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尔斯和詹恩都沉默下来告解室的隔间里只有两个不同的呼吸声。
“她走了。”
詹恩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
“我知道。”泰尔斯闷闷不乐地回答。
又过了好几秒詹恩的声音才重新响起:
“现在我们能抛开偏见好好谈了吗?”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他把心情调整好点了点头:
“所以你没有杀摩斯你只是提前知晓了他的死讯然后隐瞒下来?”
“如果真要杀那个酒商那我会先放了他再送他一张优惠跨海船票”詹恩冷哼道“连布伦南审判官都没法置喙。”
泰尔斯又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情绪复杂:
“在第一天进城之前我告诉摩斯:如果不愿意他可以不做我找个由头把他轰走就没有后面那么多事了——至少不是不明不白死在监狱里。”
詹恩不屑轻哼。
“你能别再这么善心泛滥多愁善感了吗?与其为一个不值得同情的人渣假惺惺伤心还不如考虑一下他的死背后到底是——”
但是泰尔斯冷冷打断他:
“一句‘不值得同情的人渣’不足以为我们辩护。”
“不管摩斯生前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但在这几天里他被卷入我们的斗争最终因我们而死这一点是我们不能忽视和逃避的。”
泰尔斯在黑暗中转向詹恩:
“这跟他是什么人无关而跟我们自己是什么人有关。”
但詹恩也冷笑一声。
“在这样的斗争里永远会有连带伤害有旁人牺牲这是必然的也是正常的如果你不能接受”鸢尾花公爵讽刺道“那最好马上退出王室放弃继承权从此归隐山林不为了保险一点直接自杀吧这样就不会再有人因你而死了大圣人泰尔斯。”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我不怪你。”
“什么?”
泰尔斯摇了摇头无所谓地轻笑一声:
“这世上有三种人——人渣、普通人和圣人。而人渣总会嘲笑普通人:‘你既然看不惯人渣那怎么不去做圣人?’”
话音落下这一次轮到詹恩沉默了。
但他很快恢复过来反击道:
“那个酒商摩斯你真的跟他说了‘如果不愿意可以选择不做’?”
“是。”
“不错你给了他选择”南岸公爵冷笑道“但你以为他还能选择吗?”
泰尔斯皱起眉头。
“我知道。”
“大部分人都做不成圣人”詹恩呼出一口气似有唏嘘“尤其是在他们发现其实他们连普通人都做不成的时候。”
泰尔斯沉默几秒轻哼一声:
“随便你怎么说。”
告解室里再度陷入沉默。
“我妹妹怎么样?”
泰尔斯一怔:
“谁——噢你是说希莱啊。”
想起昨天的遭遇泰尔斯顿时一阵头疼。
“是‘凯文迪尔女士’别直呼她的名字。”詹恩冷冷地警告他。
“哦对凯文迪尔女士”泰尔斯在黑暗里敷衍点头“她很好不错是个好姑娘非常棒……”
詹恩猛地转头一双眼眸在黑暗里反射冷冷微光。
泰尔斯话语一梗。
“我是说嗯其实她不好一点也不好……”
詹恩的那双眸子在黑暗中慢慢缩紧寒光却更胜之前。
泰尔斯又是一滞无奈投降:
“好吧我还是不提她的好。”
詹恩沉默了一会儿。
“你什么时候认识她的?”
“昨夜。”
“你觉得我会相信?”
“好吧其实是几天前”泰尔斯无奈道“我跟卡拉比扬姐妹在‘聊天’你妹妹就从天而降……嗯问了个好。”
“你问我空明宫里有没有鬼那次?”
他妈的这家伙怎么记得这么准。
泰尔斯小声咕哝道:“大概是吧。”
“天花尸夫人?”
“哦原来你知——等等为什么你这么熟练啊?”
“那是升降机关是我以前帮她装的。你们聊了什么?”
