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寂静的大厅顿时被呼痛声、哀叫声、哭闹声填满，古怪的气氛荡然无存，如同每一个在周一早晨迎来新一轮病人的寻常医院。
这是林涧溪熟悉的喧闹，充满了渴望生存的力量。
但是，现在的气氛再正常，也改变不了全部病人都是在身边古怪的男人突然一句“财源广进，客似云来”之后，才骤然出现的事实。
这男的怎么回事？林涧溪不由得多看了对方几眼。
男人迎着林涧溪观察神异的眼神平静微笑，“我知道自己很英俊，但不要一直盯着我看，我会害羞的。”
可去你妈的吧！
再觉得你灵异，我就是猪。
林涧溪顿时被男人过度自信的表现恶心到，扭过头大步走到一边，与男人拉开长长一段距离。
“护士小姐，我妈是腿脚疼，这几天根本不敢落地，落地就钻心的疼。这是什么病啊！”一名妆容精致的白领扶着个中年胖墩墩的女人，中年女人满脸痛楚的倚靠在白领身上，一只脚穿着棉鞋，一只脚趿拉着拖鞋虚悬在地面，不敢踩实了。
“我头晕好些天了，一起床就头晕的厉害，天旋地转的。还直恶心！这难受得我都不敢坐起身了，连尿尿都是躺在床上举着尿壶解决的。”躺在床上的男人痛苦哀嚎，双手死死抓着床沿，生怕身子动弹了更难受。
“大夫、大夫，我着急，我女儿高烧四个小时了，吃药温度降不下来！帮我挂个儿科急诊！”
“大家不要急，请来在导诊台前，不确定挂哪一科的患者，会有导诊会帮大家分诊，加快挂号速度和正确性。”导诊举起大喇叭高声呼喊。
病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部分清楚自己应该挂哪个科室号的极速冲向挂号处，另一部分涌到了导诊台前，你推我、我挤你的排成歪歪扭扭的的一队。导诊努力微笑着问清楚病情，向病人及病人家属推荐合适的科室。
林涧溪站在护栏边向下望，越看心中越是惊奇。
居然都是真的病人，类型还五花八门的！
等导诊台送走大批前来就诊的病患，林涧溪坐步梯下楼向导诊姑娘搭话，“最近出去义诊了？效果挺好啊，一口气来了这么多人。”
所谓“义诊”基本是x田系医院或者科室最喜欢的营销手段。医院开车拉着大夫们出去一些治疗水平低下的村镇，陪着老百姓聊聊天天、做做讲座，再测量一下血压或者验验血糖，然后一脸严肃的表示“你有病，你有病，有病得治！”
只要是人，上了年纪多多少少会患些心脑血管的毛病，哪能健康得像壮年。所以忽悠一番后，肯定会有上当了来看病的。到时候进了医院，一番深入检查，只有病人想不到自己能得的病，没有能健健康康走出去的，只要是手里还有钱，肯定要留下住院。
林涧溪话里的意思，就是盛阳医科第三医院之前派医生们出去义诊，拉生意了效果挺不错的。
导诊小姑娘上下打量了穿着便服的林涧溪几眼，露出八颗牙的标准笑容客气回应，“您是新来的吧？”
“今天刚入职。”
导诊点头，饱含深意的说：“是啊，您要是来久了就该知道，我们医院的大夫恨不得一直没人上门，哪能积极主动的出去义诊招揽生意。”
林涧溪：“…………？”
导诊脸上的笑容越发高深莫测了，“不干活，白拿钱，谁不喜欢这种工作？”
好吧，我懂了。
“那、那医院平时，一天能有多少病人？”
“门诊七八个，住院一个月能有七八个吧。好多人类啊，真可怕。”导诊柔弱的捂住脸，满目不堪承受的痛苦。
林涧溪：“…………”
哪里多？这么点人，连个占地不足三十平方的小诊所都养不活，更别提一个拥有500张床位的大医院了。
到底哪个老板这么有钱，他开医院是为了做慈善养活一群医护人员的嘛？
林涧西听说了，有姑娘在这座医院完成了怀孕、生子、休产假再复工的全部流程的！
“我听说，咱们医院是合资的。”林涧溪压低声音，冲导诊姑娘打听消息，“投资的老板，没着急么？没病人的话，一天光算水电、人工就不少钱。”
“老板天天过来啊，除了今天，没见老板希望上门的病人多一点呀。”导诊歪着头仔细回想，点点头证实自己所言不虚。
林涧溪彻底无话可说了。
行吧，有钱的是大爷，老板想怎么样都行。
反正没短过工资，白白被养着的生活谁会不喜欢呢。
“谢谢你，我回去了。”林涧溪向导诊道谢，绕过大厅从直梯回到二楼临时办公室。
之前同他搭话的男人还倚在原位，双手插在飞行夹克口袋里。他嘴里叼了一根香烟，香烟并没有点燃，在林涧溪看过来的时候，男人轻轻笑了，眼神放肆的在林涧溪身上游走。
