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还算爷边崽
终于过年了。想过不想过,谁也挡不住,过年实际是画生命年轮。
佟蓓随阿诚到锦港过年。
先飞机再大巴,一路出关入境,阿诚心满意足,幸福有如堆起来的爆米花,一个劲地牵佟蓓的手,蹦跳着碎碎念:“我要买一匹黑马,蹦擦擦,我要中一个大奖,蹦擦擦,我要下一盘好棋,蹦擦擦,我要追一个师妹,蹦擦擦。”
佟蓓听不下去,往阿诚鞋子上猛踩一脚。
在父母面前看似强势,其实佟蓓并不全是没心没肺,反而觉得自己是父母的累赘。创作设计顺利的时候还好,一旦设计卡壳无解,佟蓓就心情大差,各种消极想法都有了。
在海港入口处的渡轮上,佟蓓满不在乎地说:“反正是玩,在哪不是玩,混过年去,我就该忙乎耽误了两年的作品合辑了。”
“我来帮你设计封面。”
“才不要,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亲手完成的,才算完美。”
阿诚不甘心。“我有个主意,人工智能搭配服装艺术的冲突与升华,怎么样?”
“不怎么样。”佟蓓更明确地拒绝,但突然想到了设计灵感的事,略有波澜,“灵感这玩意,我承认很需要,但难得有缘份。”
千里之外的福黎县乡下,年三十的团圆饭后,杜宗琴哄睡了宋准,电视晚会已开锣。
说是团圆饭,其实不团圆。
宋明奕的缺席,让郭丹彩两口子心事重重,更使杜宗琴心似冰冻,也许只有宋准的哭闹声才能让杜宗琴回到现实,否则就陷在冥想与悲愤当中了。
郭丹彩与宋明佳在电话里吵架,虽瞒着杜宗琴,但瞒不住宋明奕,这从宋明奕再也没有打过电话来就看得出。
对宋明奕的表现,郭丹彩觉得少了男子汉气概,耳根子软,简单听命于宋明佳。
但这些远远比不上对宋明佳的厌恶,长期以来对宋明奕施加影响,甚至吵架后妄图控制宋明奕淡漠妻儿,在郭丹彩看来俨然十恶不赦。哪有这样的姐姐,唆使弟弟把孤儿寡母扔在乡下不管?
寒假回家的杜宗敏对杜宗琴的劝说也失败了。但宋明奕还是继郭丹彩之后,在乡下续接了一个宝贵的内线。
杜宗敏多次报告了“冷战”现状,并发来两组十张的宋准照片。
宋明奕又嘱托掌握杜宗琴过年后的打算,以便提早准备,否则心里没底。素来敬重姐夫的杜宗敏反问:“你不来过年也就算了,未必年后也不来接?”
“我愿意来接,关键是你姐现在不让我来接了。我不来你家过年,其实有好几个原因。单位放假迟,票也不好买。我不但没回乐源,铜昌也没回。”宋明奕掩饰了宋明佳干涉的原因,另外还觉得有必要侧面解释两口子冷战原因,“再一个,你姐怀疑我跟一起承担课题研究的女同事关系不正常,我干脆利用过年放假的时间,把这个课题需要我做的部分,一揽子做完打移交,以后就再也不用跟那个女同事有联系了。”
“我姐是犟,这我知道,但你也注意时机。好比我期末考试,统考最好是第一轮就过,否则补考既要腾时间还要交费用,就算得高分也没用了。”
年三十的晚会还在看,杜宗琴猫在烤火炉旁边,看似昏昏欲睡,实则百无聊赖。
趁父母在堂屋上香祭祖的这会,杜宗敏找杜宗琴聊天来了。“学校里好多谈爱的,我要是想谈,你觉得我找个什么样的为好?”
