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玉狰意料的是,等她回到慈翊宫,皇帝已经坐在主位等她回来。
皇帝没有说话,脸色莫名,,玉狰罕见的哑口,父女两人一高一下,遥遥相望,气氛一度尴尬。
“一个姑娘家,这么晚了,出去乱跑什么!”最终,出口的是皇帝,他吹胡子瞪眼,就和现代众多孩子晚上溜去玩心里不得安生的老父亲一样。
玉狰咬了咬嘴唇,她心里清楚,作为皇帝,这个全和裕最尊贵的人,在迁就她。不,不是迁就她,是一个父亲在迁就女儿。按道理,她应该知道好歹,给台阶就下,以后大家都保持默契,就像当初有些可怕的事从来没发生过。
可如今,玉狰不想这样,这不是她的处事风格。做了这么多年敞亮的人,她习惯把所有事面对面放在桌子上摊开了说,不是什么有人情味的行为,却极为省事。自然,她不是正儿八经的人,人际关系,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也不怎么看重。不论什么时候环境怎样,玉狰主动改变的从来不会是自己,当然让自己更强更能打那另说。
“我没想到这个点了老爹还会来,而且,我这个样子老爹也看清楚了,即使晚上出门,该害怕的也是旁人。”玉狰沉了口气,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即使她曾一度迷恋过这短暂的父女亲昵,到时候没就没了吧,反正也不是自己的。“老爹,咋们谈谈吧,从始至终,我们都没好好说说这些事,现在这个契机节点还不错啊,正好适合把话说清楚。”
皇帝沉着一张脸,给脸不要脸的人皇帝见过,但他们的下场明显不能放在眼前这个不识时务的人身上!他气的想将她拖出去砍了,可,他不能。良久,他只能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你心中一直介怀当年的事和这近十五年朕对你的不管不问是么?”
“说实话,没有。”被丢山里受苦的又不是她,她有什么好在意的?“我真正在意的是今晚的事,老爹不觉得我是个怪物么?今晚过后,敢攻陷我的人少了,但畏惧我的人……呵~人都这样,在你软弱的时候就欺负你,当你强大的时候,畏惧恐慌的同时,更想让你死。不管你会不会伤到他们,也不管你是否有恩于他们……”
人,天然畏惧强者,亦嫉妒强者。
人总是希望超过他们承受的强者统统毁灭。因为对他们来说,无法驾驭,就意味着无穷的麻烦和威胁。
玉狰在阐述一个事实,她并无过多情绪,却让皇帝心底一片哀凉怆然。怪物?她是他的女儿,天家唯一的嫡公主,本该是掌上明珠,皇朝翡碧,可她出生就失去了母亲,还被一群别有用心的人强加了命格不详的标签!她应该是众星捧月的哪一个!可她女儿心里却将自己认定为一个怪物?一个常年离群居所的野兽!
皇帝无法想象灯火尽兴的篝火林外一只幼兽满眼艳羡却只能孤独徘徊呜咽的场景,那种心情,不是感同身受,而是当父母的,一经提起,心脏就像被捏爆了一般难受。
“老爹,您不能否认,虽然我已经很好的适应了宫里的生活,但实际上,我和这里,格格不入。我们都被安逸的假象蒙蔽了,您的所作所为我感激涕零,但这不改变根本问题——我从始至终,都不被人认可。”
玉狰说这话的时候,喉咙间,弥漫着淡淡的苦涩,她在说这个昌黎公主,也在说自己。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管人类当初围攻她还是供奉她,改变的只是短暂的处境而已,平常心这种东西,予她而言,或者予千千万万个她们而言,都是奢侈。
“不过,老爹,我说的这只是现实问题,症结所在,于我本人而言,到没什么,这依旧不是我在意的。”
这么多年了还不习惯是咋?这世间从没有时间过不去的坎儿。
“我在意的是,他们的不认可还会给我造成多大的麻烦。”
毕竟,玉狰是个十足十的大懒虫!
“老爹,我只是个闲散公主,就算是您唯一的嫡脉,但这不解决根本问题,所以我就很奇怪,干嘛要把目光一直放在我这里呢?关注我又不能让和裕开出来个花来?作为一个公主,我没多大理想,就啥事不愁过完一生就行,大家互不相干井水不犯河水不就行了么,为啥总是想掐软柿子拿我开刀?堂堂和裕就这么小气养不起一个公主么?那来那么大仇恨非要赶尽杀绝?”