面对詹恩咄咄逼人、追根盘底的诘问泰尔斯不得不长声叹息。
“没有什么话都没说……再然后就是昨夜的争锋宴了我发誓就这样我和她没别的交际了。而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只是你知道为了大局为了稳定。”
说到这里泰尔斯讽刺地耸耸肩:
“毕竟谁敢保证你晓得我见过你妹妹之后会不会发什么小孩儿脾气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也许会毁掉你‘祖祖辈辈都没出过岔子’的宴会和庆典?”
詹恩沉默了一会儿。
“重复别人的话以作报复只会显得你气量狭窄小肚鸡肠。”
“小肚鸡肠?”
泰尔斯不屑摇头:“当你七年前驱使血族来追杀我时怎么没想起这茬儿?”
“那争锋宴上呢她又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再度‘问好’。”
“你是说你们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她还让你帮忙系背扣就为了问个好?”
泰尔斯再度头疼起来。
“额这个昨夜她说说……”
她说她其实是我父亲派来的间谍?
她说代王国秘科向我问好?
她还说要我做个真正的男人?
感觉到詹恩的目光越发锋利泰尔斯不得不开口:
“好吧她说了一大堆鬼故事什么无面科克天花尸夫人鬼手王妃魂骨雅可……”
“雅克。”
“什么?
“是‘魂骨雅克’”詹恩幽幽道“那是恶魔食人鬼的童谣传说流传在东海领周边。”
泰尔斯无奈叹气:
“好吧雅克。她还说了什么魔术表演的诀窍近景远景注意力转移错误引导啦我也不是很懂——”
“等等!”詹恩语气一动突然提高音量。
“什么?”
“错误引导。”
詹恩眯起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让我想到摩斯为什么会死?他为什么要死?”
摩斯为什么要死?
泰尔斯心念一动同样转动起脑筋:
“或者说他的死能导致什么事情?”
詹恩思索了几秒:
“不摩斯已经死了一天了应该说在这一天里……”
泰尔斯跟上他的思路接过话:
“他的死已经导致了什么事情?”
两人沉默下来双双思考。
“没有今天上午为止翡翠城一切正常。”詹恩摇摇头。
“而我的属下也到监狱查探过了——”泰尔斯表情一动想起了什么。
两人同时转向彼此都看见对方的眸子里闪着幽光。
“翡翠城一切正常”詹恩加快语速“是因为我出于担忧和谨慎在争锋宴上采取了措施封锁摩斯的死讯做成一桩普通的自杀或仇杀案。”
泰尔斯点点头:
“所以当我的手下追查出了案件的疑点我才会如此愤怒地来质问你……”
“你是说辱骂我?”
“这不重要……”
“所以错误引导”詹恩眯起眼睛“摩斯的死重点不在案件本身甚至不在摩斯。”
“而在我们?”泰尔斯顺着他的话说。
两人对视一眼。
“杀摩斯的人他们了解我们。”詹恩道。
“太了解了。”泰尔斯颔首。
詹恩皱起眉头:“他们算到了我的小心谨慎以及你的鲁莽冒失。”
泰尔斯挑挑眉毛:“你是说你的多疑猜忌我的执着热心?”
两人在黑暗里沉默了几秒。
“我们还是跳过这话题吧……”
“我同意……”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猜测道:
“那就是说摩斯死了而我们现在越是激烈冲突……”
“就越是正中他们下怀——比如方才在祭坛前你摔的那一盘子。”詹恩肯定道。
“错误引导”泰尔斯有些明白“摩斯只是一个引子:他们需要你我冲突在一方的追索和另一方的隐瞒中彼此对抗。”
“而且最好头破血流你死我活他们才好找到破绽伺机发动。”
“那作为应对我们就要……”
“识破这一点达成共识”詹恩沉声道“再佯作不知保持原状。”
“你确定?”
“那你有建议?”
小小的告解室里两人各有所思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既然如此那我就该继续跟你对抗比如我继续追查下去追查摩斯之死”泰尔斯转动眼珠“这才正常对吧?”
詹恩没有立刻回答。
“对”几秒后公爵轻声道“而我要千方百计阻挠你、隐瞒你、挫败你。”
“额也别阻挠太多?”