“有共同语言的。”杜宗琴脱口而出,转念觉得杜宗敏不应当急着谈恋爱,连忙表态,“你读的是理科,专业强,基础要打牢,要以学业为重。不像我读文科,混一点也能基本过关。你年纪又不大,又是男的,现在不要谈,先立业再成家。”跟杜宗敏在一起,杜宗琴的话匣子易打开。
“看来我也逃脱不了理工男的命运,不过也好,像姐夫一样多赚点钱,凭技术、靠本事吃饭。你觉得姐夫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提他做什么,我正烦他,有个屁优点。”
“说实在的,你俩开始谈恋爱时,我还小,后来结婚生崽,我也离得远,你能不能说说,你俩关系到底怎么样?”
“关系就是夫妻关系,你应该问感情,不过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讲清楚的。”杜宗琴起身把电视机声音调小,落座时把烤火炉的围裙拢紧,“今年这个年确实难过,心里凉,没什么意思。其实我受不了这种日子,也不知道还能扛多久。同你姐夫的感情,并没有因为生了宋准加深,反而还退了。可能是经过了一些事,也可能是我在家里窝久了。凭良心讲,你姐夫这人还是不错的,但这些年下来,我也慢慢体会到了一些东西。”
杜宗敏马上追问:“哪些东西?”
“不好讲,有些不知道怎么讲,你也没必要听。”
“我都这么大了,有什么不好讲的,实在不行,那你就拣好讲的。”
杜宗琴未置可否,但话锋一转:“你觉得咱爸妈的感情怎么样?”
杜宗敏笑了起来。“不怎么样,妈妈调子高,爸爸永远是被使唤的那一个。不过爸妈有一个特点,再怎么吵架,甚至动手,都闹不过几天,难得冷战。哪像你和姐夫,闹这么久还不好?”杜宗敏又把话绕回来了。
“越是文化程度高,物质条件好,对感情的要求就可能越细腻,对方是善意还是恶意,是脾气还是私心,夫妻之间很敏感的,不容易做假。”杜宗琴伸长脖子,仰头哈气,“我和你姐夫之间,最大的问题是不够亲近,一来是我没有完全放开,也放不开了,另一则,完全不像咱爸妈那样亲密,少一个兜底的东西。你莫小看了‘床头吵架床尾和’这句老话,我和你姐夫就没过这一关,总觉得中间隔了东西。哪怕只是隔一层纱,也是心知肚明,总归不舒服。”
杜宗敏听得认真,但似懂非懂,打算把这些话全部转达宋明奕。
杜宗琴继续谈及感受。“你晓得我的风格,确实不那么女人,大大咧咧脾气大,做起事来也冲动。倒是有一点很不像男的,就是胆子细,怕鬼,怕看得白喜事做道场。这些年,我只是把脾气收起来了。读书的时候穷,你姐夫关心我,我其实也不懂什么爱情,觉得只要对我好,就顺理成章可以谈恋爱结婚。从最开始有工作,到后来把工作丢了,我并没有过细考虑过,我只是凭感觉,只觉得要守在你姐夫身边。再到怀孕的时候,其实蛮孤单的,到后来每天带着宋准,就觉得身上的绳子越捆越紧,恨不得大吼一声。”
“每个女人都要怀孕带孩子的,当一段家庭妇女也正常,你没必要放大这段时间的心理落差,只是现阶段的。我觉得问题的关键,还是取决于你跟姐夫的感情。”
说到这,郭丹彩与杜岳山进屋了,姐弟俩都不做声。
郭丹彩猜到了几分,但一时也不好从哪里聊起。杜岳山则掂记厨房蒸锅里的大鱼大肉,催促杜宗敏在手机里设一个闹钟,好掌握火候。按福黎县的习俗,初一早餐与开门炮一样重要。
“今年是宋准在家里过的头个年。”杜岳山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但老婆和孩子都没回应,各怀心事。
宋明奕过年倒是哪也没去,窝在嘉胜家里,对着电脑,写着课题调研报告。
宋明佳在电话里给弟弟找台阶:“你不回铜昌也好,免得杜家讲闲话。要是杜宗琴的电话是通的,你还是打打电话,也可以发信息。但如果故意关机,你就不要热脸贴冷屁股,一切等过了年再说。”
