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上。
今晚,萧赜作为萧道成的长子,本应随皇帝一起,和禇父用膳,但是萧赜中途以腹中积食,想走动消化,顺便参观禇府为由,离开宴会,阿昭心头一喜,机会来了。
萧赜的脾性,阿昭再了解不过了,这家伙哪是什么腹中积食,分明是讨厌热闹,在人多的地方一刻也呆不下去,这习惯和儿时一模一样,但所幸,他有这个习惯,不然阿昭的算盘就要落空了。
阿昭趁机毛遂自荐,提出自己带领萧赜,在禇府参观,禇父见是阿昭,便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就这样,阿昭有了跟萧赜相处的机会。
可即便是萧道成的儿子,身边也有众多护卫,两列队并排,走起路来很容易磕磕绊绊,而且阿昭也不好“下手”。更令阿昭担忧的是,自己刚刚毛遂自荐的时候,萧赜已经注意到自己了,可是他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惊讶,欣喜等多余的表情,看起来似乎云淡风轻。阿昭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这种反应。
难道对自己的出现毫不在意,就是他的“答案”吗?但是,阿昭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放弃二字。既然来都来了,就要听他亲口告诉自己。只不过周围跟着这么多护卫着实碍眼,阿昭得想个法子让萧赜把他们支走。
“萧公子,前方就是禇府的后花园了,园内都是主子从西域引进的奇花异草,每一株都名贵的很,主子平日里在它们身上花费了不少心思,可现在您带了这么多护卫,园内又只有一条小径,今儿天又有些昏暗,只怕护卫们会不小心踩到,花儿没了是小事,不过,今日是长公主大喜的日子,万物皆生灵,冲了长公主的喜可就不好了。”
萧赜低头想了想,本就为了讨阵清净,护卫人多眼杂,实在扰的人心神不宁,如今长公主大婚,更应该为她积福行善,于是,萧赜让护卫全部退下。
护卫们担心萧赜的安全,不愿离去,萧赜宽慰他们道:“就算真有刺客,我一人足矣,你们反而碍事,这后花园是禇父精心培育出来的,价值连城,你们哪个踩坏了都赔不起,到时候禇父怪罪,我可不会护着你们!”
闻言,众人都安心退下。
现在只剩阿昭和萧赜两个人了,阿昭像模像样地带领萧赜参观了禇父的凉亭和花圃,参观到一半,阿昭停住了脚步。
“姑娘怎么不往前走了?”萧赜很疑惑,这后花园这么大,这才刚参观了三分之一不到啊!
阿昭回头笑着对萧赜说:“萧公子喜欢杏花吗?”
“怎么了?”萧赜愣了一下,虽不知这丫头从哪里得知的消息,但自己的确最喜欢杏花没错,众人皆爱牡丹,莲花,而自己向来不喜欢花朵这么大的花,而且每一朵都独立而开,不肯成群,萧赜总觉得它们不够友好,太过争艳。
几年前,他曾于与父亲去江南一带游玩,那一带杏花随处可见,每一棵杏花树都直直伫立,花团紧簇,一朵挨着一朵,清风吹过,香气和花瓣回旋起舞,花落结果,还可以供后人享用,他一度觉得杏花才是花中的“美人”,如此善良无私之品性,令他十分敬慕。
阿昭不慌不忙地向萧赜介绍:“在这后花园里,有一株主子亲手栽种的杏花树,已生长了十年有余了!”
“真的?”萧赜没想到禇父竟然也喜欢杏花,还特意在后花园里栽了一棵树,对此很是吃惊,想去瞧一眼树龄十多年的杏花树到底长什么样子,“在哪里,快带我去!”
平时,后花园是禁止入内的,但阿昭之前因为初入禇府,无人带路,便误入后花园发现了这棵杏花树,阿昭自幼喜爱杏花,这么一看,花缘匪浅。
之前,寺庙里的那棵杏花树就是由阿昭独自照料的,所以阿昭对它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见到这棵杏花树,就见到了师父,张氏他们。。。。。。。
再加上阿昭精通这些花花草草的习性,所以,阿昭每日除了给这棵杏花树浇水,还会顺便照料花草,给它们施肥翻土,好在这些生灵生命力还算顽强,花朵长势很好。
有一天禇父知道了这件事,知道阿昭还有培育花草的才能,非但没有怪罪她误闯后花园的事,还特意让她担负起管理后花园的责任,就这么一来一去,阿昭对后花园里的这棵杏花树逐渐熟悉起来。
通向杏花树的小径幽深,两侧有松柏遮掩,不易被人发现,阿昭带着萧赜拐了好几个弯才来到这里。
这棵杏花树有十米高,现在正值花季,满枝桠的花朵紧紧簇拥在一起,修饰出一副洁白的春景图,落花翩翩,只一刹那,便足以让人忘记时间,忘记忧愁。
萧赜站在杏花树下静静地欣赏着,“禇府竟有如此宝树,不以示人,实为憾哉!”