在林涧溪看过来后，男人突然迎着他不赞同的目光点燃香烟，深吸一口。
林涧溪顿时拧紧眉头，他走上前，敲了敲墙上的标志，“本院全面禁烟，院内请不要吸烟。”
“好。”男人吐了口中香烟，将它在垃圾桶上碾灭、丢弃。越过林涧溪的时候，抬手揉了揉他头顶，笑着说，“真是个遵守规则的乖宝宝。”
林涧溪彻底撂下脸，用力推门回了办公室。
哪有陌生人见面就摸别人头顶，还用“乖宝宝”这种词说二十多岁成年男人的？这人怕不是脑子有病吧。
林涧溪一回来，周曼立刻就笑了，她叽叽喳喳的招呼，“你总算回来了，医务科的人刚刚叫我们提前十分钟上去呢。楼老师说她已经到了，我们也赶紧去吧。”
陆鸣认真的看了看林涧溪，柔声问，“小溪要不要把羽绒服脱了，楼上挺热的，穿太多了，在领导面前冒一身汗就不好了。”
“谢谢陆姐。”林涧溪赶紧脱掉羽绒服。
“小溪的穿着好有学生气啊，看着根本不像二十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毕业呢。”周曼看着林涧西露出里头的衬衫和套头毛衣，连声称赞，“你长得又白皙又漂亮，皮肤水嫩嫩的，姐姐好羡慕哦。”
林涧溪笑了笑没说话。
他一身衣服其实十分普通，大街上随处可见，完全是靠着相貌和身材撑起来的；但林涧西能说“因为我长得帅身材好，批麻袋都像模特图”吗？他不能，所以还是什么都别说的好。
三人进电梯，电梯员马上问：“去哪儿？”
“医务科。”
电梯员面无表情的按下“18”的按钮。
林涧西看着一层层上升的提示，心想，这医院还真没什么讲究，不管是“四楼”还是“十八楼”都没改写过，不过既然用来当办公区，也确实没什么可忌讳的。
“十八楼到了。”
林涧西自动自觉的走在周曼和陆鸣身后，在十八楼门口的登记本上填写记录后，才进了医务科办公室。
两个大大的窗户让阳光洒满办公室，龟背竹页面油绿，生机勃勃的挺着茎叶，衬得不算宽敞的空间分外明亮。
一个有着浓重眼袋的中年男人坐在办公桌后头，楼老师紧挨着他坐在桌前，看到林涧西三个，楼茹得意的笑起来。办公桌后面的男人生着凤眼、鹰钩鼻，和一对分外单薄的嘴唇，耷拉着脸的时候看起来十分刻薄。
“朱主任好。”周曼扯了扯林涧溪，拉着他们一起问好。
“嗯，你们来啦。”中年男人挑剔的看着林涧西三个，然后一脸挑剔的挪开视线。他意有所指的说，“你们这么多人，居然没一个会干活的，还申请实习，有什么可实习的，不就这么点活嘛！不要总给院里找麻烦，有困难要学着自己想办法解决。”
朱洪指了指楼茹，“你们年轻不懂事，楼老师是我特意找来看着点你们的，省得你们年纪轻轻的一身懒病，成天到晚就知道荒废光阴。”
“行了，录指纹去吧，到总院实习的事情，我到时候你们联系。以后你们的办公室就在负一层。”朱洪说完一摆手，垂下眼皮，不搭理他们了。
临出门，林涧溪又听到朱洪说，“新来的男孩子叫林涧西是吧——小林呐，我听说你很有想法。既然有想法，你们科室的规章制度之类的，不论缺什么，都交给你你来写了。”
林涧溪停下脚步，回头对上楼茹得意洋洋的笑脸，毫不示弱的回答，“好的，朱主任，我一定尽快完成。”
这点东西就想难倒他？
老人家果然跟不上时代了，不知道度娘存在的意义，就是让年轻人能够搜索到套话应付差事么。
林涧溪回去办公室，一开电脑才终于明白他以为很简单的任务，其实根本没办法完成。
——办公室的四台电脑都是空架子，系统都没装。
“小溪，我联系信息部了，信息部说，电脑系统将会在一个月之后统一安装。”陆鸣歉意的看着他，柔声解释。
“医院开了整整一年了啊！”林涧溪实在憋不住，抱怨起来。
“信息部和我们科室，都是刚刚招人的。”
“以前没有病案统计科？难道他们不收住院病人、不给卫统局报表的吗？”
林涧溪说完主动闭上嘴，他想起导诊的懒散态度，突然觉得……真的很可能一整年不收住院病人、不给卫统局报表呢。
“没事，鸣鸣姐，谢谢你替我问信息科消息了。没有电脑也能做。”
智能手机时代，有什么是手机搞不定的呢？
楼茹真以为有朱主任帮着她一起给自己穿小鞋，自己就没办法了？
老年人的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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