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裁衣,艳而不俗,质地上乘,气质出众。
如花似玉的姑娘们,满身熏香,拿起一块块锦缎料子,迫不及待地往自己的身上比划着,时而嗔笑,得意洋洋。
皮相之美,美在骨,锦衣之华,华在丽。
好东西,漂亮的东西,人人都喜欢,只不过,并非人人都能买得起,买得到。
云秀阁的云锦,乃是城中数一数二的上等货,订单多,现货少。若不是被人算计,断了客源,怎会有这么多现成的新品。
二十匹,不是一个小数目,许韵声带着二掌柜文子建,亲自过来送货。
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来到听雨楼。
传言中,美女如云,奢靡富贵,人见人爱的温柔乡,销金窟。
若是以他们的那点薪银,恐怕连门都进不来,此刻,他们被众多美人环顾围绕,难免紧张激动。
文子建满头是汗,不见平时的稳重大方,说话磕磕绊绊,惹得姑娘们调笑:“哎呦呦,怎就热成这样?别是动了什么歪心思!看不够的话,记得晚上过来捧场,还有更好看的呢。”
“……”
文子建不知所措,避嫌似的,后退几步,借着喝茶的空隙,朝着许韵声看去。
相比之下,许韵声一直表现得落落大方,不慌不乱。
姑娘们同他说话,寥寥几句,反而先红了脸,个个娇俏得如少女,笑得也甜。
文子建暗暗惊奇。
原来,六爷还有这样的一面,置身于脂粉丛中,不急色不慌张,游刃有余。
早听说他是这里的常客,所言非虚。
一匹百金,二十匹就是两千两,这的确是一笔大生意。
许韵声收下银票,对着老鸨行礼道谢。
那老鸨子故意打趣:“我们帮了六爷这么大的一个忙,六爷要如何答谢啊?”
许韵声淡淡道:“我记在心上,以后,有力出力,有钱出钱,一定常来光顾。”
老鸨子闻言嬉笑:“六爷痴情,专宠一人,从不碰别的姑娘。”她一边说一边往他的跟前凑,十分亲热。
满身的脂粉香,浓重熏人。
“六爷,咱们楼里的姑娘,没有不喜欢你的,只有你不搭理的,往后,礼尚往来,你也要过去照顾照顾她们的生意。”
秦雅音和许韵声是怎么回事,她一直心里有数,他们之间干净得很。
外头传来传去说,他们是母子,简直令人笑掉大牙。
秦雅音那副腰身,一看就是没生育过的,而且,她的老底儿,她也是一清二楚,就算藏了心上人,也绝不会冒出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再说,她卖艺不卖身,那么多官老爷供着银子想要讨她的好,她也没心情多看他们一眼,更不用说是许老爷子……
他老人家出了名的正派,压根儿就没来过这种地方。
老鸨含笑调侃,许韵声心里别扭,脸上仍是礼貌微笑。
“妈妈,别唠叨了。六爷事忙,您别耽误他的功夫……”
秦雅音适时出现,替他挡了回去。
许韵声稍稍松了一口气,招呼着文子建和伙计们回去。
临走时,秦雅音轻声叮嘱:“今儿的事,雒仁金很快就会知道的,他定要报复。”
这笔生意做成了,下个月的本息就凑齐了。
许家又多了一个月的时间来周转。
许韵声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也交代一句:“明儿店里的裁缝会过来给姑娘们量尺寸,我让他们尽快赶工,早点交货。”
“嗳。”
秦雅音目光殷切,望着他出了门,一颗心忽上忽下,并不安稳。
…
针绕指尖,细细密密。
许云瑶绣得认真小心,时不时地端详确认,只怕下错了一针,失了品相。
许家惠领着家中的三个女孩子做了一整天的女红,收获不小。
小荷包,样式花色不同,各有各的精致,所用的材料都是云秀阁剩下来的边角剩料,图案有缺有失,但上面的真丝金丝线,都是极好的。
许家惠手巧,最擅女红。
她原是想给孩子们解闷儿的,可做着做着,忽地心里有了主意。
端午那日,她们在街上看热闹,遇到不少卖小物件的商贩,他们挂卖的荷包,卖得很快,二十文的,五十文的,三五下的功夫就买了个空。
孩子们爱热闹,也想要买几个,许家惠看看颜色和质地,只觉做工太粗糙了。
五十文,过去在许家的人眼里,不过是懒得算的小钱,可现在……全家都要精打细算地过日子,省一文是一文。
许家惠没扫孩子们的兴,还是买了给他们,但他们新鲜了两日,又觉得不好看。
许家的云锦,秀美华丽,
许家惠让许云冉去找了些碎料子,准备亲自给孩子们做,做着做着,她就有了别的想法。
黄昏时分,许韵声办事回来。
许家惠亲自过来见他,他的院子很清静,平时他们很少过来走动,有事也是先通传一声。
青鲤正在收衣服,见她来了,含笑迎过去:“给五小姐请安。”
许家惠一脸温和:“我来找六爷。”
她不是空手来的,提着小竹篮子,装得满满的,里面有她亲手做的小酥饼。
青鲤擦擦手,接了过来,一路让着她进去。
许韵声有些乏了,半睡半醒地歪着,见她过来,还以为是老爷子有什么事,暗自心惊,一瞬间什么困意都没了。
许家惠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直截了当地说了。
许韵声见她扭扭捏捏地拿出小竹篮里的荷包,低头红着脸,说着想要帮衬家里的事,先是怔了怔,后又反应过来。
那些个荷包,做工精细,一看就是耗了不少时间。
“五姐,您这是做了多久?”