“何来憾说,花自飘零,与人无关。”
听闻此言,萧赜颇为惊叹这姑娘的气度,处浊世而能独立,不惊不扰,难能可贵。
“萧公子,这儿风凉,我们还是在亭子里赏花吧。”
萧赜回过神来,抖了抖自己的披风,“是有些冷,我们走吧。”
亭子就在不远处,二人一坐一立,画面静谧和谐。
过了一会儿,萧赜觉得乏味,便问阿昭:“姑娘可会跳舞?”
阿昭一惊:“幼时家中请人教过,只是,现在怕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无妨,良辰美景,正是起舞的好地方。”
阿昭不再推辞,自顾将披风褪去,只剩一件白色单衫,双脚轻轻点地,阿昭转过身去,在心中默默打着节拍,随风扬起,舞姿绰约。
阿昭略微倾斜身体,缓缓转身,双手举起微掩面容,白色长袖飘曳生姿,轻轻一拂而过。
节奏加快后,阿昭迅速挥动双袖,如同杏花上下翻飞,轻舞慢转时,阿昭双袖徐徐扬起,云步上前,掩面下蹲,随后缓缓抬头,眼神娇媚,似会勾人魂魄。
舞有轻重缓急,扬袖,拂袖,转袖,都恰到好处,明明没有音乐,却能凭舞姿紧紧扣人心弦,回旋时,裙摆掀带起落花飞扬,人在花中,轻盈灵动,如花中仙子一般。
萧赜对这姑娘愈加好奇了,明明只是禇府上的一个小丫鬟,却事事精通,气质如兰。本以为皇宫中的舞姬就已经称天下一等了,如今看来,还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一曲舞毕,萧赜点头称赞:“扬眉转袖若雪飞,倾城独立世所希。”
“萧公子盛赞,奴婢愧不敢当。”
“姑娘不必谦虚,你这白纻舞的造诣若称第二,那便无人敢称第一了。”
阿昭微微一笑,心想:幼时在师父和师兄们的“胁迫”下,苦练了那么多年的舞蹈,现在终于能派上用场了,技多不压身,要不,自己再去学学别的?
见阿昭长蹲不起,萧赜以为这姑娘被自己这么一夸给夸傻了,于是起身去扶,“地上冷,起来吧。”
阿昭心头一酸,十年过去了,萧赜音容虽已较之前有很大不同,可心地还是如此善良,一如当初一样。
萧赜看阿昭盯着自己,眼中还泛着点点泪光,他以为自己吓着她了,急忙问道:“姑娘,你。。。。。。”
“啊,没,没什么,萧公子我们去亭子里坐着吧。”阿昭悄悄拭去眼角的泪花,起身和萧赜一起回亭子里。
“萧公子,你看,除了这棵杏花树,园子里其他花也都很漂亮呢!”阿昭试着调节尴尬的气氛,可萧赜不吃这一套,虽然阿昭挤出一张笑脸,但是萧赜还是能看出她有心事。
“姑娘有话直说吧,我不会怪罪你的。”猜来猜去本就不是萧赜一贯的作风,况且女孩的心思猜也猜不明白,萧赜选择直接问。
事已至此,这倒是个“重逢”的好机会,阿昭问:“萧公子可记得荆州东山寺?”
“东山寺?自是知道,那可是我朝以灵验著称的寺庙。岂能不知?”
有谱有谱,阿昭心喜,又接着问:“那萧公子可还记得。。。。。。阿昭?”
萧赜沉思,这名字听着熟悉,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阿昭继续提醒他:“就是那个幼时你赠与杏花糕的小女孩,还有在法典上。。。。。。”
杏花糕???法典???怎么每个字他都这么熟悉???却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萧赜想着想着,突然头疼欲裂,“啊!可恶,我怎么什么也想不起来!”
阿昭愣住了,这家伙不会是,失忆了吧?
???
阿昭急忙把他扶回亭子中坐下歇息:“萧公子莫急,慢慢来,我们慢慢来。”
阿昭嘴上那么说,心里却难受的很,他倒好,想忘记便能忘得一干二净,可自己却这么傻,痴痴地记了他十年。
萧赜缓了一会儿,头终于不疼了,“姑娘不知,我年幼时曾随父亲南征北战,在一次战役中不慎坠马,自那以后,我便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果真是失忆,阿昭最初就猜到了,可是一直不敢确定,不然再健忘的人提醒了那么多东西也回想起来一点的,哎,命运为何如此待他们呢?
