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城的落日神殿不比永星城的大神殿巍峨气派肃穆庄严但胜在玲珑有致布局精妙属于以旧世帝国的纪前凯旋风格为基础兼顾新时代数学几何美学的建筑杰作。
这一稳中求变的宗教建筑风格证实了三世纪末的星辰王国处在一个风云激变而焦躁不安的时代“上至国王公侯下至黎民百姓人人都在旧世规则与新纪思潮之间痛苦拉锯进则背井离乡荆棘遍地退则垂垂老矣固守待毙”(终结历349年博瑟·卡安迪《世纪之难——星辰在抑或帝国存?》)。
主持修筑这座神殿的人是“胡狼”苏美三世在位时期的两位高层神职人员:一人是精通历史与神学的祭祀部副主祭另一人则是精通数学和建筑的宣教部副主教。
在那个时代他们的携手合作以及这座神殿在翡翠城的落成是落日信仰体系内祭祀部与宣教部双方达成宗教和解的成果与标志之一证明星辰王国反复不休长达一个世纪的血腥宗教纷争——“祭教之争”终告一段落。
(有文献以“割者”托蒙德四世无视莉迪亚·璨星大主祭的神谕任命状插手神殿事务擅自钦封奈里夫大主教的“虚妄之诺”为起始标志将这次宗教派别纷争称为“圣凡分裂”。但因为“割者”国王的正统性争议和宫廷史家们对他的恶劣印象这一历史名词在宫廷史学者中的接受度远不如由“斩棘”国王纸上亲书将登高祭子作为起点的“祭教之争”广泛。)
(后世亦有学者相信祭教之争的根源可向上追溯到“断脉”苏美二世认为正是他以一介宗教学士之身加冕为王非家族世袭的教士们在落日神殿的地位才逐渐提高步步掌权最终威胁到神圣不可侵犯的神谕解读与祭祀主持大权。)
在“胡狼”国王的斡旋调停(也许还有东陆入侵者的威胁)下落日信仰的至高权威——落日神殿正式和平分家:
祭祀部得以独享“神殿”的传统旧称王国上下一众落日祭司皆由落日大主祭统管。
宣教部则离殿独立改称“教会”为首的落日大主教有权任命各教区负责宣教的落日教士。
就这样神殿与教会共奉落日一者近神一者近人分掌神圣与世俗事务彼此承认但互不统属职权两分而不论尊卑。
作为和解的条件祭司们不再使用“异端”、“歧信”、“堕落”、“恶魔蛊惑”等名义攻讦迫害异见信徒宽容对待教义解读;教士们则将“异星纹路”的标志从教袍上移走不再宣称解经自由放弃煽动下层教众对抗祭祀与领主。
至于那些曾经掀起无数血雨腥风的敏感问题比如“真理寄于圣道还是隐于凡俗”“祭坛与教堂哪里更靠近神”“祭司与教士谁更有资格为神代言”“大主祭与大主教孰高孰低孰轻孰重”等宗教争议则被共同搁置乃至避而不谈。
因为和平需要互信但信任需要妥协。
而这座颇具意义的神殿就成为了第一座大概也是至今唯一一座神殿与教会、祭司与教士们共享的宗教建筑翡翠城的祭祀仪式和教堂布道都在这里进行。
此时此刻作为最尊贵的客人之一泰尔斯就坐在神殿祭坛最前一排的瞻仰台上貌似庄严肃穆地望着落日女神的圣像——嗯相比起永星城神殿里那副对上眼神就要瞪死你的样子她在这儿的面容是不是温柔和人性了许多?
