤单,你一个大男人,瑶瑶有了心事总不能跟你说,你也要为瑶瑶想想啊。”
“最好是给瑶瑶生个弟弟。”
“妈!”安裴永不耐地打断她的话,“这事儿都说了多少遍了,我没再娶的意思,您就别再提了!”
“怎么不能提?你现在年纪刚刚好,事业有成,再找一个还不是很容易的事?”
见说服儿子无用,她就把主意打到安瑶身上。
“瑶瑶,你想要妈妈吗?”
安瑶抿唇,轻轻垂下眸。
她不想。
奶奶瞪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的继续劝说安裴永:“你就不能听妈的话吗?”
安裴永说:“从小到大很多事我都听您的,这件事不行。”
自己妈是什么性格安裴永很清楚,也知道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想了想又对安瑶说:“瑶瑶,今天没事带你奶奶去医院做个检查吧,最近她经常腿疼。”
安瑶坐在沙发上小口小口的咬着面包,想起奶奶突发的心脏病,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答应了,奶奶却不愿意,特别排斥地推了推上来给她按腿的儿子,“我有什么好检查的!身体好得很!”
安裴永好生劝她:“咱们家又不缺这点钱,给你做个全身检查,也好安心不是?”
“你也知道不缺这点钱,再找个老婆不也是很容易?”
眼见着又扯到这个话题上,安裴永闭上了嘴。
下午吃过饭,安瑶带着奶奶来到人民医院。
挂号的人有很多,她把奶奶搀扶到休息区让她坐着等,自己一个人去排队。
过了十几分钟,总算前面没剩几个人了,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却突然被一个女人插了队,她冷冷地看着这个突然站到她面前的女人,一直以来压抑着的脾气达到了临界点。
安瑶拉住女人的胳膊,“阿姨,没长脑子还是没长眼睛?”
女人一下子恼了,扭过头来瞪着她,“你什么意思啊?小小年纪出口成脏,你有没有教养?”
安瑶看着恼羞成怒的中年女人,没忍住冷笑了一声。
“我不想跟你废话!你要是真想闹大就报警,谁是谁非,这里监控也不少,不嫌丢人的话就继续喊。”
女人噎住,骂骂咧咧地走了。
安瑶心情本来不好,这下子更差了,她往前走了两步,前面还有三个人。
身后猛然被拍了一记,她还没扭头,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哟!脾气挺大啊,不装乖乖女了?”
是席舟。
她扭头看,席舟头上包了一圈纱布,胳膊被打了石膏吊着,看起来异常惨烈。
本来已经被挑起来的怒意突然熄火,安瑶眼睛眨了眨,带着笑意,“你又跟人打架了?”
席舟皱眉头,带着强烈的抵触厌恶,“干嘛?你不会又要告状吧?”
席舟对她“告状”一事仍然有心理阴影无法释怀,特别戒备。
安瑶前面排队的人又走了一个,她往前挪一步,说:“放心吧,我说了以后不会管你的事,说话算话,以后你干什么都跟我没关系。”
这样才是应该的,最好是不要过多的联系了,上辈子爸爸和席叔叔,从世交的好兄弟兼合作伙伴,到闹掰之后变成竞争对手也不过就是瞬息之间。
“诶?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
他不乐意了,“咱们好歹是一块儿长大的朋友,你这话也太绝情了吧?”
“不是你说的吗?不让我管你,我不管你了你又不高兴,合着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这会儿没有外人,安瑶总算能恢复本性跟席舟呛几句话。
席舟被气得胸口起伏,自从叛逆期跟那些狐朋狗友鬼混以来,他学了不少难听的话,可是面对一个小姑娘,那些话到了嘴边儿都憋着说不出口。
最后,他一咬牙,“安瑶,你真让人恶心!在我爸我妈面前装乖乖女还不够,还要到老师同学面前去装,恶心透了!”
安瑶一怔。
“小姑娘,到你了!”
