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内，各种机械仪器各自有序地运作着。
唯一的光源来自于手术台上的无影灯。
被派来当一助的蒋医生是个好手，在他的配合下，简曦下刀的速度很快。
整个手术室的人都在无声地在与时间和死神赛跑。
现场唯一的两个见习生并排站在后方观摩。
沈晨晨是跟着蒋医生的见习生。
她悄悄打量韩昭一眼，心里暗暗高兴。
没想到他们被分在两个不同的科室，结果第一天就能在一起见习，而且还是这种心脏的大手术。
一开始她全部心思都在韩昭身上，但看着看着，发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简曦身上。
那目光，不像是在看她怎么做手术。
反而像是——
沈晨晨心头“咯噔”一声。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是很奇妙的。
她看看韩昭，又看看简曦，总觉得不太可能。
不可能吧……
她可是他们的老师啊。
她可比他们大那么多！
……
手术很成功。
病人被推进监护室观察。
手术进行了六个小时，病情比想象中更复杂。
本来上午的时候，简曦只是打算将学生带过来，打个招呼就走，万万没想到会遇上大型车祸。
先是赶去现场争分夺秒地救治，然后是在急诊室里反复的止血、缝合、包扎，再然后直接推着急诊病人进了手术室，一忙就忙到了现在。
累归累，但她总觉得很充实。
特别痛快。
手术室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闻着那个味道，她自然而然地就能冷静下来，执行的每一个步骤都近乎于是本能。
给她一种非常安心的感觉。
看看天色，太阳早就落山了。
城市里千家万户亮起灯光，宛若星海。
她站在手术室楼层的阳台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秋风带来清新的空气，夹带着初冬的凉意。
身后的玻璃门发出一声被推开的闷响。
然后一只纸杯递到了她面前。
简曦侧眸。
“是热可可。手术室的食堂已经下班了，你先喝一点吧。”
“谢谢。”
接过来喝了一口，她的目光顺势落在韩昭身上。
他还穿着白天的白大褂，里面是之前进手术室时更换的蓝色手术服。
看起来比上午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更加像是一个外科医生。
“我忽然发现你穿手术服蛮好看的嘛。”
她扭头尽情打量。
手术服全部是统一的样式，统一的颜色，可是穿在韩昭身上，总有种说不出的干净斯文。
还有种利落的专业感。
“谢谢，你穿手术服也特别好看。”
简曦笑起来。
这句恭维她特别受用。
“那是，特别是在手术室里的时候，特别好看。”
两人相视一笑。
简曦拱拱他肩膀，说：“哎我问你啊，今天一天下来，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比如之前赶去现场救援的时候啊，比如在手术室里看着我做手术的时候啊，比如跟死神争分夺秒抢时间的时候啊，你有没有产生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韩昭想了想。
好像是有一点。
特别是那些时刻，她在他眼里闪闪发光，特别耀眼。
那一些瞬间，他就特别希望自己也能并肩跟他站在一起。
“那你呢？你会吗？”
“当然。”简曦靠在栏杆边，笑道，“我小时候我奶奶身体不好，有次晕倒被送进医院，我就亲眼看着那些急诊医生将奶奶从鬼门关拉回来。从那之后，我就觉得医生这个职业特别神圣。能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
简曦随口问：“那你呢？为什么选这个专业？”
之前听童翔随口说起过，韩昭高中时期学习很好。
早在其他同学都在为了高考拼尽全力复习的时候，他就凭借几个奥赛的奖项提前拿到S大的保送名额。
当时有好几个院系都主动想要他，可他毫不犹豫，选了临床。
“不知道。”
韩昭耸肩，“我不记得了。”
简曦反应过来。
也是，他失忆了，想不起来也正常。
“那你现在喜欢外科吗？”
韩昭点头：“喜欢。”
她想起自己刚开始教他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吊儿郎当，常常逃课，就是不肯好好学习，连考试也故意空着题目不答。
当时简曦还怀疑过，那小子是不是根本就对这专业不感兴趣。
再想想他今天的优秀表现，不，或者说是他自从那天从医院醒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再也不迟到逃课，天天坐在第一排认真听讲。
简曦不由得感叹他这一失忆，居然还有浪子回头的效果。
对于一个老师来说，还有什么比学生喜欢这个专业更令人开心的呢？
