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下山除乱六

    三人上了二楼,球儿指着最靠里的一扇门道:“就是这儿了。”

    推门而入,脂粉花香扑鼻而来,精致绮艳的陈设映入眼帘。

    鸨母见此上前殷勤道:“公子,这间房怎么了?这间房呀,住得是我们这儿的头牌碧柳呢,您有需要吗?”

    忽略掉鸨母最后一句话,南浔温文问道:“碧柳在此地住了多久?”

    鸨母脸上殷切的笑意登时收敛了不少,但依然笑容可掬道:“大约三年吧,上一个住在这儿的是碧云,不过三年前她就失踪了,所以我们才让新来的碧柳住在这儿。”

    这时球儿对南浔道:“这儿的魔气应该就是两三年前遗留下来的。”

    不知所踪的碧云,两三年前的魔气,疑似女子的摘心鬼。如果只是这些,几乎会让南浔立刻将摘心鬼与碧云联系在一起。

    碧云就算不是摘心鬼,也必然与摘心鬼有关。

    可是……为什么是三年?

    南浔道:“关于碧云行踪,你有何看法?”

    鸨母掩唇笑道:“我们这地儿的姑娘呀,称得上是活见人死见尸,可这碧云呢……我也是见您出手够大方……”

    鸨母自顾自微抬起头,凑近南浔低声道:“听说是抱朴镇大户人家的庶出女儿,被嫡母发卖到别家青楼。那姑娘厉害,从暴虐的公子哥儿手里逃出了命儿。妈妈我呀,也是见她容姿不错,这才收留了她。没准呀,三年前,我的头牌啊早就被她那嫡母坑害喽!”

    抱朴镇、大户人家、姑娘、从暴虐的公子哥儿手里逃出命来、一年多前面世的《痴魔》、与江羲荣在密室的打斗、纸鹤……

    所有的线索蓦然在南浔脑中串成一条线,模糊的线索在这条线的牵引下逐渐变得清晰,清晰中又仿佛笼着层薄雾。

    南浔后脊陡然发凉,倏然抬了头看向球儿问道:“在江府,你可有察觉到浓郁的魔气?”

    球儿迷茫的眨了眨眼,指着余非凡道:“我自从进了这位仙人的袖子里就无知无觉,失去了与外界的感应,再一次出来就遇到您了。”

    鸨母咯咯笑道:“几位似乎对碧云很感兴趣?碧云还在的时候呀,有个妙笔丹青的给她画了幅画,还在床底下搁着呢,妈妈我这就去给贵客们取出来。”

    画轴徐徐展开,露出一幅仕女图。

    一笔一墨勾勒细致,一颜一色涂抹均匀。

    画卷中,女子一颦一笑跃然纸上,栩栩如生让人刹那恍然。仿佛画中人凝成了实质,正在面前生动的展颜一笑。

    然而南浔却目露震惊,惊悚与恍然交错在心间,根本无暇欣赏这般高超卓绝的画技。

    只因这画中含笑的女子,分明是抱朴镇江府的大小姐——江婉荣!

    再次回到江府,门庭冷落,一派萧瑟之象。

    球儿道:“这座宅邸的魔气虽然稀疏,但应该是一年多前才消失的。”

    在空寂的江府中探出灵识查找人的气息。在察觉到某处有异动,两人朝着有该方向急步走去,越向前走,越是满目缟素。

    空气中隐隐泛着纸片被烧掉的气息,隐隐还能听出有人哀戚的哽咽声以及哭泣声。

    最终,两人停在了江府的后院。

    明明三月是草长莺飞时,晨曦正洒满了这片土地。然而江府的后院却染上了灰蒙蒙的色彩,仿佛阴雨即将连绵在此地。

    江不易跪在后院,面前放着一燃烧着冥币的火盆。身披缟素正对着后院的某一处抹泪哭泣。

    几乎不用想,便能知道江不易正对着江羲荣仅剩的皮囊哭泣。

    南浔与余非凡二人的脚步声虽轻盈,但在寂静的后院衬托下却发出了声响。

    江不易带着哽咽的声音响起在沉寂的气氛中:“把骨灰匣子给我。”

    “员外,请问令爱现如今在何处?”