她一仰头,穿白大褂的姐姐笑着提醒她。
不成熟的孩子要面子,拌嘴一定要争个输赢,拿话向对方心口捅刀子,捅得越恨心里就越痛快。
安瑶挂了号,带着奶奶在医院进行了全身检查,奶奶虽然嘴上嚷嚷着不用,心里到底还是受用的,一整天心情都不错。
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不止安裴永一个人,安瑶扶着奶奶进门,微微诧异。
席舟的爸爸妈妈坐在客厅,看见她回来特别热情的招呼。
“瑶瑶啊,你知道阿舟在哪儿吗?”席舟的妈妈面色焦急,阿舟已经四天没回过家了,班主任又打了电话说他没有去学校。
不在学校,也不回家,他能去哪儿呢?
席舟的爸爸妈妈急疯了。
安瑶沉默地绞着手指头。
她很难办。
席舟的爸爸妈妈对她很好,她不忍心骗他们。
可是席舟又不让她管他的事情。
她咬着下唇,“我不知道,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席舟的妈妈像是急得实在没办法了,说道:“可是阿舟不是跟你关系最好了吗?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刘阿姨。”
安瑶有些紧张地说:“那是以前了。”
关系最好,是以前的事了。
刘彤好一下子就愣住了。
她其实不是不知道,自己给安瑶添麻烦了。
从自己儿子嘴里开始没有一句安瑶的好话开始,从她让安瑶帮忙劝阿舟开始。
送走席舟的父母,安瑶突然觉得有点累,也没什么胃口,转身上楼。
身后传来奶奶别扭的声音——
“别老掺和别人的家事,吃力不讨好,最后还落了一身埋怨。”
安瑶脚步忽然顿了顿,嘴角微微弯起。
“我知道了,谢谢奶奶。”
时间过得飞快,转而到了十月初,天气已经有些凉了,同学们都穿上了厚厚的外套。
第一次月考也马上来临。
上课,安瑶特别认真的记着笔记,所有不会的,记不住的公式全部记在笔记本上,然后把记下来的内容背会。
陈雪瑶一边听着课一边犯困,快要睡着的时候被安瑶推了推胳膊,整个人清醒了不少,她眨了眨眼,“谢谢啊。”
然后盯着黑板听课。
老师讲完课让自己做题,安瑶对着自己的练习册犯难,扭头看陈雪瑶一眼,小声道:“瑶瑶,你会这道题吗?”
陈雪瑶把她的练习册拿过来,“哪一道?”
安瑶指着不会的题。
“这个啊,跟刚才老师讲的题型是一样的,照葫芦画瓢就可以了。”
安瑶脸红了红,羞愧难当。
她还是不会。
陈雪瑶看着她的脸笑了笑,真可爱。
她细心的给安瑶讲了这道题,最后还耐心地又问一遍,“会了吗?”
“会了。”安瑶说。
“那好,你现在给我讲一遍。”
安瑶复述了一遍,不是很通顺,有些部分需要停下来想一想,陈雪瑶就耐心地等着她,也不提示。
好在最后还是完整的讲了一遍。
这道题在讲过一遍之后很快的做出来了,其中的步骤也记得很清晰,安瑶惊喜的眸子亮了亮。
小声说道:“你真厉害!”
她们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坐在身后的陆江南却听得到,他低头看一眼练习册上的题,眼神淡漠。
这么弱智的题。
但是他却笑不出来。
脑子里全都是医生的话。
“尽快做手术吧,再等下去就错过最佳治疗期了。”
尽快做手术,可是钱该从哪儿来。
放学后他去医院。
妈妈还是那个状态,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她清醒的时候会拽着他的衣服跟他说:“南南,妈不做手术。”
“为什么?”
陆江南不明白,好不容易才苟活下来,为什么不好好活着。
活着,才最重要。
“南南,别恨你爸,他只是喝多了,不清醒。”
陆江南看着病床上明显苍老的女人,一言不发的走出病房。
他忽然想抽根烟,摸了摸口袋,什么也没摸着。
有些烦躁,他狠狠地挠了一把头发。
安瑶来医院取奶奶的检查结果。
上一世奶奶的死因就是心脏病突发,她心情有点复杂,医生跟她讲了检查结果,目前没有出现什么征兆。
准备走的时候,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江南坐在长椅上,整个人显得特别孤独萧瑟。
他一动不动的垂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安瑶算了算,开学已经一个月,应该正是陆江南的妈妈做手术需要钱的时候,她抿唇。
算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不过,她留了个心眼。
陆江南越是走投无路,她就越害怕。他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只要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他根本不会在乎过程或者用什么手段。
在安瑶心里,他阴暗,不磊落,最恨他的时候觉得他像阴沟里的臭老鼠。
月考那天安瑶特别紧张,陈雪瑶劝了她很久也没用。
她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不愿意让爸爸失望的心情从一开始就束缚着她,拼命的往前赶。
一切的努力都在这次测验中看到结果,所以她担心,紧张。
前面的考试还算顺利,第二天考数学,安瑶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临到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她还有一半的题没做,不是没时间,而是不会做。
天气渐冷,她额头却冒着汗。
细小的声音引起她的注意,她微微留神,桌上落下了一个纸团。
这是……谁扔的?