他的后方隔开近十米的地方无数贵族和有身份的人士坐满了祭坛前剩余的客座他们俱都身着礼敬神灵的深色(据说海对面的曦日神殿相反所宗的是白色和浅色)正装看着翡翠城的神殿主祭抑扬顿挫幽幽念出一篇祭祀长文准备开始公祷。
泰尔斯偷偷回头在第一排人群中看见了泽地的拉西亚伯爵父子、盐壁港的哈维亚伯爵、任何时候都一副笑脸的长青岛伯爵修卡德尔——以及卡拉比扬家的恶魔双胞胎只见她们俩举起扇子(这次上面的字换成了“落日护佑应有尽有”和“落日保佑功成名就”)遮住脸偷偷地向前方的泰尔斯眨了眨眼睛但在她们身边的米兰达“嗯”了一声两姐妹顿时坐得规规矩矩目不斜视。
泰尔斯向米拉竖起大拇指。
不知为何泰尔斯明明昨天还觉得卡拉比扬双胞胎顺眼许多但今天一见又觉得头疼不已了。
但他很快就不用头疼了。
因为在第一排的最边上希莱·凯文迪尔还是那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她用膝盖架着肘部无精打采地支着下巴脑袋在祭司们的念颂声和神殿的庄严氛围中起起伏伏。
注意到泰尔斯的目光扫来圆脸少女精神一振悄无声息地张开手掌再挡住光源——“魂骨雅克”的狰狞鬼脸再度向他微笑。
糟糕。
泰尔斯连忙回过头。
其实回头想想卡莎和琪娜还是很不错的嘛。
“我听说你一大早就派人去监狱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万众瞩目下进入神殿来到泰尔斯身边压低声音语气冷漠“为达戈里·摩斯的死。”
泰尔斯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心情下沉。
王子低声冷哼:
“所以你知道了。”
詹恩没有坐下而是向着落日女神的圣像恭谨行礼作势祈祷。
泰尔斯不得不站起身来跟着他做免得被人诟病星湖公爵飞扬跋扈仗势欺神——于是连锁反应之下后方立马传来噼里啪啦的座椅碰撞声在场信众们接连起立匆匆作祷。
詹恩表情未变:
“我正打算告诉你泰尔斯关于那个酒商的意外……”
“是啊那是翡翠城的监狱你的监狱”泰尔斯冷笑讽刺道“确实是该由你来告诉我。”
詹恩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
“我承认那是我的属下看管不力——不那就是我的疏忽。”
泰尔斯挑眉:“只是疏忽?没别的了?”
“节哀顺变。”
“节哀尼——”
气愤郁结的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好歹记住这是在神殿里。
“承辉明神携光圣日女神恩旨无尽落日照耀无边愿佑我王国护此城池一如您曾眷顾海曼国王与雷吉娜王后挽救无数生灵于战火之……”
祭坛前一位位祭司们从祭坛两侧步出先后举烛跟上随着主祭的唱和有节奏地行礼祈祷信众们也跟随开口恭谨祈祷。
没有人注意到最尊贵的瞻仰台上两位公爵正在无声对峙。
“卡奎雷警戒官跟我说监狱是昨夜零时发现达戈里·摩斯身亡的”在一遍遍的宗教吟唱中泰尔斯瞥向身边的詹恩低声开口“但我的手下昨夜也是在零时前后得到消息的——我还记得庆典的烟花。”
作势祈祷的鸢尾花公爵睁开眼睛目光有神。
“知道得这么快看来你的星湖卫队消息灵通啊。”
“恰恰相反我知道我手下的能耐”泰尔斯冷冷回应“在人生地不熟的翡翠城消息从监狱传到我这儿肯定已经滞后许久了:达戈里的死只会比零点更早而且早很多。”
詹恩眼神一厉没有回答。
“但是监狱依然报告说是零点发现的为什么呢?”
泰尔斯想起米兰达他们的回报眯眼质问:
“或者说监狱方为什么要修改、谎报案发时间呢?”
谎报时间……
詹恩幽幽地望着祭坛前的一众祭司片刻之后他微笑开口:
“具体的我不清楚。但我猜他们修改案发的时间是想掩盖监狱自己的失职放心我会关照有关部门——”
“够了。”
泰尔斯冷冷地打断他:
“落日女神——字面意义的——在上你就少扯点谎吧。”
南岸公爵目光一动笑容不改:
“我不明白?”