“你不是说过吗:既然要追求效果那就贯彻到底?”
泰尔斯沉默了一下:“你知道重复别人的话以作报复只会显得你气量狭窄小肚鸡肠吗?”
“你不觉得这话有些耳熟?”
两人在告解室里默默相对。
“还有一件事”詹恩突然道“如果他们挑拨我们冲突真的是在等待我露出破绽那么……”
泰尔斯心中一沉:
“那个破绽是什么?”
詹恩没有说话足足十秒钟之后他才轻声开口:
“听好了泰尔斯。”
“嗯?”
“从现在开始无论我们要做什么遇到什么无论我们怎么与国王和秘科来回博弈”詹恩的声音如往常般平静“无论功过祸福答应我这一切都与希莱无关。”
泰尔斯沉默了。
不要把希莱牵扯进来……
直到对方连声催促他才反应过来:
“额是?”
只听詹恩继续道:
“我妹妹她自小体弱多病没有像正常的孩子一样长大连教育都是断断续续的跟同龄人也合不来。”
泰尔斯搓搓眉毛:“深有同感。”
“到后来我不得不送她出去游学休养”公爵沉声道“反而养成了她古怪的脾气。”
泰尔斯深以为然:“确实古怪。”
但他很快感应到对方的灼灼目光犹豫着补充:
“额其实倒也……没那么古怪?”
詹恩看了他一眼:
“因此她同样涉世未深无知单纯也根本不懂什么政治利害人心险恶。”
涉世未深无知单纯……
泰尔斯眯起眼睛:“你确定?”
詹恩的眸子又如小刀般剜了过来。
泰尔斯连忙改口:
“噢有道理她是你妹妹当然是你了解最深了。”
詹恩在黑暗里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叹息道:
“她不属于这里泰尔斯不属于我们的游戏。”
泰尔斯紧紧蹙眉。
“所以无论我们无论我们这些人渣……做什么”公爵的声音有些难受像是在努力抑制“别把她牵扯进来。”
别把她牵扯进来……
泰尔斯沉默了半晌之后他轻叹一口气。
“但是如果她还是牵扯进来了呢?”
詹恩的目光一动。
“我是说”泰尔斯有些难过“如果希莱一直待在翡翠城……”
“是‘凯文迪尔女士’”詹恩冷冷道“你不懂礼貌吗?”
“对凯文迪尔女士。”
泰尔斯无心跟他掰扯称谓问题:
“但我的意思是希那个你妹妹已经在这里了我们当然不想也不会牵扯她。但是若我父亲或者王国秘科要是他们把她也算计进去算计进翡翠城的权力斗争了呢?”
南岸公爵没有说话。
他思索了一会儿出言道:
“那么泰尔斯我需要你做另一件事。”
“明白了”泰尔斯心有所感点头同意“我会尽量减少跟她的接触不让他们有借口……”
“跟她待在一块儿。”
“好的——什么?”泰尔斯猛地扭头瞪大了眼睛。
但出人意料此刻的詹恩却很是冷静。
“如果一切如我们所想”他一副深思熟虑后的样子“摩斯之死只是一个引子目的是为了让我们彼此对抗好让他们伺机行动……那么我敢肯定希莱就是这样一个‘机会’至少是机会之一。”
泰尔斯咬紧牙根。
“她突然回到空明宫绝不是巧合很有可能是秘科”詹恩改口道“不不是可能而是他们一定会把希莱牵扯进去甚至作为击溃凯文迪尔的突破口。”
他转向泰尔斯眼神映射的幽光在黑暗里尤为显眼:
“所以我需要你看紧她盯紧她身边的任何风吹草动。”
整整十几秒的时间泰尔斯只是愣愣地望着他。
“你……能不能找其他人?”
“能但她不会高兴的。”
“那你觉得我就会高兴?”
“放心她知道我和你合不来”詹恩不屑一笑“你不会有事的。”
“哦那就好——等等这是什么表达什么叫‘不会有事的’?”
