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绵密,清茶幽香。
许韵声不说话的时候,独有一种气质,纤细的,楚楚的,的确像极其了女人。
雒仁金盯着他,眸光深沉的,心里渐渐紊乱。
他为什么不回应?不说话?
心虚了?还是懒得搭理自己?
长长的睫毛之下,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
“我没有不敢见人,只是想清净度日。”
许家大宅,他本来就住不习惯的。
雒仁金冷笑一声:“清净?六爷现在可是金陵城的名人啊。”
他语含嘲讽,旁敲侧击地,也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传闻都是真的吗?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和金爷您比起来,我算得了什么。”许韵声避重就轻,含蓄反击。
雒仁金的情绪再次被他所牵动,明白他的话中话。
许六爷的名声,现在一文不值,往后也要受尽旁人冷眉冷眼。
不过,和他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还不够脏……
雒仁金握着茶碗的手,微微收紧,再用一分力:“就这样被许家抛弃撵走,你甘心吗?”
许家人无情无义,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我不是被撵出来的。”许韵声淡淡解释。
“学聪明点吧。我之前开出的条件,仍然作数。”雒仁金突然话锋一转,似乎有意给他机会:“你的名声臭了,往后怎么在金陵城立足,不如早早脱身?”
贪恋男se,算不上有多稀奇,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他都不是独一份儿。但他“坏”了规矩,本该讳莫如深,欲盖弥彰的小心思,被直挺挺地站出来挑明!谁容得下他?
许韵声表情异常平静,目不转睛地看着雒仁金,发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在金陵城立足?”
他怎么了?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雒仁金挑眉,对上他乌黑的眸子,匆匆一瞬,心跳乱了一拍:“你说呢?”
“就因为我喜欢男人。”
许韵声坦率。
雒仁金皱眉。
“喜欢一个人,哪有什么错?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呵……”雒仁金呵出一声冷笑,唇角的弧度,微微有些扭曲。
脸皮够厚!是个狠人!
“原本以为六爷是个体面人,没想到啊。”
他心里有气,却发不出来。话说得有点酸,听着不舒服。
“我没什么好不体面的。”
许韵声语气越来越坚定:“喜欢谁是我自己的事,金爷不必费心。官锦甄选的事,许家再无希望,云秀阁的生意,我仍会勉强支撑。金爷少安毋躁,也许再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赢了。”
强弱悬殊,没有较量,只有碾压。
“少他妈的和我说这些。”
雒仁金加重语气,神情不悦。
如他所说,他肯定是赢了,但为什么他又好像觉得是自己输了。
脾气来得莫名其妙,甚是粗鲁。
许韵声慢条斯理地啜饮一口茶,淡淡道:“不说这些说什么?我和金爷并不是可以寒暄闲谈的关系。”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算是和他彻底划清界限。
既然,要做敌人,就要有个做敌人的样子。
指手画脚的,找茬又不痛快,何必呢?
他喜欢什么人,无需他关心。
雒仁金喉咙一下子被梗住,置于膝头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心头泛起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湿漉漉的,亦如门外淅沥不停的细雨,溅起泥土,潮湿又泥泞。
沉默,再次地降临,更长更久。
程远和青鲤分站两侧,彼此对立,各怀心思。
六爷何必对他客气,这种人,直接把他撵出去都不过分。
少东家,今儿过来,其实还想要帮许六爷一把吧。
“许韵声,你这个人真不知好歹!”
雒仁金起身,粗犷而英俊的脸孔,阴沉沉的。
见他要走,许韵声突然出声挽留:“山路不好走,金爷还是等雨停了再走吧。”
留在这里,好歹有顶遮头。
“这茶还是很好喝的。”许韵声又追加一句。
一瞬间,心里的火气,莫名其妙,折损大半。他走不得又坐不下,只好背过双手,站在门口。
阴云越积越深,不知何时会散。
雒仁金身处此地,只能听着树梢沙沙响,保持专注。
那就等一场雨停。
也许,他和他,只剩下这一场雨的时间了。
不知不觉地,隐隐感到身边有人过来,眼角余光过去,可以瞄到许韵声单薄的身影。
雒仁金转眸,发现他也走了过来,抬头观察天色。
两人的距离更近了。
他在看雨,而他在看他。
蓦地,他的心头也聚起一团厚重的云,沉甸甸地压下来。
“这雨,一时半刻停不了。”
许韵声转身吩咐青鲤:“晚饭要多准备一些。”
“啊?”青鲤反应稍慢,直截了当:“六爷,您不会是想要留他们吃饭吧?”
