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侥幸活命

小说:亳地葛生 作者:淮水瓜农
    第八章

    听到这个声音,像有一团火在葛生的心里燃起来,使他浑身都感到了温暖,人也有了力气,他重新站起来,看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长得好看的女人。

    葛生看着对面那个女人的长相,和他的继母郑氏有一点点相似,觉得很奇怪,心想:“妈母怎么会来找我呢?就是我出去玩,她也不会去找啊。”于是,疑惑地问: “你是我妈母吗?”

    对面的女人笑盈盈地看着葛生,冲他摇了摇头。

    葛生也摇了摇头:“你不是我妈母,我知道,你不是我妈母,你比我妈母长得好看,你笑的样子真好看。”

    对面的女人笑着,亲切地冲葛生招招手,好像是让葛生过到她那里的意思。

    葛生一边向前,一边说:“你穿的衣裳真好看,我在哪里见过这衣裳的。”

    葛生努力地向那个女人走过去,可他无论怎么努力,他和那个女人的距离也没有缩短,葛生想伸手抓住那个女人的手,可怎么也够不到。葛生实在太累了,一点劲儿也没有了,可是,对面的那个女人让葛生感到无比的信赖,葛生想:“只要我能抓住她的手,她一定会把我抱到怀里,我就能暖和了。”

    对面的那个女人不断地用慈爱的眼神看着葛生,用微笑的面容鼓励他,不停地用双手引导着葛生“来呀,来呀,到这里来”。

    葛生也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他感觉自己身下的雪地上,好像有一堆柴禾,他用手扒了几下,果然有一堆枯枝。“嗯,我拾到了柴禾,回家去,妈母就不会把我胳膊劈下来当柴禾烧了吧”。葛生又下力气,将一片雪都扒开,拉出一些枯枝,堆在旁边的雪地上,自己试了试,根本没有力气把这些柴禾抱起来,葛生实在太累了!刚才,有人引导他,才勉强爬到这里,现在,那个引导他的人也不知道哪去了,葛生心里一松,两只手在胸前交叉,抄到袖子里,蜷着身子,倒下来,睡着了。

    郑氏恼火葛生,在那个不该醒的时间醒来,又到了不该到的地方,还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情,恼怒中,打了葛生,她把铁锹扔出去,只是想吓吓葛生,让他不敢再来到这个屋里,她是看好了葛生往外屋跑,她才把铁锹扔到里屋的小板凳上,还劈断了一条板凳腿。看到葛生出去了,郑氏认为葛生不过是害怕挨打,跑到门口躲一会,等看到自己不生气,不骂他的时候,肯定就乖乖地回家了,这么冷的天,大雪封门的,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能跑到哪里去呢?过一会,就会回到他的床上,好好地暖被窝了。

    郑氏和赖毛上半夜都没有睡觉,葛生离开家之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困意袭来,两个精疲力竭的人,都沉沉地睡着了。

    大雪过后,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村庄里的人们多数都窝在家里暖被窝,只有几个年龄稍微大一些的老伯,天亮以后就起床,拿着铁锨之类的工具,沿着人们必经的道路,一点一点把雪铲掉,在路当中铲出一条路眼儿来,这样,等村庄里女人和孩子们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有一条不宽的路可以走了。

    有一个老伯铲雪,铲到村头那里,无意中看了看地里,他觉得有些奇怪,“那个是什么东西呢?”正嘟哝着,看到葛生的大伯周开宝,也拿了一把铁锨出来,就指着那里说:“开宝,你看看那里,那地儿是你家的坟地,你看那里好像有个红的什么东西?”

    周开宝看过去,果然,在他家坟地那个方向,白雪铺满的地面上,仿佛有一团红的什么东西:“真是的,我过去看看。”周开宝用铁锨拄着,大步走过去,到了那团红色东西的跟前,他惊呆了!

    那是他弟弟周开禄唯一的儿子,他的亲侄子周葛生!小小的葛生,身体像一只小狗,蜷曲在一起,躺在一块干净的土壤上,旁边有些枯枝堆着,枯枝的外面,厚厚的雪就像围成的天坑,葛生就在这一小片的坑底里躺着。

    周开宝以为葛生会“被冻得没有了”,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在野外露宿一夜,就是大人,也不一定能活下来,何况葛生只是个孩子!他扔掉手里的铁锨,弯腰就把葛生抱到怀里。周开宝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痛苦地把脸贴到葛生的脸上,但他马上惊讶地感觉到:葛生的脸虽然凉,但这是在屋外冻得凉,而不是没有生命的冰!周开宝还不放心,他把葛生的手从抄着的棉衣袖子里抽出来,抓在手里,这手是暖和的!

    周开宝欣喜万分,抱着葛生就往村庄里走,沿着刚才他来时踩过的脚印,一边走,一边骂:“歹毒的恶女人,这么小的孩子,快被她折磨死了,老四不在家,就没人管得了她了吗?”