“总之你盯紧她我来解决剩下的事情。”
泰尔斯眼珠一转:
“但是你就不担心我和你妹妹……”
“你娶不了她”詹恩斩钉截铁“而她也看不上你。”
这么直白的嘛。
泰尔斯讪讪低头:
“你知道我还以为你一直警惕我跟希嗯跟你妹妹接触?”
“确实如此但是……”
詹恩点头承认:
“但是你既然能不顾安危为那个王室宴会的西荒刺客出头而不惜跟我撕破脸皮……”
詹恩叹了口气。
“没错我看不惯你想做圣人的样子”他幽幽道“但至少你不是人渣。”
泰尔斯沉默了。
“那如果我失败了呢?”
泰尔斯抬头道心情复杂:
“如果他们还是……还是把她牵扯进来了呢?”
詹恩的身影在黑暗中一顿。
“那我发誓以凯文迪尔的名义无论是谁这么做了我都会让他生不如——”
“好!停!”
泰尔斯连忙举手打断:
“可以了剩下的狠话不用抛了谢谢。”
感受到对方奇怪的眼神泰尔斯耸耸肩:
“你知道年纪大了听不得赌誓和诅咒。”
詹恩笑了。
“那只说明你年纪还不够泰尔斯”南岸公爵道语含深意“遇到的绝望还不够多多到你渴望诅咒是真的。”
泰尔斯也轻哼一声:
“那倒也未必詹恩未必呢。”
詹恩不再多言他打开隔间的门探身进入光明准备离开
“还有泰尔斯”詹恩脚步一顿“尽管独眼龙可能在王室宴会上提过了但是……”
他回过头来对坐在黑暗里的泰尔斯眨眨眼睛:
“新星的提议依旧有效。”
新星的提议……
泰尔斯皱起眉头。
“不止这样还有我昨夜所言……我在等待泰尔斯。”
詹恩整了整衣物眼神犀利:
“等你提出合适的价码。”
言罢他大步流星跨出告解室。
独留泰尔斯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黑暗中不知所想。
詹恩走出告解室一路上和客人们优雅温和地打着招呼直到阿什福德管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您一会儿还要去视察民众听取布道”老管家恭谨地道“可需要休息?”
但詹恩没有回答他只是望着祭坛后巨大的落日女神像神秘地笑笑。
“知道我今天才发现”詹恩笑得很开心“原来那个小子还挺不错的。”
“噢?”
下一秒詹恩就收起笑容:
“一个不错的——说谎者。”
阿什福德点点头。
“我刚刚确定了——他也许不知道但他故作无辜的样子真可笑。”詹恩冷冷道。
阿什福德不动声色奉上披风:“那您确定的是?”
“这位王子是个陷阱来自复兴宫。”
南岸公爵转过身接过披风平静如常:“他跟国王陛下……”
“是一伙儿的。”
————
另一边泰尔斯精疲力竭地走出告解室无视乍得维祭司神秘又邪恶的笑容一路找到他的亲卫队长。
“托尔你知道这世上最难的事是什么吗?”
“您之前问过了是说谎——哦抱歉是半真半假地说谎。”马略斯刚刚跟几位客人打完招呼回头看向他。
“对的但我刚刚发现了一件更难的事。”
“跟仇人一块儿做告解出来时满身烟味儿?”
泰尔斯笑容一滞。
马略斯立刻咳嗽一声:
“抱歉您请继续。”
泰尔斯这才轻哼一声不自觉地拍打衣服嗅闻上面的味道:
“比这更难的事情是假装相信谎言——这可比说谎要难多了。”
“原来如此如此之难普天之下也只有您能做到了。”
泰尔斯摇摇头无心反击他的讽刺:
“关于搜集摩斯的情报你派了谁去?”
“孔穆托他有人脉。”
“不够再派人手挖深一些”泰尔斯的表情渐渐严肃“相信我摩斯是关键。”
马略斯目光一动:
“我能问为什么吗?”