比主子还不会说话,这丫头也是个极品。
许韵声淡淡道:“进门就是客,招待一顿是应该的。”
雒仁金哪有心思吃饭,转身过去,薄唇轻抿,唇角的冷笑还未溢出,就见许韵声看过来,认认真真地道:“青鲤的手艺还是很好的。”
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一会儿,拒人于千里之外,一会儿,又要留人吃饭!
青鲤也不想招呼雒仁金,只对许韵声道:“六爷,家里没什么菜了,奴婢只能尽力而为。”
许韵声知她心里有主意,便道:“你好好做就是。”
山上不缺食材的,什么都是新鲜的。
许韵声重新回到座位,对雒仁金也做了一个回请的手势:“金爷,不必着急。”
雒仁金这会儿已经什么脾气都没了,甚至还有点恍惚。
他在哪里,他在干什么?
许韵声垂眸喝茶,安安静静地,仍有做好一个主人陪客的本分。
雒仁金还是“屈尊降贵”,重新回到那张不舒服的竹椅子上,也跟着喝起了茶。
安安静静,只有雨声。
须臾,厨房传来葱油爆锅的香气,还有一阵幽幽地醋味儿,陈年的醋香混着丝丝咸香。
雨声淅淅沥沥,铁锅锵锵作响。
这种寻常人家才会有的烟火气,对雒仁金来说,太过陌生,陌生到令他不安。
一方小院,炊烟袅袅,很温暖。
这是正常人才会拥有的生活,而他不是“人”,他是又脏又臭的野兽。
青鲤匆匆做好了饭菜,明显是有意敷衍。
六爷好心,她可不会善罢甘休。
葱炒鸡蛋,醋泡花生,还有一碗蒸蛋羹,一碗拌野菜。
虽说是摆满了桌,但份量不多,喂饱一个人都是勉勉强强。
许韵声看了一眼,就知她是故意的,抬眸看去,青鲤故意躲避,只把碗筷把雒仁金的面前一摆,不客不气道:“请用。”
太过朴素的一餐,也难得一见的一餐。
没想到,自己还有和许韵声同桌吃饭的机会,雒仁金忍不住轻笑一声。
他笑自己,折腾这么远,出城上山,淋了一身的雨,惹了一肚子的气,就是为了一顿饭?
菜少饭更少,掌心的饭碗,还盖不到半碗。
许韵声想了想,将自己的碗推了过去:“舍下寒酸,莫怪。”
雒仁金垂眸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清清白白的腻。
程远一脸紧张地盯着,不知少东家会不会突然动怒,直接掀翻了这桌饭。
然而,他预判错了。
雒仁金慢吞吞地拿起筷子,随意夹了一筷子鸡蛋,放进嘴里,嚼了两口后就咽了,复又放下筷子。
“六爷的好意,我心领了。”
没有怒气,没有嘲讽,只留下这样一句话,他就带着程远离开了。
雒仁金大步流星,重新走入雨幕之中,完全脱离,那份与他格格不入的温暖。
许韵声转眸看去,没起身没挽留。
自己能做的已经都做了,他不给面子也没办法。
青鲤慢悠悠地跟了几步,见他们真走了,方才轻哼一声:“想吃我们家六爷的饭,做梦!”
许韵声闻言眉心一动,他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放入嘴里。
齁咸!咸到发苦!
雒仁金刚才是怎么吃下去的,居然面不改色。
“青鲤……”
青鲤转身,忙倒茶给他喝:“六爷,您吃什么啊?”
“你何必这样?白白糟蹋了东西。”
拿食物报复,太幼稚。
青鲤赶紧收拾:“六爷凭什么和他同桌吃饭,他不配。要不是他,六爷也不会……”
“青鲤,许家的事归许家的事,我的事归我的事,赖在外人的身上,我的处境也不会好过。”
许韵声心里门清儿,就算没有雒仁金,他的麻烦也不会少。
“六爷就是好说话。”
“他帮过一次,就算是还人情,请一顿饭也不是难事。”
青鲤叹息:“好,若再有下一次,奴婢一定好好做个十盘八盘的,撑死他们!”
许韵声忍俊不禁,宠溺摇头:“你啊,近来越发厉害了。”
她一心保护他,像个炸毛的刺猬。
一路顶雨下山,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裤腿和鞋子也已经被泥水泡透,脏兮兮地。
程远牵过马来,见少东家脸色阴沉,便道:“山上这边,属下会派人一直盯着。”
雒仁金翻身上马,眸光幽深:“这边先不急。”
许韵声不会逃走的,他心里有数。
他想要清净,他给他清净。
不过许家那帮人,可不会心慈手软!霸着好吃好处,屁用没有,只会窝里斗的废物,活人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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