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世子,如今的怀王。东子口中那位京城最大的靠山。
师无渡太过震惊,一时间竟然无法回答面前青年的问题,好半晌他反问道,“喜……什么?”
蓝衣青年脸上的笑意更浓也更加扭曲,他没有回这个问题,而是打开了膝盖上放着的木头盒子,用纤细的手指拈出一页雪白的纸来。
师无渡看得瞳孔一缩——那是青玄写给他的家书!
怀王面带笑容看着书信,然后轻声问:“珍珠…是什么东西?”
师无渡闭嘴不答,旁边的王府侍卫直接一鞭子狠狠抽在他的背上,他这种身子骨哪挨得了这鞭打,登时一声惨叫,后背皮开肉绽。
“王爷问你话,装什么哑巴!”
说着,又用鞭子狠狠在他身上抽了几下,抽得他东倒西歪,但是他再没叫出声,硬忍了下来。
见师无渡死活不开口,咬着一口牙。怀王也不追问他,慢悠悠的说,“不说,也无妨……我猜,不是猫,便是狗吧。”
说着,他轻轻一抛,竟然将刚刚看过的书信丢进了脚下的火盆,瞬间,雪白的纸张被红色的火焰吞噬的一干二净
“啊啊啊……”
师无渡终于发疯一样嚎叫起来,崩溃的大喊道:“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怀王没有搭理他,继续看着手中的书信,一张看完,再次轻飘飘丢进火盆之中。
“住手!快住手!你——”师无渡大声阻止着,话没喊完,肚子上又被狠狠的捶了一拳,一口鲜血几欲喷出。
他挣脱不开,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怀王一张接一张的阅览着青玄写给自己的书信,然后一张接一张无情的丢进火焰中,将之焚烧干净。
眼泪从师无渡脸上滑下来,他来到京城这么长时间,被偷光了盘缠,被官差羞辱,被砸了茶摊,没有半个熟人,没人可以倾诉,这些孤单的日日夜夜里,唯一支撑着他的便是青玄的这些家书。
这是青玄写给他的,写给他一个人的。他把它们当成贵重的宝物放在床头,如今却被眼前的男人看了个一干二净,然后随意烧成了灰烬。
怀王看着火焰中那堆渐渐缩小的黑色灰烬,耳边听着被吊起来的少年撕心裂肺的撕喊,只感到一阵快意。他慢悠悠的从太师椅上起身,缓缓的走向师无渡。
他在少年面前前停下,垂眼看着他,师无渡咬牙切齿的抬起头,眼中满是憎恨和愤怒,死死的瞪回去。
怀王脸上依旧是那温柔的如同春日暖阳般的笑容,手上却狠狠地抽了他两个耳光,直打的师无渡头晕眼花鼻子流血。
“当年,你打玄儿的那两巴掌……实际上,是很想打在本王脸上罢?”
他自袖中取出一方洁白的手帕,一边转身,一边慢条斯理的擦拭着双手,然后将手帕丢进了火盆中。
师无渡垂头,崩溃着开了口,依旧是那个老问题,“……你到底,想干什么?”
怀王舒服的坐回了太师椅上,不予回答,轻松的岔开话题,“这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无渡,你想先听哪个?”
他哪个都不想听!
怀王却自顾自的说,“那么,还是从好消息说起吧。”
他看着师无渡,嘴角往上翘起,“好消息便是,今科的殿试,由本王代皇上主持。”
师无渡只觉得脑中轰隆一响,瞬间一片空白。又听他缓缓说,“坏消息麽,呵呵……原本,准备让你过了会试,待到殿试之时,再众目睽睽之下把你踢下去,关进天牢——不过,本王临时改了主意……不如现在,就让你尝尝这滋味。”
他咧嘴笑了起来,嘴角露出闪着寒光的白牙。
仕途,根本就是一场妄想。
只要这座高山挡在眼前,一辈子都没法走过去。
师无渡绝望的问,“……为什么……为什么针对我…”
怀王一手托腮,“呵,这得怪你们师家了。”
他看着师无渡的惨样,冷笑道,“当年,我父王要娶你家长姐,结果好端端的,人就没了。我喜爱你妹妹,真心想娶她为妻……结果?”
他的目光变得阴狠,“怎么玄儿,就变成你的童养媳了?”
“???”
师无渡一脸的震惊外加莫名其妙,他完全搞不懂,“你……你在说什么?什么童养媳?”
“你还想装?,”怀王眯起眼,“本王看你们兄妹,长的倒有六七分相似,说什么抱来的养女?师无渡,你们家可真是胆大妄为呀?屡次三番与我怀王府做对,是对这怀王府有什么不满吗?”
师无渡,“……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刚说完,他脸上又狠挨了侍卫几巴掌,满嘴是血,往下直滴,头脑嗡嗡作响,晕乎乎中听见怀王的声音,“也罢,有什么不满,也都过去了…以后,本王会替你,好好疼爱玄儿——”
怀王站起来,负手离开,“会试,你就不必去了,留在这里,看着我和玄儿礼成吧。”
在他即将踏出地牢的时刻,师无渡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青玄,青玄他!他是男的!男的!”
怀王站住了脚,师无渡继续喊着,“他是我弟弟!从小扮女儿养!我没有骗你!”
怀王低下头,肩头微微耸动。好一会,终于扭曲的笑出声来,他回头看向吊在地牢中的师无渡,“有趣,极有趣……没想到,连这种谎话都编的出来……哈。”
他一拂袖,快步离开了。
师无渡还想要喊话,门外窜进来两个小打手,对着他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边打边咒骂:
“连王妃都敢纠缠,你小子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王爷的墙角也敢扒!”师无渡被他们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等他们打痛快了,一把薅起他的头发,师无渡这才看清楚,这竟然是带头闹事掀他茶摊的人!
