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松的一声大喝,余音尚未散去。
苏赫的酒碗还未送到嘴边。
湖畔篝火旁的族人们哄然乱了。
四周悄然涌入人群的侍卫们,突然动手,将驼队的掌柜伙计们掀翻在地,捆绑结实,像丢麻包似得一个接一个的自人群中扔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情况?!
前一刻,这些自边镇前来蒲类,专程为蒲类王纳王妃庆贺的驼队行商还是座上的贵客。
他们收走了所有的兽皮,淘换了部落自雪山草原采集来的各种药材,带来了部落过冬所急需的各种物资……
同他们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钱掌柜的驼队往来域外多年,与他们再是相熟不过,有些部落的姑娘甚至偷摸着和俊俏的汉人伙计钻了草垛子……
族人们不明白,侍卫们怎么突然将他们绑了?!
……
“穆松王!这是什么意思!这难道就是蒲类王庭的待客之道?!”
钱掌柜被绑缚的好似粽子,却浑然不惧,直挺挺的抬起身子冲穆松连声的嘶吼着。
钱掌柜往来域外北狄多年,算得起是边镇一带驼商里数得上的人物。
此时他的言语间,皆是激愤。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松绑,我们做了什么!”
“放开我,凭什么这么对待我们!”
……
徒劳的挣扎着,驼队的伙计们也忿忿的叫嚷起来。
蒲类的族人们,一个个吃惊的围拢在一旁。
任由那焰腾腾的篝火,肆意的燃烧着。
黑压压的人群,鸦雀无声。
……
穆松与苏赫对视一眼。
点了点头。
先头里,已经有苏赫带着的侍卫赶来向穆松报知了一切。
既然驼队里有大夏□□的间子……
既然小王妃直到此刻还不知所踪。
作为蒲类王,作为这场婚庆夜宴的主角,他有必要也有义务为族人找点乐子。
穆松久为部落王者,早已深谙此道。
……
夜幕,漆黑。
秋雨,淅沥。
穆松大敞着皮袍,露出古铜色健硕的胸膛,阔步而来。
驼队伙计们的叫嚷,他听得清楚。
族人们的窃窃私语,他挑了挑那重墨般的眉头。
只一挥手。
除了钱掌柜,驼队伙计的嘴里立刻就被塞满了腥臭的干牛粪饼。
“待客之道?”
穆松那雄壮的身躯昂然而立,大敞的胸腹间,筋肉虬然,无一丝赘肉。
他剑眉倒竖,不怒自威,双臂一展,好似要将面前的族人们揽入怀里。
“我蒲类待钱掌柜的驼队,有若上宾。多少年,你们行走域外,蒲类迎来送往从无怠慢。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有多少中原行商事先私下里送来礼物,我蒲类却独独点了钱掌柜你的驼队!”穆松踱开一步继续道,“难道说你驼队里的伙计刘七,就是你钱掌柜的做客之道?!”
钱掌柜的眉头拧成了一团。
费力的扭动着麻绳绑缚的身子,他茫然的回顾身后的伙计们……
刘七?
他眉峰紧锁。
那个平素在众人里不显,他从未正经留意过的刘七……穆松王所说的一切与他又有何干系?
刘七现在哪里?!
直到此时,他才发觉,这该死的刘七根本就没有来到这湖畔的篝火夜宴里。
嗯?!
他的目光扫向驼队的二掌柜李头儿。
却只见李头儿早已被嘴里塞满的干牛粪熏得眼泪鼻涕乱淌……只顾着一个劲儿的冲他摇着头。
钱掌柜颓然丧气,却还是硬气的哑声道,“这刘七是我的伙计不假,因何事触怒穆松王,还请讲在当面……穆松王……无论何事自有钱某担待,却又何至于此!这场面未免太不给我钱某人面子,也着实太过令人难堪了吧!”
“哈哈!”穆松朗声笑道,“担待?钱掌柜说的好,果然是条有担当的汉子!”他虎躯一拧,向一侧一挥手,“带上来,我倒要看看钱掌柜该如何担待。”
……
人群中挤出两名侍卫,推搡着老把头一瘸一拐的来到穆松面前。
一名侍卫脚尖一勾,肩头一送,就将老把头撂翻在人前的空地上。
宿醉的酒意,早已全无。
老把头跌伏在穆松脚前,却头也不敢抬起。
“说吧,”穆松厌恶的扫了这老货一眼,“那驼队的伙计刘七和你做了哪些勾当,一五一十的给本王说个清楚。”
“王上……”老把头嘴角哆嗦着,“刘……七……”
他使劲的摇了摇头,“不认得什么刘七……”
“哦?”穆松点点头,“很好,那不妨就认识一下。”
早有一名侍卫手里拽着一颗人头的散发,将这血迹尚未干透的头颅戳在老把头面前,随即断喝一声,“看清楚些!”