王子摇摇头:“三次。”
“什么三次?”
泰尔斯冷笑一声:“昨夜的争锋宴上我们谈了很多东西话题从每位客人的来历概况到翡翠城的过去与现状。”
“但是唯独有一件事小花花你却有意无意前前后后地提了足足三次。”
詹恩一开始还有些疑惑但他很快想起了什么瞳孔一缩!
神殿里宗教吟唱渐渐低沉下去。
“没错你提起了那个酒商达戈里·摩斯”公祷礼毕泰尔斯抬起头缓缓坐下一字一句地道“整整三次。”
“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让我们的南岸守护公爵惦念那么久的——坐下吧别再折磨后面的人了。”
詹恩表情严肃无比庄重但几秒后他还是缓缓落座。
于是整个神殿后方这才响起窸窸窣窣的一片落座声。
祭坛上神殿主祭身前的烛台噌地一声火焰变成银色。
在信众的窃窃私语间主祭大人沉稳地等祭司学徒们为自己戴上绣着落日徽记的祭仪手套再接过副手的餐盘将圣餐——精粮面包——撕成一片一片庄重而熟练地在银色烛火上一掠而过奉到下一个祭司递来的银质餐盘上。
最尊贵的瞻仰台上泰尔斯虽盯着主祭的动作话语却不离主题:
“甚至在我昨夜追问要不要把摩斯放了的时候你还急匆匆地拿米兰达转移话题装成一副被她变装之后的美色迷倒的样子。”
詹恩轻哼一声:
“是么我都不记得了。”
圣餐仪式开始两位教区副主祭走上前来不卑不亢将最早用落日神火烤过的两片圣餐奉上银盘交给两位公爵。
“没关系我帮你记着而且不止这个。”
泰尔斯端起银盘拾起那一小片圣餐咬进嘴里——味道真不如空明宫。
詹恩则庄严但自如地奉起圣餐展示出比星湖公爵不知道正统了多少倍的礼仪泰尔斯甚至怀疑他连嚼都没嚼就吞下肚子死要面子活受罪。
“王室宴会上在安克·拜拉尔亮出那把来历不明的短剑为他们的土地问题喊冤之前同样是某位年轻有为的公爵眼巴巴地凑上来跟我絮叨起封臣的土地问题。”
泰尔斯眯起眼睛:
“所言映所思这你总该记得了吧?”
詹恩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紧了紧。
“告诉我詹恩大人昨夜的争锋宴上为什么要提起达戈里·摩斯呢?”
泰尔斯轻声开口话锋却犀利:
“除非你早在那时就心知肚明——摩斯已死字里行间只是在试探我。”
詹恩轻轻站起来微笑着将银盘奉回给祭司:
“泰尔斯……”
但王子不管不顾手中银盘咚地一声落到地上将不少人吓了一跳。
南岸公爵不得不歉意一笑不辞辛劳拾起王子的餐盘温和地交给祭司再回到座位。
“所以小花花你心里有鬼却还在早早知情的情况下故作不知不动声色地办完了争锋宴装模作样全程向我隐瞒摩斯已死的消息。”
泰尔斯忍着话语里的不快:
“你甚至叮嘱监狱的人掩盖踪迹包括把案发时间改到零点就为了不引起我的怀疑从而蛊惑我相信:达戈里确确实实死于普普通通的自杀或仇杀?”
詹恩深吸一口气微笑着回应每一个走过他身边向祭司奉回银盘的信众。
“为什么?”
泰尔斯紧紧咬着牙根:
“达戈里·摩斯他到底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
最后一个信众回到座位主祭大人的严肃表情松弛下来笑着宣布圣餐仪式结束。
身份尊贵的信众们这才齐齐一松静谧庄严的氛围被打破交谈与问候声此起彼伏。
“可笑。”
第一次詹恩冷冷回击泰尔斯:
“摩斯是个变节者替我做事却借着我的资源吃里扒外私吞本属于我的钱。哪怕作为生意人他也是个人渣进入酒业以来坑蒙拐骗害人无数本就死不足惜。”
趁着没人注意公爵狠狠剜了他一眼:
“而你上次跟他牵扯上关系只是白白惹得一身污又何必这么上心?”
