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够了,简宁递给他一张纸巾:“我喝过的水这么可怕?”
江声双手接了过去,小声说:“没有的。”
简宁一笑,又欲开口,老严同志的催命电话又来了:“简宁,你在哪?”
不知哪来的微风,吹得人心生宁静,简宁站起身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回:“什么事?”
“我在监控里没看到你啊,”说完,严宏伟画蛇添足地补了句,“我就问问。”
“你以为我在干吗呢,老严同志?”
“我有理由怀疑你在上班时间摸鱼,”严宏伟开始念经,“我就说不该派你去国外吧,主任非不听。你看看你现在,一点以前工作的劲头都没有。”
简宁无端受了一番指责,刚要开口辩解,又听电话里的人好声好气说:“现在雅辉可能受到了惊吓,作为一名合格的兽医,你应该第一时间冲上去观察情况,用充满母爱的关辉去关怀她、安抚她。”
许是意识到抒情过了头,严宏伟干咳一声掩饰过去,又道:“可是这都五分钟过去了,你怎么还没和病人同框呢?”
简宁被老严同志念叨,只好向江声打了个手势,握着电话往监控范围走:“您今儿带老花镜了吗?”
“带了,”严宏伟莫名,“怎么?”
“您看看您那监控,对,就4号场入口那个,是不是有个人影在动……哎,就是我,刚才隔太远了您没看清,这不是马上就同框了。”
小半年不见,老严同志可能是因为少了个得力爱将,工作压力又过大,导致现在整个人严重缺乏安全感,成天担心主任一个命令下来把简宁发配到这个国那个省的。
此时,他站在监控室,郑重地推了推眼镜,如愿看到一个移动的小点,并眨了两下眼睛确认那确实是简宁,才硬邦邦地说了声“好”。
挂完电话,简宁回身看。
树底下的人许是感受到她的视线,立刻一跃而起,迈着小碎步冲过来,一副想靠近又有所顾忌的模样,犹犹豫豫地问:“你……要走了吗?”
那可怜劲儿,像极了幼儿园门口与家长作别的学龄前儿童。
简宁仰了仰头。
这位“学龄前儿童”有着一八几的个子,能肩扛着竹竿狂奔一路,能徒手切苹果,或许还有其他什么有待开采的神奇天赋,从硬件到软件各方面都无法和儿童这一身份等同起来。
可是他看着你的时候,眼睛亮的出奇,你往越里看,越发觉这双眼睛干净纯粹。
江声眨巴着眼睛看着简宁,特执着地想等一个答案。
简宁看着于心不忍,想说不是,但确实自己现在又正忙,她不想说谎,便说出经久不衰的问候语:“吃饭了吗?”
江声晃了晃头。
“不是肠胃不好?”简宁拧眉,“怎么还不按时吃饭?”
人的记忆是很奇怪的。
简宁和江声十多年没见了,当年那些被老师逼着背诵的课文早已忘了个精光。可是再见到江声,那些被搁浅在记忆里、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关心在意,都自个跑了出来,在简宁的脑子里循环不息。
江声垂着眼睑。
两秒后,他又跟原地复活似的,一双眼睛冒着光看着简宁,他拖长了音:“你还记得呢。”
“你先去吃饭。”简宁低声哄他,“明天中午,就这个时间再往前半个钟头,在食堂等我,行吗?”