最后,玉狰还很人性化的给皇帝提出了解决方案。
“其实这事也简单,我还一月及笄,等及笄礼后,您随便再给我圈块地我就去做个快乐肥宅地主,管着自己一亩三分地不和别人打交道我就觉得可以。说实话凉山除了太荒凉了以外就挺好的,我也不怎么挑。再或者我有公主的份例,给钱我出去游山玩水不给他们碍眼,他们没必要把我当眼中钉肉中刺拔之而后快了吧?”
玉狰坐下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然后抬头问皇帝,“你觉得怎样呀?老爹!”
“你——”皇帝陛下表示自己很气!谁也气啥都气的那种气!
“我……?”玉狰总觉得皇帝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可是混吃等死的安逸公主,不当白不当嘛!真不理解您气啥~
“朕的女儿避着旁人走的!”
翻译如下:老子天下最大老子需要避着别人?!
哦!原来您是觉得自己面子受损了!对不起了是我光想了自己的安逸生活没有照顾到您的自尊心!玉狰在心里自我检讨!
“不避不避,我们这么厉害那必须是他们躲着我们!他们不仅要躲我们还要诚惶诚恐毕恭毕敬的躲!整个和裕都是咋的咋爱上哪上那爱咋咋咋咋!”玉狰此刻特别上道,扒拉着皇帝陛下的胳膊就忽悠,“咋这么流弊的人决不能低调被人看扁了,老爹是皇帝,我是公主,就该让全天下都知道我是老爹的女儿,这才有范儿!他们爱承认不承认,咋这只是通知他们需要他们认同了嘛!”
“对!朕是皇帝,朕是在通知他们!需要他们认可么?整个和裕都是朕的,朕认你是朕的女儿,谁敢说不!”皇帝陛下现身说法:不管什么物种,都要顺着毛捋!
“对啊!全天下都是咱家的咋们不怂。那老爹给我圈的话我要最富的流油那一块,让他们眼巴巴的羡慕着去!”最终事情的走向还不是跟玉狰的建议的一模一样么?其过程充分说明玉狰的顺杆爬和不要脸。
“对,真要给昌黎圈最……”的地!皇帝陛下可算反应过来,收住了自己的豪言壮语,嘴角抽搐看着旁边的玉狰已经笑得爆锤桌子——
“哈哈哈哈哈!”眼泪都笑出来了!哈哈哈哈这英俊小老头怎么这么好玩!
“好呀,你个坏丫头,故意耍老爹呢!看朕不治你个大不敬之罪!”嘴上不饶,但身体很诚实嘛!手已经啪在玉狰背上,帮她顺气,别成为史上第一个笑死的公主……“姑娘家没点矜持,笑得这般猖狂!”
“哈哈咳咳~我是公主啊,除了您谁管的着我呀,老爹,听话乖顺知书达礼的公主那么多,不缺您这个亲闺女,咋们就别那么累了哈!”玉狰赶忙道:“不过老爹,圈地的事我没跟您开玩笑。”
“昌黎可知道你这是逾矩了?”皇帝挑眉,哪有公主管皇帝要自己封邑的?地界自己画,反了天了!
“我们这叫充分交流观点以达到资源最合理化配置,拍板还是您说的算!”玉狰表示那哪能啊!这锅我不背!
“那昌黎且说说看。”皇帝对玉狰心里有数,她还是很懂分寸的,虽然她身上总是突发一些无法意料的事,但不管怎样,最后的结果都是利大于弊。
“我想要江阴府。”
皇帝皱眉,“可是因为许氏?上京来的那两个许氏儿郎?”
“老爹这就问远了,咋们就地论地,怎么突然说起人来了~”
“怎么,许氏儿郎见不得人?”
“见得见得!”玉狰赶紧求饶,“老爹到底是觉得我亏了还是我赚了?”
“这还用我跟你说!”
“嘿嘿,我自己选的地我当然觉得赚了。”玉狰厚颜无耻,继续跟陛下扯皮,“江阴府除了许氏,周围其他世家划分,不能否认是个让人眼红的好地方,却也是做封邑最捞不着好的地方。这些我都知道,但江阴府的名声做嫡公主绰绰有余了吧,老爹想要给我造势有比江阴府更好的地方嘛?”
我那是给你造势呢还是给你造孽呢?!
“这样其他人也不会反对。”
反对个屁!巴不得给你!
“这样不是很好么,老爹你好做,我如愿以偿,其他人也没意见,难得三方都其乐融融,何乐而不为?况且,我并非一般公主啊老爹,别人接不住的烫手山芋,可我练过铁砂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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