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节第三日,乃是皇帝游街的日子,随同受万人敬仰的是皇后和太子,帝后同体,太子乃是下一任正统,旁的皇室子弟都回了各自的府邸里。
可惜今日天色有些昏暗,空气中闷闷的,想来是要下雨了,陶洛水坐在院子的秋千上,看着眼前恹恹的紫藤叶子,心情也和这日的天气一般。
“奴婢把点心端过来了,小姐别吃多了。”寒烟端了一碟点心放在旁边的石桌上,叮嘱道,她知道陶洛水在这儿玩的时候不喜人打扰,所以放下了点心便离开。
“这一日过了,宁王世子就该走了。”陶洛水看着天空,她都还没跟这位宁王世子搭上话呢,怎么共商国家大事?
唉。
陶洛水苦着一张脸,站起身,坐在石桌旁。
她要做的事情,向来是无人知晓的,这儿又是京城,很多事情她根本不方便,她捏着一块糕点,打开糖纸,这是玲珑斋买的糕点,软糯香甜,因为方方正正的,容易散开,所以每一块都是用了油纸包裹起来的,纸上盖了玲珑斋的印记,看上去很是精美。
她低下头,就着油纸咬了一口,没了糕点遮掩,露出来一张纸,上有清晰的字因为沾了油而透了出来,她放下糕点,用手指将这张纸条夹了出来。
“今夜亥时,枯岁院后巷见。”
枯岁院乃是洛院隔壁的那个院落,院落之后便是另一个宅院的墙,这般的地方,乃是佣人房堆砌柴火的地方,入了夜便无人在,但公主府后的这个巷口,虽然没有堆着柴火,可却是无人巡逻的,乃是陶洛水和亲生父亲常相约之地。
这个人,会是谁呢?
糕点是留苒买的,留苒虽然不以婢女自称,待她也没有主仆之分,但是关乎职责她向来做的极好,所以这张纸条,该是从玲珑斋传过来的。
玲珑斋,会是谁?
陶洛水想了想,决定去赴约,反正也就是乐平公主府后院,安全得很。
亥时才到,夜幕降临,天色一片漆黑。
陶洛水并不是第一次来枯岁院,但这一次,她连寒烟都没有叫上,枯荣院的屋子里,有梯子,她搬到墙角,爬了上去。
墙外头站着一个人影,借着清幽的月光,依稀可见是个佩了剑的少年郎,陶洛水趴在绿瓦上,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起来,是太子的二儿子,美艳不可方物的唐华希。
“表哥?”她疑惑不解的开口。
“表妹。”唐华希听见声音,扬起头,开心的回了一句。
陶洛水看了一眼身后的枯荣院,有两个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一身漆黑的劲装,蒙了面看不出面容,她摆了摆手,两个人退后,又渐渐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这是她父亲安排在她身边的暗卫,长年隐于枯荣院,专用于护她周全。
“表哥找我所谓何事?”这大半夜的,这位堂兄是怎么溜达出来的,按说他自幼有那般的遭遇,不是应该被太子府的人牢牢看好吗?
“母妃最近在给兄长物色各府姑娘,我想问问表妹有没有心上人?”唐华希看着坐在墙上乖巧可爱的少女,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啊?
陶洛水愣了,她扶着公主府墙上装潢华丽的绿瓦,感受着手上实实在在的砖瓦,她才安心了两分,她刚刚,整个人都懵了。
有些人,从一出生便是同一个阵营的人,比如太子和临海王,也比如她和太子的孩子们,所以她向来是以看亲人的态度来对待的,而婚姻,乃是利益的交换,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中,更何况,她还小,真的不懂这些。
“表哥为何这么问我?”陶洛水看着下头站着的人,纠结的问。
“当然是表妹你生得乖巧可爱,讨人欢心啊,父亲和哥哥都喜欢你,所以我想娶你为妻。”唐华希顶着一张如花似玉的面容,虽然夜色浓郁看不清脸,可是谁都听得出他的声音里是满满的期望。
“我已经有心上人了。”陶洛水说的煞有其事,势必要将唐华希这个念头粉碎在萌芽里,有些事情,太子不想让这个次子知道,她自然也不能说破。
“是大哥吗?”唐华希突然低下头,声音轻了许多,像只蛰伏于暗处的小兽,声音里充斥着妒意。
“怎么会是表哥,母亲没有给我生下兄长,我一直把你们都当做亲兄长对待。”陶洛水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连忙开口。
这两兄弟,是生了间隙吧?
