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第166章

小说:圣君赏木兰 作者:非顾
    “花阔大哥!花阔大哥!”花云高举着右臂,连蹦带跳地跑进花府武场。花木兰闻声收了枪,调整气息。

    “花阔大哥你看!”花云像献宝,得意又骄傲地把自己的右臂伸到花木兰面前,他比花木兰要矮上几分,愣是踮起脚来都快将手臂怼在她的脸上了。

    花木兰往后闪了闪,握住了他的右臂,这才看清楚。

    他的右臂上面刺了个“云”字,明晃晃的。

    那个云字还是半凸起来的,看样子是刚刺上的,还红肿着。

    “刺得挺好的,怎得想起来刺字了?”

    花云受了夸奖,腼腆地收回胳膊,小心翼翼地把袖管放下来。

    “嘿嘿,这字是花将军给我写的,我就找田六叔给我刺上了。我听过花家将里的好多大哥哥们都讲过战场上的故事。他们都说在战场上,都是尸体压尸体,面目全非的,谁也认不出谁来。我怕之后,花阔大哥你也认不出我来,就做个记号。”

    这种话从一个孩子的嘴里说出来,有几分可笑,但又有几分凄凉。

    “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有花阔大哥在,面目全非的尸体,也只有那帮匈奴蛮夷的份儿!”花木兰弯下腰,定定地看着花云清澈无邪的双眼。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向花云承诺一般。

    过往的回忆涌至眼前,花云那张笑容灿烂无邪的面孔浮现在花木兰的眼前,交叠在她面前的那半截断臂上的‘云’字上。

    人肉烧焦的味道充斥着她的鼻腔,让她胃内一阵翻涌,一股股酸水儿泛上喉头。

    “将军!将军不好了!不好了!”一小兵气喘吁吁地跑到花木兰面前,扶正了自己脑袋上的兜鍪,眼含热泪,有些为难地看着面色不善的花木兰。

    花木兰强压下自己喉间的恶心,捂着嘴摆摆手,示意他说话。

    “咱们前方的探子,瞧见几个匈奴兵在咱们的交战线上,架起了烤架。那,那烤架之上,似乎是个,是个人……只是没有脑袋,也瞧不真切。咱们的探子知道是他们猎了头没交好运的冬眠的熊瞎子,但是后来,后来…….”小兵畏畏缩缩,声音越来越小。

    “后来怎么了!说!”花木兰心中不详的预感愈加强烈。

    小兵看了眼她,咬了咬牙接着说道。

    “后来,咱们的探子又往深里看了看,发现那烤架后面就竖了根木棍子,拿木棍子上面插了颗……”小兵咽了咽口水,他实在是说不出口了。

    “是什么!你说!是什么!”花木兰一把扯过小兵的领巾,迫使他看着她。

    花木兰歇斯底里的模样吓坏了那报信的小兵,原本就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此刻也尽数似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砸在了花木兰的手背上。

    “是,是花云!是花云!将军!是花云啊!”

    小兵哭得凄惨,花木兰心中何尝不是一片悲凉。

    她松了手,直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将军……”马浩年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她同花云的情谊他也是看在眼里的,他理解她内心的悲苦,可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花木兰眼前能看见的,只有那张圆润的还带着些婴儿肥的每日灿笑的眯着眼睛喊她‘花阔大哥’的模样。

    “花阔大哥!也是居然这般热闹!”

    “花阔大哥!花云不想走了!这烧糖饼也太好吃了吧!”

    “花阔大哥,你说这战场之上是什么模样的啊?”

    “花阔大哥,今日是我爹娘的忌日……”

    “花阔大哥!”

    “花阔大哥!”

    无助的,乐观的,单纯的,无数张花云的面容交织在一起,浮现在她的眼前。

    而后只留下了她最后一次见他的样子。

    那原本圆润的面庞,变得消瘦不堪,眼下泛着道道乌青色的印记。

    “花阔大哥,我还不想死…….”

    那股子人肉烤焦的酸腐味儿又冲进她的鼻腔之中,她喉间涌上一阵腥味儿,竟是呕出了一股子黑色的污血。

    马无味见状,急忙上前,从怀中掏出几颗酸果子送进花木兰的口中,让她抑抑味儿。

    花木兰身子一直不大好,马无味也猜测是她郁结于心,胸中积着一口污血,如今竟是在这种刺激下呕了出来,他也不知是喜是悲。

    那口污血吐出之后,花木兰只觉得自己胸口舒畅了不少,可是心中充斥着的悲恸确实怎样都挥散不去。

    “将军?”小兵已经止住了哭声,马无味也看着花木兰半晌没有动静,担心地唤了她几声。见花木兰没有反应,马无味也不再喊她,轻摆了摆手让小兵退下。

    他想要将花木兰扶回她自己的营帐,但还没走几步,她便甩开他的手,自己一步一颤地走回自己的营帐。

    马无味也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眉头紧锁地望着她一点一点地挪回自己的营帐后,他便也捧着那半截手臂离开了。

    花木兰回到营帐内,帘帐刚放下,她便顿感双腿无力,跌坐在了地上。

    花弧留给她的那封信和木盒还安然地躺在一旁的木桌上。

    她望着那封信出神。

    父亲同母亲已经离开了,就是为了能让她平安地活下去,可她若是真的做了亡命之徒,那花云的大仇如何得报,花家将上上下下的人命又由谁来承担。

    皇帝即起了灭花家的心思,那必定是不会将花家将也留下的。

    帝王多疑,花家将追随父亲出生入死多年,他又怎会容忍一个这样成熟的军队留在身边。

    她总觉得自己的脑海深处,存着那样一个场景,月下花前,有一男子,手持折扇,立于木兰树下,手腕轻抬唤她上前,用一枚白玉簪子挽起她垂落的头发。

    可这样的场景需要作出的代价是什么?是放弃整个花家将,是放弃花云的死后不得安宁被分尸之仇,放弃的是她一直信奉的东西。

    放弃很容易,难的是放弃以后每日都要面对的愧疚折磨。

    或许白日忙碌之时不会有太多干扰,但是到了午夜梦回之时,孤寂一人之时,所有的回忆都会像潮水一般毫不留情地涌向你,吞噬你,责备你当初为何放弃,若是不放弃,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父亲,木兰懂你的苦心,懂你的爱。但这是木兰自己的选择,若说您想要让孩儿做自己,做真正的木兰,那这便是木兰自己的选择。

    若说女儿柔情,竹马青梅,举案齐眉是她所向往的,那她当初便不会毅然决然地割发从军。父亲既然将花家缨枪传授于她,且记命于册的是她花木兰,而非‘花阔’,那么从那一天起,她便是作为花木兰,承担下了花家的重责。

    那么,这就是她,花木兰,想要做的事情。

    至于那个脑海深处的场景,或许是她儿时在祖母姐姐们的话本子里幻想过的场景,但那终究是儿时幻想,同现在她要选择的,是不同的。

    马无味说的对,花家如今能依靠的只有她了。

    如今,作出决定的,并非‘花阔’,而是她花木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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