    南浔一开口,就如同一盆冰水兜头罩下,亦或者是一个烧得通红的火钳烙在江不易身上。

    江不易登时跳起来,向南浔扑过来咬牙切齿道:“你还敢来?你还有脸来!”

    南浔修长的指尖萦绕着淡蓝色的荧光,轻轻一动手指淡蓝色的荧光散到了江不易头顶。

    定身诀一施,江不易顷刻间停住了所有动作,扑上来的动作停滞在半空中。

    尽管被施了定身诀,江不易的嘴巴上下嚅动着不断吐出恶毒的言论:“你干了什么!”

    “好啊!好一个仙君,凭着自己有点儿手段就高高在上的!啊呸!除暴安良?你们也配!”

    “员外口下留德。”南浔唇边的笑意略显凉然,声线平和听不出情绪道,“请问令爱何在?”

    虽说南浔的声线在他人眼中还算平静,但稍微熟悉南浔的人便知道,南浔这是心中都滋生出不满情绪,也不愿意再维持温和的表情了。

    但显然,江不易不知道这一点儿。

    恐怕就算江不易知道这一点,也依旧会横眉冷对。

    余非凡淡淡的注视着出言不逊的江不易,又侧目望了一眼不再温和的南浔,修长的手指掐了诀用密麻的灵丝在府中仔细搜索着人或魔的存在。

    江不易破口大骂:“仙君,真是男女不平等啊!你是不是对我的女儿有什么企图?什么不染世俗的仙君?我看就是个色、欲熏心的色中饿鬼!”

    南浔目色淡然,毫不犹豫开口道:“实不相瞒,我怀疑令爱正是作乱的摘心鬼。”

    “笑话!”江不易冷笑一声道,“大名鼎鼎的万剑宗仙君是想要告诉我,我儿子是被我女儿杀死的?贻笑大方!”

    “我叫你是来救我儿子的!不是让你来先杀了我儿子又污蔑我女儿的!滚出去!”

    眼看江不易口出不逊,从人身攻击上升到宗门污蔑,南浔蓦然转身手中灵力掐诀禁了江不易的言。

    南浔侧眸问道:“可在府中?”

    余非凡道:“不在。”

    南浔拧眉。

    《痴魔》这本书中,那个魔只杀了十四次人。

    虽说严格按照书中故事来衡量这事略显荒诞,但南浔难免先入为主。

    若江婉荣掩盖气息混在人族中离开此地,便犹如泥牛入海,难以寻到。

    紧随身后,一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球儿乍然说道:“刚刚我们出来的地方,又有魔气了。”

    脑海中电光火石,南浔道:“我们过去。”

    话音落,南浔手指翻飞解了施在江不易身上的诀。

    江不易浑身骤然倒在地上,尘土飞扬,石子磕得江不易面部抽搐。

    江不易迅速爬起来,朝着南浔离去的方向追了几步,奈何腿脚发麻一个趔趄再次摔倒。

    一道温婉的女声在后院中蓦然发出:“父亲,您怎么了?”

    江不易抬头看过去,是江婉荣。

    搀着江婉荣的手站起来,脑海中蓦然想起南浔的话语,江不易感觉到皮肤上的温热,恨恨骂了两句。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做出威严的表情:“骨灰匣子买来了吗?”

    “买来了。”江婉荣从怀中拿出一个匣子递给江不易道,“您看看可还适合?”

    匣子做工精巧,流出淡淡的白旃檀香。

    江不易摸着匣子,摸得越满意,脸颊上的泪水便更加肆虐:“没想到……这一次竟是我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我送给羲荣的最后一个礼物……竟然是骨灰匣子……”

    “父亲。”江婉荣从袖中拿出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对着江不易哽咽道,“您别伤了身子。现在我们先去用些饭,再来安葬羲荣吧。”

    “好。”

    被江婉荣搀扶着前往用食的时候,江不易猝然骂道:“狗屁仙君!”

    江婉荣目光一闪,低声问道:“父亲,那仙君怎么了?”

    “什么玩意儿!竟然说你就是那摘心鬼!简直荒谬!”