    几个铲雪的老人,都是周姓族人,看到葛生在坟地里被抱出来,心里都不是滋味:“都说晚娘恶,晚娘坏,这样大雪天,把孩子撵到坟地里睡觉,也算万恶到顶了吧,我们长了几十岁,也没见过这样的,开禄在外面死活不知,就留下葛生这一支香火,这样下去,早晚让她给虐待死,不行,这样的女人要管管,走,找族长去。”

    周开宝把葛生抱到自己家,他家最小的两个孩子还赖在被窝里没起床,周开宝吼了一声,叫他两个爬出来,然后就把葛生放到热被窝里,周开宝把事情跟他的妻子、他的大女儿、二女儿说了,一家人都气到不行。

    周开宝最大的这两个女儿,平时都隔三差五地帮着照顾没有娘的葛生,葛生对她两个也亲热,大姐、二姐地亲亲热热地叫着,大姐坐到床边,轻轻地喊:“葛生,葛生,醒一醒,醒一醒,睁开眼,睁开眼看看大姐。”

    屋里面火盆里还有火,葛生在被窝里也感到了暖和,他伸了一下胳膊,又伸了一下腿,突然,钻心的疼痛从脚下袭来,使他大哭起来:“大姐,大姐,我脚疼。”

    葛生大姐赶紧掀开被子,来看葛生的脚。由于一直是赤着脚,葛生右脚的小拇脚趾头,已经被冻掉了,现在被窝里暖和,血液一流通,鲜血就顺着断了趾头的地方流出来。

    葛生大姐和二姐都哭了起来,葛生的大伯周开宝又开始骂郑氏:“万恶的婆娘,小四怎么娶回来一个这种货色!”

    听到父亲骂郑氏,葛生大姐和二姐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就往葛生家里去,周开宝自己是个大伯子,不好对弟媳妇怎么样,心想:叫两个丫头去闹闹她,也给葛生出出气,因此也不拦着她俩,任由葛生的大姐和二姐去郑氏那里。

    葛生的这两个堂姐,以前偶尔听说郑氏打葛生的事情,本来心里都有气,今天看到葛生这么可怜,都恨不得要把郑氏撕吃了,两个人气冲冲地就往葛生家去,周开宝的媳妇不放心两个女儿,怕万一发生冲突了,郑氏大撒泼,自己两个女儿都是没出阁的小闺女,再吃了亏,就在远远的地方跟着,顺路还喊了葛生的二大娘,周开贵家的媳妇,妯娌俩一起往葛生家走。

    葛生夜里逃出门的时候,还没忘顺手将家里的大门带上,郑氏觉得葛生等一会就要回家,不能把门从里面插上,所以,等葛生的两个堂姐来到的时候,家里的大门一推就开了,两个女孩进来以后,一边大声责怪,一个推开西头屋子的门,一个推开东头屋子的门,两个人一起找郑氏。

    当两个女孩进了大门,大声斥责的时候,郑氏和赖毛都被惊醒了。太阳已经出来了,照在雪地上,光线折射进屋里,显得特别地亮堂。当葛生的堂姐推开东头屋子的门时,郑氏和赖毛两个人,一个站在床上,一个站在地上,赖毛把棉袄套到了身上,还没有扣扣子,棉裤没来得及穿,下半身还是光着的,郑氏慌张中,衣服拧了劲,她一件衣服还没穿上,浑身赤着。

    两个女孩像见了鬼一样,尖叫着,逃出葛生家,就往村庄里跑,还没到庄子里,迎面碰到了她们的母亲和她们的二婶娘,葛生的两个大娘弄明白事情之后,怒不可遏:“怪道她把葛生撵出来,大雪天的,睡到坟地里,原来她在家里,偷人养汉子!大妮二妮,回家叫人,打死这两个不要脸的。”

    葛生的两个大娘来到葛生家门口,赖毛正好和她们擦身而过,两个女人没来得及拦住他,等到村庄里的男人来到的时候,赖毛已经逃出了很远,不在人们的视线中了。从此,周庄的人们再也没看到过赖毛,即使是他们派了人,到周边村庄和集镇里打听,也没有赖毛在哪里干活的消息,总之,赖毛从此就消失不见了。

    郑氏兔苗儿是没地方跑的,她当初给那个老头子做妾,家里是得了好处,就相当于签了卖身契的,所以,老头子一死,老头子的儿子们就把她卖掉,卖给了周开禄,她现在只有周开禄家这一个归宿,老头子的那些儿子们绝对不会收留她,她自己的父母已经将她卖掉,老家的兄嫂们也断然不会接收她,自己又没生个一儿半女的,天底下,谁会收留她?谁会可怜她?谁会听她说一句辛酸的话呢?那些漆黑的孤单夜,那些从没有做过的地里活,她的苦累,没人心疼啊!