老把头张目一望,惊的一个倒仰。
在他面前晃动着的那颗面目苍白七窍皆黑的头颅,可不正是刘七!
他双手慌乱的摆动着,“不……不认识,不认识……”
毕竟年轻时在外闯荡多年,老把头人老成精,只一眼看到刘七的头颅,他那慌乱的心境立即平复了许多。
既然刘七死了,死无对证的事儿,他老把头只要咬死不松口,还是应付的来的。
只是那张画影……却被侍卫搜了去。
老把头一咬牙,只能来个死不认账!只要逃过这一劫,他是万万不能再在部落里呆了。
心头没由来的一热,去边镇!能远远的看上儿子一眼……就是在那边讨要吃食过活,他老把头也能死而瞑目了。
急喘了两口气,老把头奋力一扑,可怜兮兮的张臂就牢牢抱住了穆松的腿脚……
“王上明察啊……我老把头虽然身子残了,”他言语间涕泪皆流,“可断不敢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儿啊……”
“拖下去!给我用鞭子抽!看看这老货的骨头到底能有多硬!”曲度在一旁阴狠的叫道。
……
“穆松王!”钱掌柜缓过一口气来,看着刘七那血淋淋的人头大声道,“莫不是想要屈打成招?我的伙计刘七,到底犯了什么事儿招致杀身之祸,希望王上能给驼队一个交代!”
捋了捋颌下短髯,穆松低头看了看老把头,又望了望钱掌柜……
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苏赫手擎着一张皱巴巴的图影,轻咳了一声,凑身在了穆松身侧。
“父王……”,苏赫将图影展在穆松面前,“这是从老把头怀里搜出来……”
穆松略一斜目,定睛望向图中的青年男子。
又打量了一番老把头……
父子二人若有所思的对视了一眼。
却又凑过一个脑袋来。
曲突脑子转的极快,这一看之下,两道弯眉一挑,“四弟,这是老把头怀里弄出来的?”
苏赫点点头。
“这老货,哪儿弄来这么一张图影?这是汉人画的东西。”
“不是我的,这不是我的……”老把头看见图影的当时,就如坠冰窟,“忘了是哪儿捡来的,可能是哪个驼队的伙计掉的,我看着稀罕就当个宝贝揣着……”
“那个伙计就是刘七吧,老把头。”苏赫冲他扬了扬手中的图影。
“不是他,绝对不是他!”老把头使劲摇着头。
“呵呵……”苏赫笑了,“绝对不是他?你既然不认识刘七,怎么知道绝对不是他?”
老把头脑子顿时乱了,宿醉之后的迷钝,还在深深的影响着他的判断。
“我也不知道这图影是谁的啊……王上……”他近似于哀求的抱紧了穆松的靴子,再也不敢撒手。
两名侍卫虎扑上来,连扯带拽的就将老把头又摔在了当间的地上。
曲突细眯着双眼, “记得这老货从前在边镇一带打诨过,好像正是为了个汉人女子被打折了一条腿……”嘴角一带,曲突阴冷的笑了,“如果当年老把头留了种……算算也该是这图影上的人物这般年纪。”
曲突想了想,沉吟道,“父王,不如让几个颠不停去边镇,带着图影仔细打探打探。嗯,这汉人的图影描画的如此仔细,这个人应该不难找……”
听到此处……撑起身子的双臂抽搐着,老把头浑身如筛糠般抖个不停。
看着老把头这已然是魂飞魄散支持不住的模样,曲突拿捏着颌下稀疏的胡须,另一只手在脖颈间猛然一划!“割下他的脑袋带回来,给老把头瞧瞧是不是认得这图影上的小子……哼哼,到时候……”
“不要……不要啊!三王子……”老把头那张皱巴巴的脸面上,此时皆是惊恐之色。
他怕了。
他真真切切的怕了。
这一刻,悔恨交加之际,老把头好像疯了也似的倒在了地上捶胸蹬足,“是我!刘七……是中原朝廷的间子……叫什么……舆图卫……是我和那刘七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间子!
所有人都知道这见不得人的勾当指的是什么,老把头居然背叛了部落!
这便当即惹恼了部落的族人们!
族人们的怒骂声顿时纷纷攘攘的响了起来。
舆图卫?!
穆松只闻听着三个字便顿时面色阴沉如铁。
大夏□□的间子,往来于域外北狄可谓屡见不鲜。都护府的,边军的,甘陕总督府的,枢部的……倒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儿。
既然那位刘七已经自尽而亡,穆松其实已对老把头动了恻隐之心。
然而只这舆图卫三个字……却令他的目光中悄然的涌上一股浓重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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