许家惠低头道:“不光是我一个人,还有云瑶和云柔,大家一起做,打发时间而已。”
许韵声拿起几个,细看一番,点头赞道:“做得真好,好看。”
许家惠脸上更红,手指有意无意地绕着销金手帕,低声道:“端午那日,出去逛逛,倒是见了不少东西。我寻思着,店里的生意,我们是帮不上的,家里的开销又大……这些东西都是现成的,扔了也是浪费,所以就……外面必定比不上自家做的,五十文一个,十个五百,积少成多,也是好的。”
许韵声了然点头:“五姐一番好意,我心里明白,只是……”
她们都是娇生惯养的人,做这种小事,熬神熬力……依着她的意思,还想要出去摆摊?
这恐怕不行。
日晒雨淋,抛头露面,不该是她做的事。
“我是不是……太小家子气了?”
许家惠见他迟迟不吭声,似是不太高兴。
许韵声摇头:“五姐怎会是小家子气呢?莫说是五十文钱,就是一文钱也是有用的。我担心的是,五姐独自出去做生意,又是在街边,什么人都要应付,太过辛苦。”
许家惠摇摇头:“六弟,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我自然是做不来的。云冉说,这件事交给他去办就行。”
她自小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出去转转,哪里有那个本事和外人打交道。
许韵声闻言更觉不妥。
许云冉每日要上学堂,回来还要温书,加之,他年纪又小,如何独挡一面?
做买卖讨生活,绝非想象中那么简单。
“这事,我不能同意。就算我同意了,二房和三房也不会同意。”
许韵声淡淡道:“孩子们还小,我不想折腾他们。”
许家惠也知他说的有理,想了想道:“那让丫鬟婆子们出去跑跑如何?我身边的那两个人都是顶用的。”
这也是个折中的办法。
许韵声仍有迟疑:“这样吧,寻常的日子就不要折腾了,但凡有市集的时候,倒是可以安排安排。”
每月的初五十五,必有市集,人来人往,热热闹闹,哪怕是随意卖点什么,也都不愁买家。
许家惠点头赞同:“这样也好。”
反正都是些边角料,不过费些功夫。
许韵声又道:“针线费眼,五姐莫要太过劳累。这些荷包,以后有机会还能放在店里贩卖,存货亦可。”
许家惠闻言,忙含笑点头:“攒足了再出手,省心省事。”
得了他的话,她无心多扰,起身告辞,临走之前,还叮嘱许韵声保重身体。
许韵声送她出门,过后,听青鲤小声感慨:“还是五姑娘人好,真心惦记着六爷。”
许韵声心里也是暖暖的。不过,更多的还是无奈。
百年云锦,富贵之家……缺钱缺人,如今,还要为了谋生琢磨着摆小摊儿。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许家的运势,一泻千里,何时才能扳过头来。
次日清晨,有人来许家送信。
信封信纸,极其讲究。
纸薄如膜,坚洁细薄,泛有光泽。
许韵声展信一看,微微诧异。
品酒赏花会……明日午时过后,城西牡丹园,由王公公牵头举办,犒劳各位入选商户,每家出二者参加,过时不候。
虽说是没有署命织造局,理应算是私人的邀约,却不容小觑。
许韵声看完,眉心微蹙。
第一轮应选的花样,还没有定下来,现在又要开始交际应酬,这是他最不擅长的。
品酒赏花,倒是文雅。
青鲤在旁,轻轻开口:“六爷,怎么办?您是不能饮酒的。”
沾一口酒,就会面红耳赤,昏头昏脑的人,怎么品酒?这么应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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