“这不是我刚才的问题”泰尔斯丝毫不吃他这一套“我问的是:昨夜你为什么要杀他?”
詹恩表情一变。
他猛地站起身把几个准备来向公爵问好的客人吓了一跳。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鸢尾花公爵瞥了一眼泰尔斯“跟我来。”
言罢詹恩转身离去一路上都阴沉着脸对于旁人的问候只是点头并不答话。
泰尔斯冷哼一声起立跟上丝毫不惧。
这下所有人都看出两位公爵之间又出问题了。
面对两种程度不一却同样糟糕的气场没有人再敢上前搭话就连恶魔双胞胎都在交头接耳中向后一缩双双举起手扇翻出背面——“卡莎琪娜添头算上科恩;消灾抵难定能平安一生”。
神殿里的信众们再度开始小心翼翼的窃窃私语一片嘈杂中隐约能听见几个模糊的字眼什么“因妹成仇”、“内兄弟之误”啊什么“欺男霸女”、“北方野蛮人”啊之类的……
泰尔斯跟着詹恩走上神殿二层后者推开一扇门里面有一个看上去颇为私密尊贵的告解室——两个相互以透声板连通的木制小隔间詹恩毫不犹豫地拉开其中一扇隔间的门。
泰尔斯皱起眉头扇走刺鼻的气味——一个头发稀疏脸色红润从上到下散发一副富态的落日祭司挺着大肚腩舒服地坐在隔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含着手里的金属软管吞云吐雾。
“乍得维?”
正在抽烟的富态祭司大概五十来岁闻言一惊睁眼从告解室里蹦了起来一头撞上门板。
“啊公爵大人!王子殿下!”
乍得维祭司疼得涕泗横流却也顾不上许多他神色慌张手忙脚乱地把水烟壶塞进袍子里:
“我那个就是……正在准备待会儿的告解需要进入绝对理性和平静的状态……”
但詹恩毫不客气一把将他揪出告解隔间:
“出去守着门别让人靠近。”
乍得维抱着水烟壶一个趔趄有些发懵:
“可是我一会儿还要给贵人们做告解……”
“从现在开始你先后给南岸公爵和第二王子做告解还不够吗?”詹恩冷冷道“其他的人让他们去别的告解室。”
乍得维愣了好一会儿他看了看詹恩又看了看泰尔斯最后看了看狭小的告解隔间突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
他不再紧张而是抖了抖肚腩大大方方地亮出水烟壶邪恶一笑:
“可是嘛公爵大人落日女神可不会原谅我们弄虚作假噢除非啊……”
泰尔斯眯起眼睛。
“出去现在乍得维”但詹恩面色不变只是语气更冷:“落日女神就会原谅你和平托尔老夫人的好事儿不让她儿子知道更不让他为了亡父的名誉来找你作生死决斗。”
乍得维祭司瞬间石化。
“嗯?”詹恩挑挑眉毛。
下一秒反应过来的乍得维祭司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间砰地一声关上大门。
泰尔斯有些惊讶:
“那家伙乍得维是祭司还是教士来着?诶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他……”
但詹恩只是冷哼一声坐进一侧的隔间里。
有来有往于是泰尔斯也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拉开另一个告解隔间的门扇了扇烟味坐进隔间里的一片黑暗中。
“现在可以讲了——”
但泰尔斯话未说完另一个隔间的人影就晃了晃。
只听詹恩啪地一声推开隔间门再来到泰尔斯的隔间前开门挤了进来。
“往边上让让。”公爵冷冷道。
“喂!”
泰尔斯被詹恩挤到一边咬牙切齿:
“那边不是有空位……”
“烟味儿。”詹恩目光不悦言简意赅。
泰尔斯一怔。
“抽烟的人不应该再怕烟味了吧?”