她摊开纸团,里面是解题答案。
安瑶正发愣,茫然无措的看了看四周,忽然有人轻轻咳了一声,监考老师抬头看过来,与她四目相对。
老师面色发冷,一步步走过来。
将她手里的纸条拿走,一句话也没说。
四周安安静静,安瑶坐在教室里,浑身发冷。
*
“真没想到,安瑶居然会作弊。”
“是啊,她每天上课那么认真听讲,居然也会作弊,太无耻了。”
作弊,在这样一座学府中一旦被人刻在身上,就像被钉上了耻辱柱,为人所不齿。
真相是如何对所有人来说根本不重要,这无关于学校风气,只是人之本性罢了。
枯燥乏味的生活中可以津津乐道高谈阔论的趣事,他们需要这样一个发泄口。
而安瑶无从解释。
那一年高一二班的监控摄像头坏掉还没有修,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自己清白的理由。
安瑶坐在教室里,有人指指点点,听不太清,但不会是什么好话。
如果这件事放在上一世中,他们依旧会背地里偷偷不齿,却不会当着安瑶的面放肆,安瑶脾气不好,真要计较起来,逼他们退学也不是难事。
可是这一世重新来过,她表现出的脾性太好了,没有同学会把她和席舟归为一类。
他们不好招惹席舟,却不怕安瑶。
从一开始安瑶就太完美,身世好,长相好,脾气好,一朝跌落神坛,就被迫不及待的拉踩。
体育课上,老师带领同学做完课前操就走了,留下他们自由活动。
安瑶一个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着。
她其实没有多难过。
已经活过一世的人,这样的小事没有太放在心上,她更加好奇的是,陆江南这么做究竟想怎样接近她。
当时考场上的座位安排,陆江南就在她左后方。
他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当然不会被人看见,但是安瑶就是知道,是他。
她想到陆江南妈妈的手术,大概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冒进了。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安瑶以为是陈雪瑶打羽毛球回来了,话里带着笑意,“怎么不继续玩了?我不无聊的,不用担心我。”
这件事情发生后,还相信她的也就寥寥数人,陈雪瑶就是其中一个。
低沉的声音响起,安瑶一怔。
“同学,是我。”
她没回头,手指微微蜷缩。
陆江南。
他在她身旁坐下,语调出奇地平静,能在这样嘈乱的环境中让人仿佛置身一片净土。
“安瑶同学,你怎么一个人?”
陆江南就是有这样的能力,才会让安瑶一步一步的栽在他手里,越陷越深,渐渐疯魔。
安瑶扭头看了看他,还是那样干净的气质,笑容也是恰到好处的温暖,谁又能想到他拥有怎样肮脏的一颗心。
没有掩饰内心的疏离感,她简单回答了一句:“想一个人待会儿。”
没有扯到被污蔑作弊的话题,陆江南甚至能看出她对自己强烈的防备心。
本来以为是个小白兔,没想到还是需要费点心思。
他问:“是因为作弊的事情吗?”
安瑶眼眸微颤,他料想自己猜对了,“你不要太难过,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做过,别在意别人的言论,我相信你。”
如果真的是身在这样处境中的女孩,一定会紧紧抓住这根浮木吧。
像黑暗中的一道希望,忍不住跟着光寻找出路。
她柔柔地笑开,这样的笑容让陆江南看得微微一怔。
“谢谢你呀陆同学,我不会被这点小事打败的,我只是不喜欢运动所以想自己待着,不过,还是很感谢你的好心。”
安瑶抿着唇,笑得没心没肺,仿佛根本没有把被诬陷作弊这件事放在心里。
也不必放在心里。
这样一件小小的事情,在家境殷实的安瑶身上根本不值一提。
陆江南眼底划过不耐。
*
“瑶瑶,你一个人坐着多无聊,跟我一起过去玩吧。”
陈雪瑶嬉笑着凑过来的时候路江南已经走了,她眼皮子掀了掀,小心翼翼凑在安瑶耳边说:“刚才我又看见学霸过来跟你说话了,老实交代,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安瑶眼底荡起一些涟漪,“不可能的,别胡说了。”
这种可能性,为零。
她才不信,撇撇嘴说:“那刚才他来干什么?总不会碰巧路过吧?”