    江婉荣眉眼下垂,声音略显委屈:“仙君怎么能这样污蔑我?父亲您千万别信这荒唐之辞。”

    “我怎么可能信他?我哪儿敢信他!”

    在逼仄的房间内,圆木桌上放着两碟小菜几个馒头。

    两人吃着,江婉荣突然道:“父亲,您还记得夫人吗?”

    江不易吃着馒头,咽下一口菜道:“好端端提起那毒妇干什么?”

    江婉荣将柔荑中的馒头放下,用帕子优雅的擦拭唇瓣。

    半晌,才莫名其妙一笑,嘀咕了一句:“竟然是引蛇出洞。”

    江不易没有听清,咬着馒头疑惑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江婉荣笑意盎然,又拿出另一个白色匣子缓缓在手中把玩道,“您看这个匣子如何?”

    江不易粗略瞄了一眼道:“还行,就那样。”

    江婉荣笑意盈盈道:“您喜欢就好。”

    就这一句话,江不易蓦地面色如白纸,后背猝然窜起一股凉意,直漫上心头。

    脑海中再次窜出南浔的话语。

    “实不相瞒,我怀疑令爱正是作乱的摘心鬼。”

    盯着江婉荣唇畔笑意盎然不见一丝悲痛的表情,与刚刚简直判若两人。

    江不易倏然觉得双手在颤抖,腿部在打颤,肌肤在痉挛,那股惊惧的感觉挥之不去。

    江婉荣目光轻飘飘扫过江不易额头上的冷汗,笑盈盈道:“你不是问为什么要提起那毒妇吗?”

    走至江不易身后,一只手搭在江不易的肩膀上。

    察觉到手掌下的潮湿感,江婉荣微微一笑附在江不易耳边吹气道:“因为事情,还是从她开始的呢。”

    江婉荣坐回去,笑容诡异道:“十四个不同身份的人已经杀够了,但怎么着,也得给父亲一个交代呀。”

    她笑意渗人,江不易不禁打了个哆嗦,骨骼密密麻麻的颤动着,恐惧感遍布全身。

    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南浔等人,你们是对的,快来救我呀……

    像是在欣赏江不易的惊恐,江婉荣以手支颐,时不时浅啜一口茶。

    似是觉得无趣,江婉荣将茶盏狠狠放下,茶水飞溅。

    江婉荣道:“其实呐,我是在乱葬岗才换了这张脸的。你也知道,顶了这张脸被燕春楼的老女人带了回去,又遇到了你来到了这个地方。”

    “不得不说。”江婉荣笑意盎然在烛火的照映下晦暗不明,但却显得十分残忍,“你们人族就是会享受,做饭做得真好吃,话本写得真有趣。”

    江婉荣掰着手指算了算,道:“我差不多来了三年吧。”

    说着又自顾自道:“嗯,三年了。”

    抬起头不经意间瞥到了江不易湿透的衣领,江婉荣眼中划过不屑,继续浅笑道:“大约一年前吧,你们人族写了个非常合我心意的话本子。”

    “就是有个情节我很不喜欢,太没有目的性。”江婉荣皱了皱眉,话音陡然一转,“所以呀,我就只能亲自动手实施,让那个情节让我喜欢了。”

    江婉荣手腕支着下颌笑眯眯道:“你知道被我掏的心都去哪儿了吗?”

    不需要江不易答话,江婉荣已经悠悠开口:“我把它们搅碎和猪肉混在一起,没准还有一些被我们吃了呢。”

    江不易面上血色尽失,唇瓣颤抖着,幅度逐渐扩大。

    他陡然干呕起来,仿佛刚刚吃下去的就是那些肉一般。

    就在听到江婉荣起身时桌椅晃动的声音,江不易猝然用软的发抖手抓起凳子砸过去。

    凳子在触及到江婉荣面前的时候,遽然化成齑粉。

    那被扔掷出来的凳子,犹如困兽之斗,毫无作用。

    眼看着江婉荣步步紧逼,门栓似凝固了打不开,江不易全身颤抖着,紧贴着雕花木门。

    他绝望地望着步步紧逼的江婉荣道:“别杀我,别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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