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静坐了好一会儿。阿渝没敢作声,万一太子又喝多了呢?或许他就坐一会儿又走?
她装着睡意正浓,悄悄半阖着眼打量着他后背,高挺而疲惫。
须臾,他窸窣着退掉靴子,扯掉外袍,不声不响在她身侧躺下来,悄悄摸了摸她的手。她没敢动,一会儿耳边便起了酣声。
阿渝一夜就没法睡了,听着太子的酣声,心是欢愉的,但半夜悄悄地过来,就为挤在一起睡一觉的?若欢喜她,是任何时候都可以传她到他那里的,还能让公主看到他的心意,多好。心里总隐隐感觉公主对自己没多少善意。她这房间的榻子有点窄狭,躺一个宽裕,两个挤在一榻上确实有点绷。她只能趁他熟睡后悄悄退让一些,免得他半个身子悬在外面。
暗夜,侧身瞧他眉峰的轮廓,这么近挨着,嗅着能轻易引起自己耳红面赤的熟悉气息,作为填北宫的家人子,总算近了他的身。但以后呢?以太子的性情,不像长情之人,但愿把她带出来,还能再平安地把她带回长安。
也许明一早,他就悄悄离开了吧。
他若不叫醒自己,自己就索性不要知道好了。
黎晨,窗棂里透进晨曦的微光,她感觉到太子醒了,在凝眸看自己。
她阖着眼,不怕看,自觉有一张经得起看的面孔。在家乡槐里,偶遇的男子总是一再回头来对她观上一观。对此她已习惯,从小就被称为美人胚子,已不觉得被人看有什么了不得。
但像太子这样,对自己熟视无睹如此久,还挺少见的。
也许他见过美貌的女子太多,自己也就普通了吧。
但如此的凝视,虽隔着眼帘,依旧能感觉到那束光滞在自己脸上的热,内心莫名有点羞怯,总觉得他过于挑剔,连太子妃那样的美人也入不了他的眼,连青萍那样活络的少女也近不了他的身,这样的人总是要求多多,身上长满了刺,难以伺候。
突然她嘤了一声,很意外,有热唇在啜自己。他很热,也许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力气很大,在细小处难以把握分寸感,让她觉得亲的太用力了。但竟很喜欢这种被笼罩和强迫的感觉,一个男子,只要心仪他,是愿意开放给他更多空间,而不觉受到冒犯。他的脸颊很烫,像那晚在猎屋一样,前额抵在她前额上。她终于半阖着眼,从微隙里看他的脸,那种险峰般锐利的骨感,很光滑,但毕竟是男子,近些年又戎马在外,风吹日晒,虽相貌的轮廊还一等一,但皮肤的质地却是糙硬,贴在面上,有一种塞外猎猎的粗犷感。
他身上没有那种通过熏衣带来的香气,只有他自己成熟男子热烈的气息。
在这种气息里,她情不自禁悸/动而迷/醉,本能把自己缩起来,再度阖上眼睛,手攀在他手臂上,感受着他身上穿越中衣而来的那股越来越强烈的热。
他像个火炉,正炙热烘烤着她。
那种绵密的男性气息,既强大,又有侵略/性……她无力抵挡这种身体的召唤,情不自禁都随了他……咬住牙也控制不住浑身一颤,又轻轻嘤咛一声。
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二个时刻,又是清晨,精力充沛,感觉他是算好了的,有备而来,像他训练多年的骑营,一路狂飚至天边云颠,身体的信号两人都是明白的,很快那种疾风骤雨的攻击,地动山摇的推进,暴虐,疯癫,又澎湃,攻城拔赛,无坚不催,直叫她魂飞魄散,身心颤栗不已……
她一度还想装着矜持端方一些,他应该喜欢这类型的女子吧。但身体太过诚实,几乎不听从自己的召唤,只会随着他狂暴的节奏在凌乱中起舞,脊背也如青虾般紧紧绷起,暗哑嘶吼,意识全无……那情景真是赤手白旗,狼藉千里……最后在一片倏然寂静的白茫茫空音中,空留一声低吟啜泣,如泼墨留白……
身体和灵魂,如此轻易被征服了,阿渝觉得,这辈子,可能不会再对别人轻易动心了。
但不经过挣扎,过早投降的女子,是不是都没好下场?
好在,自己是欢/愉的;他也尽兴,就行了。她没法在他面前有所保留。
那日,太子也难得日上三杆才起身。她则一直昏昏睡着,潜意识心满意足,又踏实无比。
她起榻后,忽然发现平时出出进进的侯府院落,竟人影稀落,连平时一直待在对门檐下等自己的女仆,过了好一会子,才从外面跑进来。
女仆头戴带花环,小脸红润润的,兴高彩烈地解释说今日是二月十五,花神节。公主早在侯府后面的苑子里准备了花神节宴,太子和长安来的贵客都在呢,高姬刚刚献了舞,还唱了曲儿,博得一众喝彩,连太子都赏了她。府中男子和女眷都去参加了。她是预摸着她要醒了,才跑回来看看的。
花神节是每年春季都要大肆举办的传统节日。花神据说是东皇太一身边的侍女,掌管春分和百花,每年二月这一日,家家都会祭拜踏青,以求花神赐福,保佑一方水土风调雨顺,花木昌盛。因堂邑地处江南,春天来的早些,所以节日也因地置宜选在了十五,据说再往南,也有选择十二日的。在长安和长陵,春的脚步迟些,固定选在二十五日。
馆陶公主有意把花神节办得热闹些,集所有鲜花和珍奇异草置于苑子里,一时花团锦簇,引得蜂蝶乱舞。青青草地上,置上案子,摆上酒肉点心,一众人趁机畅饮。
阿渝讶异的是,这么重要的日子,竟没一个人告知自己,连女仆也没有,自己刚来乍到,哪知会是今日,睡到现在,可不是有点丢丑。当然,自己区区一介家人子,不告诉又怎的了?于是,那种隐隐的感觉又上来,公主对自己好像不仅是忽视,更像故意。她好像总寻机会支开自己,让高姬走近太子。
她原本想装病,不想去的,但毕竟好奇,也有点不想让公主得愿,于是当作什么也不知道,跟在女仆身后,欢天喜地去了。
侯府后面的苑子很大,有湖有泊,春花到处招摇得耀眼。远远看过去,一簇人,在湖边,歌舞升平,广袖飘然,不时窃窃着软糯的吴音;太子、公主、君候和中大夫等人在觥筹交错,谈笑对饮。果然身着艳丽百花袍服的高姬白臂显露,单手执壶为太子斟酒。太子抬眼睨她,并无半点排斥之意,叫人想起那天她跳翘袖折腰舞的那一刻。
阿渝突然觉得自己出现可能不合适宜,也许太子不在意,但自己在意。正欲转身,那边人群中要玩投壶游戏了,公主拿箭矢过来,眼尖先看到了她。
春光明媚中,公主远远笑着,指着她道:“看我们堂邑迎来的最好的绣工阿渝!看到她,我就喜欢,想把她留下来,提高我们堂邑绣娘的技艺。”然后回眸看她的弟弟,“刚才太子猜谜输了,许姊姊要一物,太子舍不舍的把阿渝留给我?”
阿渝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悔恨自己早上贪睡,若清醒一些,趁机央求太子一定要把自己带走,恐怕现在公主要人,就不会轻易得逞了吧。
当然她也可以亲自上前跪下谢罪,说自己在这里水土难服,头重脚轻,家里又有高堂老母之类,但更想听听太子会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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