    葛生的两个大娘将郑氏堵在屋子里,一人一句地数落她:“你到周家来,家里哪里对不起你?你没出一分力气,这浑砖的大瓦房你住着,你看家里,锅碗瓢盆哪一样不是好东西,你使着,雕花大床你睡着,缎子被面你盖着,整个周庄,哪个女人有你这样荣华?地里重活你做不动,哪一季都给你找短工,一庄子老少帮你有多少?你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可有脸还活着了?”

    “葛生虽然小,孩子多懂事啊,你浇个菜,他跟着你舀水,你做个饭,他跟你添火,摘菜、扫地、收东西,借东西,孩子都知道干,你说你的心可是让狗吃了?你不要脸跟野男人睡,怕孩子看见,你把孩子锁到那头屋里不行吗?你把他撵到雪地里,在老坟头上睡了一夜,脚趾头都冻掉了,你这样作恶,不怕死后,五阎王给你下油锅,打到十八层地狱里去吗?”

    自从葛生的两个姐姐进门之后,郑氏兔苗儿就处于蒙圈的状态里了,脑子里是一团浆糊,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起初,她恨自己:“晚上的时候,本来太累,只想迷糊一小会,然后趁天不亮,就把赖毛撵走的,怎么就睡着了呢?怎么就睡过了呢?怎么就到太阳出来了呢?”后来,她又开始恨赖毛:“这个没有刚火的男人,敢做不敢当的孬种,事情既然做下了,要死要活,总该两个人在一起受着,可他倒好,溜的比兔子都快,一句话都不留下,自顾自地逃跑了,也算我瞎鼻子、烂眼,跟个这样的窝囊废上床,活该死了没人埋,死后还要下拔舌地狱。”

    等到郑兔苗儿听说葛生在坟地里睡了一夜,脚趾头都冻掉了之后,她真心实意地在心里忏悔了:“我千不该,万不该,为了那个破玩意不值得的男人,把葛生骂的跑出去。可是,我以为他跑出去,一会就回来了啊,我不知道他自己跑到坟地里去睡觉了,我要是早知道这样,夜里不睡觉,也要把他找回来。混蛋周开禄把我弄来,扔到这里不管不问,在周庄,我就葛生这么一个亲人啊!”

    从梦中醒过来,到现在,郑氏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葛生呢?葛生在哪里?我看看咋样了?”

    葛生的大娘更气了:“你少装样了,你听到葛生没冻死,你心里不舒坦可是?现在要看葛生,你早死哪去了?这冰天雪地的,孩子夜里没在家里睡觉的时候,你哪去了?你顾着和野男人快活了!”

    村庄里的老老少少,一层一层围了过来,葛生家门前,虽然没有人铲雪,但被这么多人一踩,地面也平整了不少。众人义愤填膺,女人们恶狠狠地咒骂着郑氏,一些男人们胡乱地议论着:“这女人偷汉子,我们周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这女人他妈的眼瞎吗?开禄是个啥样的人?能文能武,要长相有长相,要本事有本事,这不就出去一年,她就在家里偷人,要偷也找个像样点的呀,那个赖毛短短粗,歪瓜裂枣的,长得可像个人样?一句话都说不清楚,就他也给开禄戴绿帽子,你说这可有天理了?”

    “还不是这个女人浪,是个公的她都要,幸亏她家没喂狗,估计公狗她都不放过。”

    “最气人的是,她虐待孩子。你可知道,葛生是在坟地里被找到的,大雪天的,睡坟地里一夜,都没冻死。”

    “是的,刚才我们几个还去他家坟地里看了,你说可邪乎:平地里雪都一尺多厚,就葛生睡的那一小块地方,一点雪也没有,他正好睡到一个土坑里,旁边还堆了一些枯草枯枝子,要是睡到雪窝里,早该冻死了。”

    “开贵也去看了,他说那个坟头,就是开禄前面的媳妇,就是葛生亲娘的坟,葛生睡到他娘的坟头上一夜,没冻死,那是他娘的鬼魂看着护着呢。”

    “任谁说没有鬼魂,我都不信,哪家上人不照看自己的孩子?就算死了,埋了,你看,要不是葛生亲娘保佑着,葛生不都死过了吗?”

    “可不是嘛,你看千年百辈子,谁不给自己过世的祖上先人上坟?有一回,我在城里,有人问我可要信教,信一个什么神,我才不去信呢,世上信那个神的,有千千万万人,那个神哪里管得过来?我只信我自己家的上人,只供奉自己的祖先,你想想,谁不保佑自己家的后世子孙呢?”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蛋疼小说网,免费小说,免费全本小说,好看的小说,热门小说,小说阅读网
版权所有 https://www.danten.net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