“穷过的人不应该再怕穷了吧?”
泰尔斯顿时语塞。
于是乎星湖公爵和南岸公爵气呼呼地挤在狭小的告诫隔间里在黑暗中怒目以——以听对方的鼻息。
“我没有杀他。”
詹恩咬牙道:“我没杀达戈里·摩斯或者授意其他人去杀他。”
泰尔斯不屑摇头:
“得了到这份上了狡辩还有什么意——”
詹恩呼吸加重:
“看在落日的份上我以父亲的名义发誓!当监狱的人上报这个消息时泰尔斯·璨星我跟你一样震惊!”
泰尔斯话语一滞。
只听南岸公爵在黑暗中怒道;
“达戈里·摩斯也许是秘科的棋子但他都已经在我的监狱里任我处置了我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在监狱里杀他灭口再回来跟你编造借口自找麻烦?”
泰尔斯皱起眉头略加思索。
“但你的人篡改甚至瞒报了案件从时间到现场从嫌犯到事实包括卡奎雷的汇报”王子有条理地开口“他们把一桩谋杀案做成了自杀案压了下去——摩斯不是普通罪犯他们不敢私自这么做这只能是你授意的。”
“没错。”
这一次詹恩大方承认毫无掩饰之意:
“为了维持稳定。”
“稳定?”泰尔斯讽刺一笑。
“那酒商是因我们的矛盾而进监狱的他被谋杀会成为舆论的中心”詹恩忍住怒意耐心解释“我们不能也没必要让这件事打扰争锋宴、打扰翡翠庆典的开始宾客们没必要知道。”
“骗鬼去吧!宾客们没必要知道但我呢?你甚至还在事后编造故事遮掩真相就为了蒙我?仇杀?呸!”泰尔斯呸声道。
“那故事只是拿来——”
“够了!小花花我受够跟你兜圈子了关于达戈里·摩斯的死你到底有什么非瞒着我整整一个晚上不可的理由?”
“你!”
泰尔斯怒而点头:“对!”
詹恩愤然道:“不你!”
“对我!”
“不不不!我是说你是你!”
泰尔斯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詹恩一时气结。
他深吸一口气举起食指:“不——我的意思是因为你!因为我担心是你!”
泰尔斯愕然:
“什么?担心什么是我?”
詹恩连喘了好几口气终于将情绪稳定下来。
“好吧事已至此我就直接问了。”
他在黑暗里转向泰尔斯一双眸子冷漠清幽:
“达戈里·摩斯他是你杀的吗泰尔斯?”
啊?
我杀的?
泰尔斯愣了一下:
“什么?”
詹恩冷哼一声:
“那是你的人杀的吗?还是你授意手下人或者宫外的人去监狱里把他做掉的?”
泰尔斯反应过来愤然否认:
“你在说什么屁——当然不是!”
“那你事先知情吗?至少在宴会上?”詹恩语气怀疑步步紧逼。
“不!这该是我问你的问题!”
詹恩讽刺地冷笑一声。
“那你或者你在秘科里的‘好朋友们’有什么围绕着摩斯的死来展开来对付我的阴谋计划吗?”
秘科的“好朋友们”……
那个圆脸少女的形象在眼前出现泰尔斯顿时一窒。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黑暗中詹恩沉默了好一会儿。
“哼想来也是”南岸公爵寒声开口语带不屑“就你这副怂样和蠢样……也不像有能力帮王国秘科施行阴谋的样子。”
“你——”
泰尔斯竭尽全力靠着狱河之罪稳定住情绪: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瞒着我是因为你怀疑我?”
“昨夜是争锋宴会万众瞩目”詹恩一副理所应当不容置疑的样子“如我所言你父亲若要动手那是很好的机会。”
“至于我我再怎么多疑小心都不为过。”
泰尔斯难以置信地呼出一口气:
“所以你就连我也怀疑觉得达戈里的死是我干的?”
“废话那个酒商是主动去找你的王子殿下!”