分明就聊得很开心,郎才女貌,很般配啊!
安瑶严肃了一点,正色道:“收起你脑子里的胡思乱想,陆同学就是听说了我考试作弊的事情,顺便过来问问。”
“啊?”陈雪瑶皱眉,吸了吸鼻子,“他不会也信吧?瑶瑶你别往心里去,我是你同桌,你有多认真学习我是看在眼里的,咱们行的端坐的正。”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说得多了,信得人多了,就成了真的。
安瑶心底微暖,拉住陈雪瑶的手轻轻捏了捏,“放心,我没那么脆弱。”
这么一来,陈雪瑶也忘记了八卦陆江南和安瑶的事情,满脑子都是为安瑶鸣不平。
课间的教室里很热闹,聊天打闹。
有同学追逐着路过,把安瑶的桌子上厚厚地一摞书蹭落在地上。
霎时间一片寂静。
两个男同学都停下来,互相对视一眼,却没有吭声。
安瑶作弊,他们看不起她。
才不要帮她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安瑶轻轻叹一口气,弯腰去捡,身后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出现从未有过的怒火。
“你们两个瞎了吗?捡起来!”
他们可以不怕安瑶,但是不可能不怕席舟。
席舟是什么背景他们都知道,同时也在心里奇怪,为什么席舟这个小少爷会维护安瑶?
“吵死了!”席舟恶狠狠地目光看向那两个男生,趴下继续睡了。
两个男同学心里发颤,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只是因为吵到他睡觉而已,不是专门维护安瑶。
他们把书捡起来,放到安瑶桌子上,脸色不太好看,十几岁孩子的讨厌来得突然,安瑶对他们笑笑,然后道谢。
脸没来由的发红,少年的荷尔蒙在此时遭到激烈碰撞,面对少女好看的脸柔和的笑,迅速逃离,慌不择路。
身后,陆江南做完最后一道题,抬眸看向前面少女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
放学回家的路上,安瑶步调缓慢,想着该怎么跟爸爸解释这件事。
学校没敢把作弊的事情公布出来,但她觉得老师应该会通知家长,这两天爸爸一直在公司忙没有回来,但是逃避总归不是办法。
席舟小跑着追上她,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恶声恶气:“你能不能走慢点!放学这么着急回家赶着投胎吗?”
“我......”
安瑶把他的手从肩上挪开,说话真难听!
她继续往前走,席舟跑得着急腿都软了,只能喊她:“你等等我会死啊!”
安瑶脚步一顿,转身来看着他。
想一出是一出,不让她理他的是他,现在又跑过来控诉她的也是他。
她问:“席舟,你到底想干嘛?”
十几岁的少年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席舟又经常到处疯玩,趁这会儿功夫已经休息好了,他走到安瑶面前,面色说不清是着急还是刻意嘲讽。
“你作弊也太没水平了吧?竟然还被抓包,能不能别这么蠢?”
果然嘴里没什么好话,安瑶蹙眉,转身就走。
“喂!你别不识好人心啊!想作弊找我取取经,我这个水平教教你还是可以的。”席舟追上安瑶,跟她并排走。
安瑶绷着脸说:“我没作弊。”
席舟没懂,“什么意思啊?”
“有人把传答案的纸条扔到我桌子上,被监考老师看见了。”
那天席舟刚出院,还没被父母抓回学校,当然也就不在场。
他舔了舔嘴唇,“有人想帮你,好心办坏事?”
安瑶忽然被他逗乐了,席舟再怎么样也还是个十几岁的高中生,生活里没有什么阴谋论。
她说:“我也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陆江南一定不是什么好心办坏事,一切都是他算计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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