宋明奕与总部法律政策咨询顾问室的小周通过一次电话。谈论课题之后,小周特意又问了上次闹误会的善后情况,宋明奕不好多说什么,只模棱两可地应付。
提前到唐副总家拜年时,唐副总告诫宋明奕抓紧把老婆孩子接回嘉胜,因为依自己带孩子的经验,该开始接种各种疫苗了。
此前宋明奕一概不懂,如今跟着担心起来了。
零点渐近,天涯共此,人心绵软。
郝东陪着木匠老爹守岁,心情与往年大不同,少了担心牵挂,多了安心满足。
木匠老爹执意给了压岁钱,话中带话:“你没成家,还算爷边崽,压岁钱就少不得。”这压岁钱并没用红包,而是用提早做好的一个红漆木质小抽屉装着。
零点钟声响过,新春甫始,拜年短信满天飞。
郝东对张主编的短信中规中矩,但发给张大爷的就没正形了:M国的鸽子不怕人,老太太们也开放,估计您的手一挥,鸽哨一吹,鸽子成群而去,老太太结队而来,祝您早日泡上资产阶级老太太。
郝东捧着小抽屉进卧室时,瞄见了床底下的成人用品礼物盒,想起了四六不着调的林芷梦,于是临时编发了一条短信。
远在赤道附近A国的林芷梦打开短信一看:虽然看见会烦,但是不见也想,烦我是你本意,想你是我无心,恭喜你又老了一岁,祝福你再快人一步。
看完短信的林芷梦心情略好了一点,但忍不住猜想国内的卢闻望在干什么,在想什么。
连续三年了,独自出国过年已成惯例,林芷梦必须乾坤大挪移,才能扛住越来越磨人的节日焦虑症。
早年,尚未迷上跑车的林芷梦热衷于房车,经常拉上卢闻望到房车露营基地过夜。如今,林芷梦怀念在外同车共眠的过往,转而喜欢睡帐篷,哪怕是住五星级酒店也乐于在房间里搭帐篷。林芷梦曾正经地对卢闻望宣示:“在你不能陪个安稳觉之前,老娘就跟床过不去。”
人在国外,孤单不请自来。林芷梦甚至都不愿意关窗户,宁愿把钻进来的风当作是前来陪伴的小精灵。要是有个知心的人在身边就好了,林芷梦喟叹不已。不光林芷梦这样想,在国内的卢闻望更是盼望不已。
每次坐飞机的时候,林芷梦总想起失联的杜宗琴,一想起这看似有文化涵养,实则更率真粗犷的“酒猛子”,林芷梦就恨不得马上把杜宗琴揪出来,不管从天远地远的哪个角落。
人以群分,但男人们群分时,比之女人们的条件要宽泛。作为社会角色特征更明显的男人们,在群分时更易找到契合点,互补程度和包容尺度超乎女人们。
陆岩与“穷盒子”其实是两类人,但由着共通的乡土环境作契合,非但不起冲突,有时反能相互镜鉴。
毕镐与范震更是两类人,但有着共同利益和相互利用,多年以来形成了稳固的特殊关系,亦主仆亦弟兄。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两人则选择了同一条道,以职场为最高价值追求的毕镐,辅配社会上浸染多年的范震,一路顺风顺水。
从最先的毕镐入职,范震替毕镐家经商,到后来发展成为范震为毕镐提供资金,毕镐则为范震提供平台,利益交织的雪球越滚越大。
大年三十晚上,毕镐从范震经营公司的双控帐户上划走100万元,说是春节期间要走动需要开支。从明面上看,这公司与毕镐不搭界,但暗里是由毕镐控股70%,只是毕镐从不过问经营,全由范震操持。
毕镐拿走公司的大部份利润,范震只能隐忍,满口应承之余,让毕镐打招呼,为一个物流公司办好了仓储审批手续。
范震此前放言,即使物流仓储手续控得很紧,但保证能在年前办妥,当时信者寥寥。可结果还真办成了,以致于前来请酒的应酬排到了元宵节。对好面子的范震而言,威信不光代表钱,而且满足感不亚于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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