詹恩不忿至极痛斥道:
“他还是你带进城的!也是你来告诉我他是秘科的人!他都进了监狱你还在过问他!所以当然当达戈里·摩斯蹊跷地在争锋宴的节骨眼儿上死于非命的时候是的我有一万个理由第一个就该怀疑你!”
泰尔斯愤怒得倒抽一口气:
“我——你他妈脑子抽了吗?”
但詹恩毫不示弱:
“别忘了你是个该死的璨星!谁知道是不是你干的?或者跟你站在同一阵营的人干的?谁知道你是不是要在争锋宴上就此事发难?是不是准备了什么我措手不及的阴谋?谁知道摩斯的死是不是就是那把屠刀而你恰好就是执刀人!”
“我?”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气得左右四顾却只能看见一片黑暗。
“我昨夜就站在你身边跟你一起分析我父亲和王国秘科可能的阴谋!警戒警惕了一整个晚上!直到争锋宴结束!”
詹恩讽刺道:
“对卧底和间谍也会这么做保证比你更像那么回事儿!”
泰尔斯气极反笑:
“而我们甚至还在一起讨论翡翠城的弱点——好吧就算你有问题有怀疑好了但你本可以直接问我的!”
“问你?问你什么?‘嘿泰尔斯争锋宴快乐你刚刚杀了谁吗?’”
“你至少可以试试啊!”
泰尔斯怒道:“你是哑巴吗?连‘无面科克’都至少有张嘴能用!我的哑巴手下都会比划手语!”
“我可以试试?”
詹恩显然也来了火气在小隔间里的他不再顾及礼仪:
“对我可以我当然可以!但是我选择不试——因为你tm不可以!”
“啥?我不可以?”
南岸公爵恨声甩手:
“噢别装蒜了泰尔斯我们斗了七年我tm太了解你了——要是我在争锋宴上面带笑容轻描淡写地告诉你这件事告诉你摩斯死了告诉你你的好玩具好酒商被人弄坏弄丢了……那同情心泛滥、正义感过剩或者说装模作样伪善如泰尔斯王子这样的热心肠大圣人难道不是第一个怀疑我?”
“我——”
“难道不是首先怀疑我监守自盗怀疑我心狠手辣怀疑我贼喊捉贼怀疑我暗中灭了摩斯的口?”
“你——”
“难道你不会一身正气、满腔愤慨地来兴师问罪质问我到底怎么回事——就像刚刚那样在落日神殿里当众摔盘子给我脸色看?还有像现在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对我一通破口大骂?”
“詹恩·凯文迪尔”泰尔斯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一字一句恨恨咬牙“你tm是说真的?”
“比你的身高还真!”
“沃日你——”
“而昨夜可是争锋宴是翡翠庆典的开场!凯文迪尔的百年传统!”
詹恩愤怒不已:
“谁知道像你这样人人皆知的麻烦精出了名的大灾星会不会毁了我的宴会我祖祖辈辈都没出过岔子的宴会!
“谁知道你会不会又突然脑子一抽精神失常像在王室宴会上那样当众丢出一把剑‘是你带来的吗’?或者像在复兴宫和御前会议那样为了一个无关痛痒的绑架勒索犯闯宫造反?甚至当着所有争锋宴宾客的面闹出谁都难以收拾难以想象的大场面大乱子——‘不翡翠城的大家来评评理啊詹恩好坏坏是不是你弄坏了我床上可爱又可怜的小小酒商男宠!’?”
詹恩捏着嗓子学着泰尔斯效果既滑稽又可笑但可惜星湖公爵本人不在能欣赏的观众之列。
“我不是——开什么玩笑!”
泰尔斯怒捶门板:
“你知道我不会那么做更不会那么说不会毁掉你的宴会!”
“不我不知道!”
詹恩大力反驳:
“但就算我知道好了我也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
“其他人?”
“对!我不知道其他人比如你父亲有没有后手!我不知道王国秘科会不会从中作梗拿你的脾气和性格做文章在连你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挑拨算计趁机发难——谁敢说一定不会这样?你敢说吗?你知道吗?你能保证吗?”