泰尔斯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看向落日女神像以及在那下方准备离开去视察的南岸公爵:
“因为我刚刚发现……”
王子眯起眼睛目光落在詹恩的身上露出几分冷酷:“达戈里·摩斯那个酒商……”
“就是他杀的。”
马略斯闻言蹙眉陷入沉思。
几秒钟后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迎面走来一把抓住泰尔斯的手臂!
“跟我来!”
圆脸少女面无表情地拖着泰尔斯的手大步向前。
“诶不你等等不不可以——”
看清来人泰尔斯一脸惊恐。
希莱·凯文迪尔脚步一滞想起了什么又倏地回过头把泰尔斯绕了一圈。
“哦对了你是他的保姆”希莱凑到紧皱眉头的马略斯跟前眯起眼睛“去约个会你不介意吧?”
保姆……
马略斯抽了抽眉毛但还是礼貌地笑笑:
“当然不只是——”
但不等马略斯说完希莱就回头转身扯着惊惶不已的泰尔斯消失在转角处。
“世上最难的事殿下……”
马略斯望着他们消失的地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举步跟上:
“您是真不知道啊。”
————
我最最最最亲爱的小小泰尔斯:
作为口头上的未婚夫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快高长大变成一个身材威猛人见人爱的好青年啊?
你是不是跟以前一样醇香可口惹人怜爱啊?
你的脖子上手腕上靠近血管的齿痕消了没有啊下雨天疼不疼啊?
六七年里你应该一直在北地被北方佬们操得死去活来罢?
哈哈哈真好不经血汗蹉跎钢铁磨砺又怎成中流砥柱翻江倒海?
开个玩笑罢了勿恼更别撕信。
我知道你对我的看法可你至少得承认一点:
没有我你早他妈落在黑先知乃至凯文迪尔的手中或者那个血淋淋的恶心大怪物的嘴里指不定被搓扁揉圆碾碎消化成什么样了。
不用客气!
不用客气!!
不用客气!!!
更何况正是如此被我呕心沥血打击磨砺长大的你掂掂指头就摁死了努恩王和半个龙霄城抛抛媚眼就勾引了女大公和半个埃克斯特(真是花心的男人)?
最后你还始乱终弃挑起了一场席卷黄金走廊的战争用无尽的尸骨为代价想方设法一路杀回了星辰——啊这才对嘛要是你一直唯唯诺诺平庸懦弱那多无聊啊我都提不起兴趣去找你了。
但我也听说你回到家之后最近过得不太如意?你父亲忌惮你而御前群臣排挤你?
说实话我并不奇怪我知道你的性子有时候软得堪比我的嘴唇有时候又硬得不逊我的利爪——也好变幻莫测的猎物猎杀起来才有挑战。
没关系我很了解你现在的处境而我很乐意给你一些建议毕竟谁还没有一个跟你势不两立、做梦都想杀掉他的爸爸和一群道貌岸然、成天想把你拱下台的臣属呢?
我以母亲的名义发誓泰尔斯在写这封信时我犹豫了很久中间涂涂改改来回删修。
我很苦恼该用什么口吻呢?要跟你和好吗?要低声下气乞求原谅吗?陈清利害以求合作吗?日积月累感动和解吗?还是满心爱慕诉说委屈和思念?
不我后来想明白了不行。
反正你这奸诈似鬼绝情如吸血鬼的混蛋也不会信的。
所以管他的呢我也不遮遮掩掩就实话实说了:
老娘我想你了泰尔斯!
太想了!
想得要死想得要疯想得发狂!
想得我每日每夜每时每刻每分每秒每一个遭受挫折和痛苦的刹那都积压着满满的愤怒与憎恨恨不得要把你这个该打该杀该死的无耻小混蛋身上的每根毛发每片皮肤每滴血液每块肌肉每寸骨头都活生生血淋淋地扒下来剥下来咬下来撕下来扯下来看着你在无穷无尽的折磨和痛楚悔恨和恐惧中颤抖、尖叫、嘶吼、哭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感受到了吗?感受到我有多想你想到骨子里想到血管里想到灵魂里!