陶洛水苦恼的想着,眼角忽然看到唐华希拔出佩剑,她瞪大眼睛,耳畔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人还没从巷口过来,唐华希手中的剑就已经挥了出去。
来人比唐华希高半个脑袋,陶洛水并不担心京城出现歹徒,毕竟这外头时时刻刻巡逻了禁军,她倒是有些担心是自己父亲,这会儿确认了来人是个年纪不大的,才松了一口气。
“是你?”唐华希看着被自己划伤了的人,看到对方腰间佩剑未出鞘,不慌不忙的将剑收了回去。
陶洛水有点好奇,她扒拉这梯子,将它从枯荣院这头转移到巷口,小心翼翼的爬了下去,才看清了在靠着墙,捂着伤口的人。
宁王世子!
这都大半夜了,不是应该离开了吗?
唐华希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但是有过一面之缘,这会他先出手伤了人,心中有愧,但是他面上不显,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
赵韶捂着伤口,看着眼前的少年,少年已经没了那日在市集看到的谨慎小心,容颜在月色下仿佛度上了一层光辉,越发美若天仙,只是他此刻才收了剑,面上还有几分肃杀之气,看上去有种惊心动魄的魅力,他按着伤口的手多用了几分力道,强迫自己将视线转向了才下梯子的陶洛水。
“你不是那个曲什么来着?”陶洛水想着前几日见面之时这位宁王世子的假名字,张口念叨起来。
“在下曲宁,曲笛之曲,安宁之宁。”赵韶沉声开口,他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唐华希,声音不自觉的放柔了几分,泠泠若山涧清泉击于石上,好听极了。
陶洛水看了一眼左侧表哥的绝色容颜,又看了一眼右侧宁王世子俊朗的面容,只觉得心跳的越发快了一些。
“曲公子怎么会在这儿?”陶洛水问。
“盘缠被偷光了,如今无处落脚,不想被禁军抓起来,所以躲到此处来了。”赵韶睁着眼睛说瞎话,语气十分无奈。
“我可以给你银两。”陶洛水还没开口,唐华希就开了口,他话音才落,赵韶已经踩着梯子,一跃进了枯荣院。
陶洛水眨了眨眼睛,惊讶的看着赵韶消失的地方,巷口外传来轻微的声响,陶洛水连忙靠着墙,捂上了脸,透过指缝,陶洛水看到了来人。
一堆人突兀的出现在了巷口,墨色的黑铁盔看上去威风凛凛,这是皇帝的亲卫,专门负责替皇帝处理事情的,陶洛水见过,她当年就是被这样的队伍护送回京城的,唐华希也见过,他是太子之子,正儿八经的嫡系皇孙,这些人,他见得不少。
巧的是,这支队伍领头的便是当年照顾陶洛水的人。
他没认出来陶洛水,也没认出来唐华希。
唐华希摸出东宫的令牌,对方紧绷的面容稍稍放松,立刻下了命令,让身旁的人都放下了武器。
“可有见过一个人从此处经过?”队长询问道。
“没有。”陶洛水靠着墙,捂着脸,低着头一言不发,这也难怪,就算没有犯法,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即便是年纪还小,那也是于名声有碍的。
“走吧。”要追的乃是一名男子,陶洛水这样的小丫头,自然不在他们追踪范围内,念着唐华希乃是东宫中人,那队长也不敢多加询问,观察了左右一番,确定不会藏人,带了人便转身离开。
“好蠢。”唐华希对皇帝亲卫这般模样看不上眼,忍不住嘲讽了一句。
“表哥你快些回去吧,夜深了。”陶洛水松开手,开口制止了唐华希还想要嘲讽的话。
“你这样一个人会不会不安全,要不去叫禁军送你回东宫?”眼见着唐华希要开口,陶洛水提心他提及跳进院子里的宁王世子,连忙说。
皇帝的亲卫哪有那么好骗,万一还没有走远,那可就糟了,唐华希猜出了她的想法,想到父亲的叮嘱,他按捺下将此事透露出去的心思。
“表妹的心上人是谁?”唐华希问。
陶洛水望着天,脑海里划过无数个人,从街口文轩店里头管事的儿子,到皇宫里头来朝的番邦小王子,最后想起了那日到南市去闲逛,路过城门口的时候,看到那个打马而过的少年。
她咬了咬唇,扬起一抹恬美的笑。
唐华希没少见过女子这般的笑颜,每次宴会有的是待嫁姑娘望着他们兄弟两露出这样的笑容。
竟然真的有心上人?
唐华希有些失落,难得碰到一个有点意思的表妹,这么就有心上人了呢?
“表哥在我心中就像亲哥哥一样。”最后,陶洛水这么来了一句,目送着唐华希离开的背影。
她转过身,摸出袖子里的帕子,擦了擦身后的墙,上头的血迹,眼瞅着擦不干净,她敲了敲墙,有人影从院子里一跃而出,站在了她身后。
“把血迹擦干净。”她有条不紊的下了命令,攀着梯子,熟练的翻过围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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