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学快要结束的尾巴,当她放学踏进家门时,居然没有了散落一地的易拉罐以及形状各异的玻璃酒瓶子,甚至也闻不到长年散不开酒精和呕吐物混合的味道。季繁也第一次见到了所谓的那个父亲,是个有些佝偻还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
那个男人走过来一下子抓住季繁的下巴,像是看件商品那样反复打量着,她想挣扎却力气太小被蛮力制住而动弹不得。他的手指极短却有力,眼睛虽然大,此时却眯起来,横肉下垂着,像极了一支斗牛犬。
他转过头,对着母亲说:“这就是你给我生的那个孩子吗?看着胚子还可以,以后能用到。”
季繁迫切想要求助,母亲却有些谄媚地过来讨好这个男人,娇滴滴说道:
“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生的孩子。好啦,你把她吓到啦,这孩子淘得很,让她回房间吧,咱们说咱们的事。”便挽着去了母亲的房间。
季繁那时候并不懂母亲为什么说她淘气,其实几乎所有的时间中,都十分安静呆在角落,其实是因为害怕身边那个人会突然在某一天离开自己,那么这世界上就是会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而此时却又多出了莫名的恐惧,驱使她回到属于自己的房间锁好房门,她小心翼翼地听着动静,心想着:他会不会杀死母亲呢?
就这样在门边待了一个晚上,季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清晨时分母亲破天荒敲门叫自己去吃早餐。
母亲看到季繁愣了一下,说:“你怎么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赶紧换身衣服吃饭然后去上学。”
当她换好衣服,满心欢喜冲向餐桌,发现原来那个男人并没有走,有些不愿意再上前一步。
男人此时也回头看她,用一种不可抗拒的语气:“快过来吃饭。”
此时妈妈也过来,推了她一把,说道:“去坐啊,傻愣着干什么!”
这是一顿她记忆当中最丰盛的饭菜,也可以说不像是早餐。糖醋鱼、红烧肉、东坡茄子、烫干丝、凉拌粉丝,香气扑鼻,甚至连米饭都软糯可口。母亲基本上没怎么吃,只是给对面的男人布菜,说:
“之前说的话是真的吗?这次可不许骗我,这个地方我可待够了,这几年只有我和孩子,你也不知道心疼我……”说着赶紧拿纸巾擦拭着眼角。
“还不是你跟我闹脾气,这事我跟你说能办到就能办到,何况………”
女人伸出手打断男人要说下去的话,道,“别在这里说,她还在。”两个人就转头齐齐望着季繁。
在这种环境下,季繁有些害怕,只得放下筷子,说自己要上学来不及了,赶紧背着书包冲出了家门。
那是她对于父亲最具体的一次回忆,然而在多年之后,那么恐惧的童年经历却渐渐变得模糊且不具体,甚至偶尔会觉得是大脑出现了偏差,但厌恶感却一直追随着自己,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之后的见面更是屈指可数,小学毕业便马不停蹄被接过去直接学习外语,有时季繁觉得也许她的同班同学可能到现在也没有发现自己的班上少了一个人参加毕业典礼吧。
那时候的母亲也异常温柔,她开始戒酒,帮着自己选衣服,会和自己说话,尽管只是特别日常的话语,偶尔和自己同床共眠,虽然没能再吃上那样的一桌子饭菜,但她觉得已经是自己经历过最幸福的事情。
记得有一次午后,母亲突然问道:
“你知道飞机长什么样子吗?”
“我知道,我在课本上见过那种。”
“那你坐过吗?”
女孩摇了摇头,女人开始笑了起来,接着说:
“傻孩子,这次你有机会啦,用不了几个月,要去美国啦,那个人终于肯放手了,我们要过上好日子了!”然后在小女儿的脸蛋上嘬了个口红的印子。
然后女人仿佛想到什么般,她拿了许多巴掌大小的纸壳,开始教季繁怎么叠纸飞机,再带着她在阳台试飞。
小小的纸飞机会被母亲扔出去好远好远,她们就看着那些飞机安安稳稳降落在目光可及之处,仿佛未来的生活也会如此,踏踏实实,没有任何的烦恼,只要一直向前总会有好的归宿在等着自己。
后来季繁长大后,在拜访一个口红收藏家时才知道,她一直想要找的那些折纸片,是当时母亲买的口红外包装盒,并不什么稀奇的东西,而那种幸福感却让那个小女孩延续至今,至少对于她自己来说那是只有她和母亲之间最最幸福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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