简宁在征求江声的意见,但江声始终没动静。
简宁又心软,觉得任何一个被这样注视着的人,都是不忍心去拒绝和责怪的。
自己也一样。
她在多年前练就的抵抗力已然失效,几乎想亲自押着他上食堂。
她用了好一番决心才狠下心来,板下脸瞪了江声一眼,示意他快去。
过了三秒,才见江声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往前走了几步,还频频回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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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辉可谓是把别人吓了一大跳,自己却是该干嘛干嘛,吃嘛嘛香的。
简宁看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异常,嘱咐郭栋多关照些,多留心雅辉的心理状况,别让这场意外吓到她。
虽然可能他照顾雅辉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了。
临走前,简宁对郭旭说:“主任说让你下班找他一趟。”这是刚才严宏伟在电话里代为传达的。
作为一个合格的传声筒,简宁本不该多言,但被领导请喝茶这种事总归不太体面:“咱主任就这点脾气,通常有气当场就得发出来。今天这事儿挺大的,网上视频已经满天飞了,你别放在心上,听他念叨几句就行了。”
郭栋可能意识到闯了祸,低垂着头,始终没有看她,简宁安抚了几句就走了。
回到办公室,刚歇下脚,这边严宏伟同志又来逮人了:“简宁,你帮我看看,这数据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老严同志您可积点德吧,”同事周延嘴欠,“我师姐都被您差来差去大半天了,这才刚坐下吧,您又来了。”一副烦透了他的语气。
也就是严宏伟不摆领导架子,由着他们闹,周延和简宁一直是老严、老严同志、严老同志这样半开玩笑地叫着。
“我怎么不积德了?”严宏伟虽说临近退休,工作一点没怠慢,训起周延来声音也能穿透好几个楼层,“我看你坐下很久了,时间倒多得很。”
周延:“……”
“哎哎别介呀……老严同志我这衬衣可不便宜,您可轻着点,哟哟哟疼。”伴着一连串绵长的哀嚎,周延被老严同志揪着领子走了,临走时还不忘讨功求赏似的朝简宁眨眼睛。
把简宁给逗乐了。走了小半年,再一听到这哭天抢地的鬼哭狼嚎,怀念是真心怀念。
简宁翻了下手边的资料,脑中闪过一双清亮的眼眸。纸面上的数字一晃而过,愣是没往脑子里装。
简宁没看几行就放弃了,摸出手机拨了个号。
“刘主任吧,您好您好,我简宁……对,刚回来……麻烦您个事儿,就今年新来的那几个小孩儿的简历……您知道的我不怎么认人,先提前熟悉熟悉……行行,麻烦您了。”
对方效率很高,挂了电话就立马把资料发到简宁邮箱了。简宁下载下来,直接找到那份命名为“江声”的文件,点开。
最先看到的是一张证件照,江声穿着正式的白衬衫,冲着镜头笑。
头发比现在短一点,但看得出来刚拍不久。
简宁总觉得这照片拍的和别人不一样,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于是从抽屉里翻出自己的职工牌一对比,这才看到了区别。
自己这张照片吧,板着脸没什么表情,不自然地看着镜头,典型的赶鸭子上架的产物。
而江声是不一样的。
简宁觉得江声跟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可以让人跟着他的情绪走。
他笑的时候,简宁不自觉跟着他笑。他低落的时候,简宁会感觉一颗心就像被弄皱的报纸,怎么抚平都不顺畅。
他对简宁的影响不管过了多久都一样。
简宁对着屏幕傻笑了一会,然后万般嫌弃地把自个的职工牌收了起来,随手扔在抽屉最底下,继续往下看。
下面贴了一大串科研经历,拉下来老长。
再往下就是在校表现了,这个证书那个奖的也不少。
嚯,奖学金都能写满一行。
优秀啊!
简宁激动一番,暗戳戳地竖了个大拇指。
她当时进基地那会儿,可拿不出这么像样的简历来。
基于某种一探究竟的心理,简宁再次拨通了刚才的号码,这一次她详细询问了和江声有关的事情。
“江声?”刘主任顿了顿,“哦,我想起来了,那个高个小伙子吧?”
“您有印象?”
“这孩子我记得,”刘主任说,“那场面试我刚好在,条件是没得挑,可就是……”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简宁胆战心惊:“就、就是什么?”
“就是不像来面试的,”刘主任笑了一下,“人家来面试都谈什么薪资要求啊、休假时间啊、五险一金什么的,你猜猜这小伙子说什么?”
“说什么?”简宁被她吊足了胃口,着急得想骂人。
“他说他没什么要求,工资呢就按咱市里普通应届生的最低标准给,休假也不太需要,只要能进来。”
“我就没见过这样的,”刘主任说,“关键是他那个表情特别真诚,一点儿也像开玩笑。其实就这条件吧,名校毕业,又肯吃苦,我们也没有理由不要啊。哎,简宁你说说,这年头我们单位……都这么欢迎了?”
“或许吧。”简宁彻底松了一口气,漫不经心地答。
刘主任随口附和了一句,又止不住好奇问了句:“你对这个叫江声的,很上心?”
“以前认识。”简宁简短说。
“那是……”
“没什么,”简宁突然有点儿心烦,“他成年后就没了联系,也是今天见着了我才知道。”
“倒是有缘,”刘主任不咸不淡地评价了一句,过了会,她一拍大腿,大声问,“简宁,这家伙该不会冲着你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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