阿昭安慰他道:“没事,萧公子,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不!很重要!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是我的内心告诉我,那一定是对我而言十分重要的回忆!”
萧赜双手抓住阿昭的肩膀,“姑娘,你告诉我,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疼,你抓疼我了!”这家伙和当年一样,做事冲动,不懂得掌握分寸,阿昭不想再逼他回忆了,于是骗他说:“关于十年前的事情,我也只知道这些。”
萧赜闻言,手从阿昭肩上落下。
“父亲不说,乐蔼不说,就连你也不说,把我一人蒙在鼓里很有意思是吗?”
大家都没说,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啊,笨蛋!阿昭气得快吐血了,她想立刻就将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萧赜,可是她怕他不相信,况且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如今萧赜失忆,早就不记得当年的事情,难道她要他非要喜欢上一个自己根本不记得的人吗?
纵然心中有千言万语,话到嘴边,也只变成了一句:“想必是有他们的苦衷吧。”
“苦衷?什么苦衷?”
命运弄人的苦衷,明明相爱却等级如此悬殊的苦衷,自己珍藏多年的回忆却被你草草忘记的苦衷。。。。。。可能是上天想要拆散我们吧,本就希望渺茫,现在你又失忆了,我们之间仅存的那些回忆都没有了,那我们还剩下些什么呢?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强抓着不放呢?既已如此,忘了也好,也好。
“萧公子不必着急,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
“够了!”萧赜掩住耳朵不愿再听下去,“我一定会想起来的,我一定会想起来的!”
“萧公子,我。。。。。。”
“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若你透漏出去半分,我必定取你性命!”
这人虽失忆了,但骨子里的霸道,威厉,倒是一点也没变,但若换作儿时,自己肯定又会当他是开玩笑,而现在,这句话从一个将军之子的口中说出来,阿昭自知轻重,急忙道:“奴婢遵命。”
萧赜起身打算回去,阿昭紧随其后,可萧赜突然停下了脚步,阿昭一不留神撞了上去,“萧公子恕罪,奴婢。。。。。。”
“不怪你,我是有事要问你。”
“如果是关于记忆的事情,奴婢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您了。”阿昭害怕萧赜追问,想直接打消他的念头。
“记忆我会自己找回来,不劳你费心,我只是想问你,你有没有别的打算?”
“萧公子的意思是?”
“你别多想,我只不过是看你刚才舞技高超,想问问你愿不愿意来到我府上,在萧府当舞姬,总比你在禇府里当丫鬟要好的多吧!”
在禇府当丫鬟,虽然月钱没有那么多,可有禇渊罩着,行事自由,萧府里虽然吃穿无忧,可萧道成是个狠角色,伴君如伴虎,自己这么毛手毛脚的,万一出个差池,那可怎么办啊,依阿昭看,在禇府当丫鬟反而比在萧府里当舞姬要好得多,可是,就算萧赜不记得自己,阿昭还是想待在他身边陪着他,哎,为了爱情活得这么委屈的也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吧!
见阿昭迟迟不肯答复,萧赜以为她不愿意,心中有些失落,道:“姑娘不愿来萧府陪我,想必有姑娘的原由,只不过,我一人在这偌大萧府中,还会如以往一样孤独就是了。到时杏花开了,姑娘可别忘了再邀我赏花啊!”
你听听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阿昭耳根子软,“萧公子,我同意陪你去萧府。”
“那你家人知道吗?”
“我的父母已经不在了,家人都远在荆州,我来建康本就是为了谋生,如果他们知道我去萧府,以后衣食无忧,一定会为我高兴的。”
“那就好。”萧赜将自己的随身玉佩解下递给阿昭,“后天你拿着它来萧府,跟守卫说一声,自会有人带你去找我。”
“多谢萧公子。”阿昭双手接过玉佩。
萧赜一想到以后府中多了一个人陪自己,就很高兴,这姑娘聪明伶俐,才貌双全,是个少见的奇女子,以后以她的能力,得到父亲的赞许并不难,再加上在萧府里有他庇护,往后的日子里,一定会如鱼得水。
况且以她禇府丫鬟的名号,未来可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与其如此,还不如随自己在萧府,至少还有个舞姬的名分,待她到了二十五岁便放她出府去寻找幸福,到那时,她感激自己还来不及呢!
思及此,萧赜为自己的决定暗自叫好,可他不知道,以后的自己会爱上她,放她出府寻找其他的幸福,更是他永远不准发生的事,他当时觉得,自己之后做的每个决定,都没有让阿昭陪自己在萧府待着这个更好。
但后来,他又反悔自己当年做出的这个决定,让阿昭进萧府,对他而言是蜜糖,但对阿昭而言,却是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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