你根本想象不到小混蛋想象不到我这些年里经历了什么。
他妈的比老娘过去几百年经历的都多多得多多得多得多得多得多!
你这个杀千刀的害得老娘失去根基流亡千里一路上找血食避日光寻阴影宿处跟各色的野心家尔虞我诈来回周旋的混蛋这一路的艰辛鲜血痛苦耻辱都他妈是你欠我的债!要你拿属于你和不属于你的一切来偿还!
操!
好吧我道歉我激动了失态了。
但是意思没错:
你是我的。
你逃不掉。
嗯我去过翡翠城没错就是和你命中相遇的那一年我在拱海城上的岸可惜那时候的鸢尾花家族多听话勾勾手指就上当了现在嘛难驯多了。
因此你不用留手尽管搞死他全家为你的王座奠基铺路吧。
这样你才能做好准备欢迎我回来找你啊。
话又扯远了是这样我听说我那爱哭的小妹妹也派了使者去翡翠城兴许她还会给你带上一封信就像我一样?
没有的话就算了如果有的话嘿嘿让我猜如果爱哭鬼在抬头中规中矩称呼你“我的朋友尊敬的泰尔斯王子”啊不用怀疑快跑吧她下一刻就要杀人了你不是头一个也必是尾一个!
而爱哭鬼如果称呼你为“我亲爱的兄弟”就像一位君主称呼另一位又先来一堆阿谀奉承哈哈不用怀疑一定是她的统治遇到碍难了——你我对此皆有贡献两位极境血族是无法弥补的损失。
我强烈建议你趁机狮子大开口无论她有多少肉你都狠心咬下三倍的量!只有两倍的话别说你是我的未婚夫两倍以下我觉得你此生加冕无望了不到一倍的话我就回去亲自咬死你免得有辱我过去的教育。
然后爱哭鬼如果开门见山直接跟你说什么“我要你的那颗头颅”或者“我要你下面的那颗头颅”的话噢糟糕她筹码十足不屑赘言废话但是还好至少她摆上明面没有遮遮掩掩。
但如果她亲切体贴温言软语设身处地还可心善意地替你陈清利害出谋划策哦喔恭喜你小泰尔斯她可真是走上绝路走投无路了!
哈哈哈哈想必夜之国里科里昂之下的六大家族都在怀疑夜翼君王的失踪(猜猜看他们为什么会怀疑啊?)明里暗里地反对她算计她意图颠覆她的统治乃至撕裂她的心脏血管而她独木难支正在焦头烂额地满世界寻找助力和盟友呢!
然后爱哭鬼一定就开始低声下气地询问你最最英俊帅气的星辰王子噢请问你最近有没有空啊?有空的话能否揣上你那又粗又大又硬的……钱袋移步光临小女子的寒舍呢?哎呀春宵一度什么姿势都可——扯远了总之她要钱要粮要人要面子什么都想要。
为了维护她的王座除了她那死鬼老爹的坟墓是死也舍不得挖的之外就爱哭鬼那咬牙死撑的性格她连亲娘的嗯连自己都能卖!
然后我猜无论她说了什么爱哭鬼一定会告诉你两件事:
一我是个婊子。
我确实是而且注定是你此生最恐惧最害怕却也最念念不忘的那种哈哈哈哈!
二她跟你是一伙儿的。
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她现在是什么处境破落女王沐猴而冠统治摇摇欲坠也配跟你一伙儿?
但是但是如果她没有低声下气如果她一脸清高的样子小女子不卖身了噫那可不妙相当不妙。
这意味着她一定在酝酿着什么计划什么最有可能的是她找到出路了有信心稳定国内的统治该死老娘我回去的时间又得往后延了。
啊忘了说你要看看来翡翠城送信负责商谈跟鸢尾花重归于好的使者是谁尤其注意有没有一个叫黎的远东老头子。
如果有他那表示我的预感成真了爱哭鬼真的有了新底牌该死她找到办法了因此黎可以离国作为最贴近她父亲的人代表血獠牙和夜之国。
如果黎没来那代表她没找到!黎要留在国内才能顶住那群不安分的封臣们!哈哈哈以卡斯提根和苏利文家族的阴谋手段(也许再加上我远在千里之外的、一点小小的情报帮助)她死定了!