泰尔斯依旧怒气难消:
“但如果你来找我跟我说实话我至少能保——”
“你tm只是个无权无势无根无基还被爸爸厌弃屁股比脑袋还大的穷鬼王子你能保证个屁!”
“你——对我穷!但是我有筹码我有属下的支持有他们维持场面至少能保证……”
“噢你的属下?那个每天都来主厅里无耻地蹭免费泰伦邦的高价清泉饮再去跟纨绔子弟们嘻嘻哈哈吃喝玩乐还每次都要赊账再回来找阿什福德报账的丹尼·多伊尔吗?”
“你——他dd他只是……别光盯着他一个人啊!”
泰尔斯和詹恩吵完这一轮话题有些偏吼得也有些累再加上告解隔间里空气沉闷两人都气喘吁吁不由默契地停战一轮。
好几秒后詹恩总算顺过了气。
“所以事关整个翡翠城的传统和凯文迪尔的颜面还有鸢尾花的安全与统治。”
他生硬地道:
“我在争锋宴上当时所能想到的最稳妥最可靠的方法就是把摩斯之死压下去变成一桩普通的畏罪自杀案——当大家都不知道也就没人关心更没人能拿来做文章包括我们的敌人。”
泰尔斯不由冷笑:
“你是说包括我?”
“我说了这是为了大局为了稳定!事实也证明这是成功的当晚一切正常!”
詹恩一再重申咬牙切齿:
“我本打算在事后再告诉你的以一种更稳妥更理性的方式而不是你擅自……”
“噢当然在事后让卡奎雷来告诉我摩斯只是被几个欠债的小混混寻仇干掉了?而我不用再操心了回房间睡大觉就行——这还真是稳妥又理性呢!”
泰尔斯再度呸声:
“要不是我这人死心眼执著不放往下追查你是不是就准备把我当傻子一直蒙在鼓里虚与委蛇等到大祸临头了再把我推出去挡刀?”
詹恩闻言不屑地哼笑一声摆手道:
“果然我的猜测应验了瞧瞧你这被人抢了棒棒糖的小孩脾气——你指望我怎么相信你?”
“原话奉还!”
泰尔斯恨恨道:
“你既然把我当傻子那就最好做好被小孩脾气烦到死的准备!友情提醒上一个吃到这小孩脾气的人叫查曼·伦——”
砰!
一声巨响告解室的隔间门被打开了。
下一秒一个脸上长着湿润红色肉须的怪物扑上门边向震惊的两人张开带着黏液的巨口发出恶心的吸溜声:
“窸窸窣窣~”
千钧一发之际詹恩怒吼着一把抓住怪物的脸一把将它的皮扯落:
“滚!!!”
咚!
一声闷响詹恩把手上的怪物皮狠狠扔到脚下怒视着眼前一脸迷糊的圆脸雀斑少女。
时间仿佛静止了。
好几秒后希莱·凯文迪尔眨了眨眼睛无所谓地低下头捡起湿乎乎的皮套:
“好吧这是吮吸魔据说是很久以前一位……”
“滚蛋!听不懂吗!”詹恩怒气未消大喝着打断她。
希莱耸了耸肩有些无奈。
“好好好这么凶干嘛唉好不容易才带进来的。”
她抓起吮吸魔的皮套揉成一团塞进裙子底下转身离开:“唉碰到不懂欣赏也无心配合的无趣观众那也是没有办法……”
临走时希莱不舍地望了一眼泰尔斯:
“算了演出也总不能次次都成功吧。”
眼见希莱摇晃着走出房间鸢尾花公爵这才怒哼一声把告解隔间的门关上。
“缺管教的野丫头!”
詹恩恨恨地诅咒着转过头:
“总之我们现在——你你缩在角落干什么?”
在南岸公爵的古怪目光下泰尔斯缓缓地直起腰抬起头抹了抹脸上的汗水面无表情:
“系鞋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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