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讨——乌焦加麻黑
飞机抵落乐源机场,陆岩即打开手机发短信给范娟:平安到达。
坐上机场快线大巴回市区的路上,陆岩接到鲁婉蓉的电话:“你开了手机,那就是到了,陆凌闹着要来接你,我没让。”
“陆凌无外乎想来看飞机,我半个小时就到家了。”
“那我现在就给你准备吃的。”
“不要,不饿。”
“那把热水器打开?”
“我想先休息。回家再说。”陆岩望着车窗外的景物依次掠过,觉得没有平日熟悉。这条干道不知已走过多少趟,但这回显得特别陌生。
心思不拐弯,陆岩还是想范娟了。
手机已收到范娟短信回复:现在最开心的应该是陆凌,我能想像得到那高兴劲。
陆岩在飞机上就想写首诗,但只写了一半,这会开始续写,下车前发给了范娟——
进修知近羞,余香昨夜度。
修身容休声,别处已非花。
起至千里外,念却万重山。
从今乐源望,思眠铭安关。
——
陆岩发完短信,按下了删除键。
回到家里,陆凌一边吃着铭安小特产,一边看手机里浑天仪的照片。
陆岩见到陆凌自是高兴,但总归心里有事,尤其迎着鲁婉蓉热辣眼神,心虚七八,心乱二三。到了晚上,心乱又加一重。陆岩暗自叫苦,不一样的心境,竟然天差地别,始料未及。
意念之轮换档,身心错齿,只能就着夜色独自调适催化。说不清时间是快还是慢,陆岩最终看似如释重负,实则内心毫不轻松。
“我起身拿纸。”夜里微光,鲁婉蓉发现陆岩并未像往常一样将纸递还,于是伸手说道:“给我。”
“不用。”
“也好,我干脆再睡会。”
“那给你,你去丢。”陆岩把纸塞给鲁婉蓉。
“你说你这叫什么事,我其实也是想你早点睡,别过了这个点,还下棋之类的,结果又熬一晚上。”鲁婉蓉不情愿地挪窝。
“出差积的事多,明天早上敲醒我。”陆岩叹了口气。鲁婉蓉见状没再多话,轻轻移步关门。
鲁婉蓉前脚走,陆岩就拿起了手机。
陆岩扪心自问:真有这么想范娟?似乎回答不了自己。发短信?一时没词。打电话?更不可能。想有什么用?
末了,陆岩一想起明天的事务,已然了无闲情,将手机丢在一旁,蒙头大睡。
一上班,果然事多。整个上午,压得陆岩前胸贴后背。
临近中午,廖定宇来过电话后,叶世海又来电话,通知陆岩与欧益雄碰头,称流动人口服务管理调度会在即,准备下午4点半开预备会,要为廖定宇拟一个讲话提纲。
午饭前,叶世海前来飘洒着讲了几句,欧益雄更是含糊不已。
陆岩回综合科合计,结果也就那么回事。
综合科就这几个人:李正还在休婚假;小郑,算是陆岩教得最多的一个,在固卫宾馆参与起草疾控预案后正往回赶;小冯,正按欧益雄安排在整理联勤值守材料;小黄,似乎四肢发达而头脑简单,摔一跤,脚伤了。
中午逢上同事生日请客,但桌上的陆岩早已心神不宁。
回到办公室,陆岩以最快速度写了5页纸的提纲,打印装订都跟打仗急行军一样的。随后记起廖定宇出差回来的材料,听说已找相关人员部署,但至今尚未落实。欧益雄只传达了大致意思,陆岩又忙去复印会议记录,再找财务人员衔接。
重点创建材料又一窝蜂推到了综合科。对涉及服务基地的事项,相关领导一见陆岩在场,调子格外一致,希望陆岩“一桶拖”。欧益雄同样明确时间要求,说是按陆科长提的思路办,附带一句“你们辛苦”就下班了。
最可气的是,陆岩就加班的数个材料尚未完全理清头绪,值班室再下指令,又给陆岩派了一个新活,说是下周一上午有调研员陪同居住证管理的知名专家前来服务基地调研,廖定宇专门强调汇报材料要写好,会场布置要客气。社会化服务基地近几年工作经费明显紧张,廖定宇正多方争取支持。
对经费相关事项,陆岩平时接触较少,掂量这材料实在头大,只好临时电话联系已下班的欧益雄寻求支持:“我可以负责修改,你能否安排办公室的财务人员出初稿?”
欧益雄明显不热心,语气更淡:“要搞财务的写材料,我都不指望的,你还指望?”
“多少划几笔,哪怕我事先搭个简单的架子,让熟悉经费的再来挤点干货,要不然这材料就落不得地了。”
“我还要组织布置会场,办公室本身还一堆的事,你要指望财务室出初稿,那你直接去联系,看你有没有本事‘弹棉花’?”欧益雄所称的“弹棉花”其实就是“打太极拳”。
忙完一堆材料,已是凌晨,算是星期六了。令陆岩没有想到的是,唯独让财务人员打印的这个材料事后偏偏闯祸了。
这个时点,竟然还接到了“穷盒子”的电话:“我虽然喝大了,但突然记起你昨天就回来了。今天到现在,我一直在扯麻纱。”
陆岩点上烟,顺手把一烟灰缸的烟头倒掉。“你的麻纱是喝酒脑壳痛,我的麻纱是脑壳痛都还要加班,你凭良心讲,谁更脑壳痛,么子脑壳大?”