不开玩笑了小泰尔斯你心里面无比清楚跟她比起来我和你我们才是同类!
别急着否认是的没错我们至少有一点或者说有最重要的一点是共通的:
我们是生存者!
我是你也是对我们也许会迷茫也许会动摇也许会犹豫但是筹码再少境遇再糟对手再强运气再差就算面对再恐怖再恶劣再绝望的情况到了最后我们还是我们自己!
我们不会放弃不信失败不退半步我们还是会咬着牙流着泪吞着血拖着狼狈不堪的残躯断臂抠烂指甲咬碎牙齿吼烂喉咙也要从哪怕是地狱里的最深处一寸寸爬回来向这个世界讨还代价!
因为我们只有我们自己!
我是!
你也是!
至于那个爱哭鬼她能做什么?
七年前当我们站在雪地里用尽毕生的智慧计谋赌上一切紧张对峙博弈对决以期分出胜负顺便决定生死的时候那个屁用没有的小女娃儿还四肢不全地躺在雪地里嘟着嘴流着口水说着梦话呢!
但是小泰尔斯啊小泰尔斯如果你想要在权力之路上走得更远那就得学会跟不同的危险人物打交道学会跟他们玩游戏跟他们换筹码跟他们——包括我在内——做交易。
然后你还要学会狠心学会冷血学会变成非人般的存在。
相信我尤其是最后一点这很有用尤其是在我面对父亲的时候。
所以我很期待再跟你见面跟你交易跟你——同盟?
别不爱听说句难听的如果你没法面对我害怕面对我那你坐在星辰的至高王座上也不过就是一坨死肉一具行尸迟早要被人连皮带骨扒拉下来打成血沫烤成灰炭碾作尘土再当成没人要的垃圾低价卖掉。
但是你甘心吗?
你愿意吗?
你舍得吗?
你愤怒吗?
你痛恨吗?
你想要吗!
既然如此那就咬紧牙关捏紧拳头顶着血泪走下去吧!
星辰孤寂夤夜凄寒它们原本并不相交只是偶然相遇匆匆错身。
但它们各负艰难各承疯狂都咬着牙流着血含着泪撕咬着最后一丝一寸的信念坚信只要撑到最后就能赢下未来。
希望到了那时我还能见到你小泰尔斯。
为此你可要拼了命努力别半路上就被人做掉了。
噢你一定很想我对不对?
哈哈不必羞于承认想必你这辈子都忘不了我更摆脱不了我了!
因为我也惦记着你呢——你这个该被架上肢刑架拉扯上一千遍的无耻小混蛋。
别急别急。
我们会见面的迟或早。
我们会有机会清算债务了却恩怨也许还偿尽情仇。
从今夜的信纸而始。
到你生命的最后一口呼吸为止。
相信你已经见过给你送这封信的人了他可是盛宴领的议员霍利尔家的贵公子少爷‘鬼娘’安娜·霍利尔所宠爱的好养子年轻有为前途大好——就是脑子坏掉了讨厌得紧。
又或者其实没坏只是深藏不露实则跟他家老娘一样阴森狠毒血腥恐怖?
噢忘了说他在变成血族之前就是个同性恋专好俊俏少年郎(可不是脑子坏掉了嘛)。
你可要保护好自己哟!
祝愿你夜夜有梦而梦里有我因为我们会在那儿齿肤相亲血脉交融——直到其中一方鲜血流尽痛苦而亡!
星辰尚在可你真能血脉永治么?
————爱你爱得发狂发癫想要听你一声一声惨叫再把你一寸一寸撕碎后将你一口一口吃掉让你全身的血液都化为我此生养料的
————你最亲爱的瑟琳娜·l·a·凡·科里昂
————于你的每一个噩梦里
(一个暗红色的、有淡淡血腥味的唇印)
又及:希望你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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