她露出无比欣慰的表情，伸手揉了揉他发顶：“喜欢就好。那你就把这当做是初心吧。”
“你今天表现特别好。”她不吝夸赞，“说明你只要肯花心思，真的能做得很好。”
韩昭看了看手表的时间，说：“挺晚了，这边食堂都关门了，我们回去吃吧？”
“行。”
这些天来，简曦发现居然开始习惯天天在家吃饭了。
一开始韩昭要在家烧饭，她还拒绝过，说不用他这么麻烦，她一个人随便解决就好。
但是那小子说，一个人做也是做，两个人也是做，做多了一个人也吃不完。
简曦觉得他说得也挺有道理，再说他的手艺的确不错，慢慢地，也就养成了晚上回家吃饭的习惯。
“你先去换衣服在大门那边等我。我再去ICU那边看一眼。”
“好。”
……
ICU这边下午住进了两个心外科的病人。
一个刚做完移植，另一个刚做完肿瘤摘除，都需要密切监护。
由于简曦不是医院的正式医生，术后不需要她负责。
但她有点不太放心，怕病人会有术后并发症。
她准备跟ICU的护士长做好交接，刚走到护士站就看见几道眼熟的身影。
那几个人并排站在护士站前正在跟护士们交谈。
离她最近的那个她也熟，不就是前几天那个郭钦么。
另一个是今天给她做一助的蒋医生。
今天他们手术的病人就由他负责。
简曦心说他在正好，省得还得护士长转告。
“蒋医生。”她走过去。
那几个人闻声回头。
简曦没注意到郭钦复杂的眼神，冲着蒋医生点点头：“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一边。
护士站的小护士们看看他们，一个小护士好奇道：“这女医生是谁啊？眼生，没见过啊。”
男护士长说：“听手术室的人说，今天来了个外院的女医生，给9床的病人主刀黏液瘤的手术，连蒋主治都只能给她当一助呢。”
ICU的人都知道，蒋医生是肖主任的学生，自从进了心外科就一直给主任当一助。
连带着在所有的主治医里，他的地位都要高上一截儿。
小护士奇道：“真的假的？她看起来明明那么年轻！难道比蒋医生还厉害？”
护士长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有能力才能当主刀啊。特别是心外的手术，一个不好就是要出人命的，谁敢乱来？”
小护士们崇拜的目光顿时投向简曦。
郭钦听得有点不是滋味。
想想他拼死拼活考进来，这么久了还只能当个二助。
简曦那么年轻，不就是在国外多读了几年书而已，说到底也还只是个刚出学校的年轻人，能比他厉害到哪里去？
居然敢一来就做主刀，不管是简曦还是肖主任，都太胆肥了。
眼看着那些小护士们越聊越起劲，郭钦听得生气，处理完病历扭头就走了。
简曦和蒋医生聊完，又去病房里看了一眼。
蒋医生说：“放心交给我吧，今晚我值班，会盯着的。”
“行，那就辛苦你了。”
交代完事情之后，简曦去换了衣服，走到电梯里按下一楼楼层，就靠在一边角落闭目养神。
六个小时的大手术，对精神和体力都是极大的考验。
简曦久不做手术了，一上来都是这么长时间的手术，有点吃不消。
电梯走走停停。
“怎么？大手术吃不消？”
身边突然响起一道带笑的声音。
简曦诧异地抬眸，就看见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含笑地望着自己。
简曦一顿，想起来：“肖老师？”
肖主任点点头，笑道：“我看了你的手术，今天表现不错。”
两人十年前就认识了。
他当年还是副主任医师的时候，在S大医学院兼职副教授，还教过她。
他笑着看她，暗暗感叹，这小姑娘，这些年来进步惊人啊。
简曦反应过来，心说难怪。难怪当时那个心外科的主任会同意让自己主刀，原来早就认识她。
肖主任抛出橄榄枝：“听说你在S大教书。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心外科兼职？”
简曦笑笑。
她当然想。
不过，估计老简同志能吃了她。
“我考虑考虑吧。”
电梯到达一层。
韩昭已经等在医院大门口了。
一眼看见她出来，隔着医院大堂，挥手跟她打招呼。
简曦也跟着挥手。
转头跟肖主任道别：“肖老师，我……”
随即就听见肖主任看着韩昭的方向，“咦”了一声。
简曦：“？”
“您认识他？”
肖主任顿了顿，点头：“嗯，认识。我以前一个病人的儿子。”
简曦一怔。
“韩昭的父母是老师的病人？”
“他母亲，心脏病住进来的。断断续续做过三次手术，最后还是撑不住了。”肖主任慢慢回忆起来，“当年那孩子还在上中学，当时我们聊过，他还跟我说他将来要当心外科的医生，想治好他妈妈。对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现在是我学生。”
简曦望向韩昭。
原来，那才是他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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