“这个点还在加班,你能不能出来透透气?”
“透不了。”
“什么事让你这么不得闲?”
“屁大的事,你信吗?”陆岩气不打一处来,回顾这一天的事,发起了牢骚。
“穷盒子”听完也愤愤不平。“除了廖定宇的事,其他的都不该压在你一个人身上。求佛求一个,拜佛拜一尊。对廖定宇的事负责,那没二话,是砣屎也呷了。至于其他人,都只图自己轻松,不会管你死活的,你以后能推则推,想躲就躲,根本不要指望。尤其是欧益雄那鸟人,吃人都不带吐骨头的,以后要有机会,看老子不挖坑来埋他。我知道你是想忍,但别人不这么想,反而得寸进尺,以为你好欺负,也认为你不怕磨。”
陆岩连忙否认:“哪里不怕磨,只差被磨死。现在房子要装修了,我根本没有成片时间去弄,零散的时间都少,一桩大麻烦。像欧益雄当初装修房子一样,三天两头不见人,到了我这完全不可能。”
“穷盒子”听得烦躁了。“老子干脆出点血,你赶紧换地方。”
“神经,莫扯淡。”
“如今这架式,不动钱恐怕难得有动静。我晓得你没几个钱,最近我还行,炒股赚了一笔。”
“你还有外快?”
“有25万。”
“这么多!”陆岩惊呆了。
“股票都炒起烟了。你一天到晚钻材料,外头的事一点不关心,真的想当书呆子?”
“谁想当书呆子,秀才只是穷。”
“我听着是一回事。”
“你以为我愿意穷?”陆岩有些无奈。
“打住,我不戳你的痛处了。估计股票行情还会好,等你装修开工,我取点钱给你,现在再让我的钱多下崽。”
炒股心要细,但承压能力要强,而文章更无小事,要有如履薄冰意识,大大咧咧的人是办不好文的。
待到了星期一,在服务基地督导调研会的现场,因为颈椎病犯了而来单位有点晚的陆岩才发现已没时间纠错了。
前来调研的知名专家名叫曹钢跃,结果在财务人员印的汇报材料上变成了“曹刚跃”。更郁闷的是,会议桌的座签不但摆得慢,而且名字也是这个“刚”。
旁边休息室里,廖定宇已陪着这位知名专家起身进会场。
尚未落座并迅速觉得火烧屁股的陆岩赶紧返身,冲还在按自己会前追加的要求,核对领导席位上那份汇报材料页码是否对数的财务人员吼道:“出岔子了,把专家的名字打错了,你也是真的,随便过脑子都晓得,明显是炼钢的钢,立刀旁的’刚‘怎么可能跟跃进的’跃‘配在一起?”
前脚跟后脚,随后发现座签错字的廖定宇脸色铁青,一屋子人面面相觑,似乎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
应急场合,廖定宇犀利眼神第一时间揪出陆岩。一招手再一挥手,陆岩依着廖定宇的手势指令,在众目睽睽之下撤下座签。廖定宇先向知名专家致歉,再回头厉声质问恭恭敬敬站在身后不远处的欧益雄:”办公室办会就这乌麻水平?“
欧益雄回复声不大但似乎早有预备:”座签是按照汇报材料的抬头来做的。“
廖定宇这才又反应过来,原来不但座签错了,而且汇报材料上的名字也错了。
飞快地,更没面子的廖定宇眉心锁出一道沟来,”眼刀“全部刺向陆岩。”你就这号乌焦麻黑的水平?我看你的检讨怎么过关。“从乌麻到乌焦麻黑,比起欧益雄,廖定宇当众多批了陆岩两个字,这让陆岩脸上臊得慌,以至于廖定宇正式开会前丢下的话头“我看你检讨怎么过关”都没听真切。
这边领导仍在开会,窝在办公室的陆岩一脑壳的想法,又理不清头绪。要是自己今天早些到单位就好了,哪怕提前10分钟进会场也还有余地。可恨的欧益雄也不管事,如果能够早一步发现座签之错也能补救,竟然还好意思跟着错,来一个不管事的错上加错。按说财务人员也是属办公室并归欧益雄管的,这直接责任归谁还得两说。
最终所有的责任都由陆岩扛了,这既是廖定宇的本意,也是陆岩主动的姿态。书面检讨外加一个季度奖金,陆岩的“堤内损失”得到叶世海的“堤外补”,就是这半年的有关流动人口服务管理摄影图片的稿费悉数”充公“。
陆岩装作抹冷汗并自嘲:“检讨得稿费,早晓得就把检讨写长点。”
叶世海更欢脱了。“你比欧益雄多两赚个字,乌焦加麻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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