“呸!”那尖嘴猴腮的男人狠狠在他脸上喷了口唾沫,“可以啊?诶哟你个小白脸,看不出来,什么时候连怀王老爷的女人都勾搭上了,你他妈走后门技术真是高啊!”
另一人用棍棒戳着他的脑袋,“就你个贱货,还挺有能耐,靠女人来治我们哥几个,操,还好怀王他老人家英明啊,不然可让你这狗杂种得逞了!”说着,他挥起棍棒想要往他头上打,结果被拦住,“诶诶诶,别打头!万一打死怎么办?王爷让咱们留着他这条命,以后好日子在后面呢!”
如果让侍卫打,估计他一条命就没了。换这两流氓无赖,反正打不死,最多也就打残,真打死了,不过乱葬岗一丢,往大牢里关两个人罢了。
那两无赖见他一动不动和死狗无异,忙试了下鼻息,还有气,这便放心的离开了牢房。
牢门重重关上,扣上了沉重的锁。
师无渡遍体鳞伤,满嘴鲜血,他手脚被铁链束
起,孤单的挂在地牢中。
耳边,有温柔甜美的声音在呼唤他,
“哥哥……哥哥?”
他睁开眼,满树桃花。温暖的海面波光粼粼,披着纱衣的婀娜少女正跪坐在他身边,关切的看着他。
师无渡也看向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她了,她还是那般风情万种,美丽动人。
他就这样直直的看着她,哭了出来,伤心的像个孩子。
少女慢慢爬到他身上,用柔软的手褪尽彼此的衣衫,她扶他坐起,搂住他的脖子,温柔的亲吻他脸上泪水,然后,她让他把头埋在自己柔软的胸脯上。像母亲安抚孩子那样,轻轻拍打他的肩背。
桃花瓣迎风落下,落满肌肤。
她温柔说,“哥哥,只要你愿意…可以永远留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直到海枯石烂——”
他靠在那软绵绵的胸脯里,一双眼睛愣愣的望着无边无际的情海,许久,念了一声,“……青玄……”
少女闻言,轻轻叹息一声,松开他,身体瞬间幻化成无数细碎花瓣,飞散而去。
“……师公子,师公子?”
有人在喊他,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熟悉,像是水仙绽放一瞬发出的温柔声响
师无渡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眼前出现的是一个穿着鹅黄衣衫的女子,正是怀王妃,恬儿。
“……你,我……”师无度嘴张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空气中飘荡着淡雅的檀香味,光线明明很温和他却感觉有些刺眼,显然已经不在地牢里了。他眼珠干涩的转动,周围的一切都很模糊。只听王妃说,“你醒了就好,先不要急着动,再休息一会儿。”
然而王妃话音未落,师无渡便咬牙挣扎着撑起了上半身,剧烈的疼痛瞬间爬遍全身,居然当场疼出一身汗来。他这便又倒了下去,须臾,他感到柔软的丝帕在额头轻轻擦拭,他复又睁开眼,
“这是在哪……?青玄……”
王妃看看他,柔声安慰道,“放心,师公子,你在我这里,王爷他找不来。”
师无渡觉得胸腔疼得很,他又歇了一会,才问,“恬……王妃,多谢…你救的我?”
王妃却说,“不要谢我,这得谢你的朋友。”
等师无渡稍微能动了,王妃便将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了他。
原来,师无渡那晚和东子分别后,东子心想,这么晚了,少爷他肯定觉得饿,又想着少爷是个脸皮薄的人,他不好意思自己不能也跟着不好意思,这么多年了头一次见面哪能不吃一顿。便调转马头去买了些酒菜,又驾着车重新到了胡同口,栓好马就吹着小曲往胡同里走。
他进去很快找到了师无渡住的那院子,却发现院子门口有王府的人在来来回回的走动——他当时眼珠子一转,装作是醉汉,摇摇晃晃从旁边胡同绕出去了。
他也不知道师无渡到底是怎么惹着王府的人了,第二天本来说好要去看石夫人的大商船进运河的也不去了,东子在怀王府附近溜达了一圈,请了几位比较熟的看门守卫到庆福楼包厢大吃大喝了一顿,借着醉酒,从几人嘴里套出话来。
说是王妃外出跟一个年轻男人见了一面,这事被怀王知道了,他便派人来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结果抓住个穷书生,带回去关地牢就是一顿狠打。
东子那个吓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心想着要赶紧把人救出来。便把他自己原本打算拿来做生意的所有的积蓄拿到西园子,在玉器坊买了最好的一尊玉观音,跑到王府,谎称是王妃预订让他来送的,劳烦通传的小太监去禀报一声王妃。
果然,王妃一听只觉得蹊跷,她从未在西园子这订过什么东西,佛像也只有请的哪有送的道理。细细一想,觉得可能有什么隐情,便让贴身丫鬟带着人进来了。
东子一见到王妃,当时就跪连磕几个头,哭着求她救救自己家少爷,王妃这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恰好这两天石夫人的船进了大运河,怀王前去拜会这位人物,目下并不在府上。王妃便借口说,家里进了贼,偷了自己的东西,要全府上下的人都出来挨个挨个的查,东子则借着这机会带着一个会开锁的朋友溜进了早已经打听出来的王府地牢,把被打的不成人样的师无渡给背了回来。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把师无渡救出来之后没有将他送出王府,而是听王妃的话,把他安置在了王妃的佛堂后面。果然,怀王回来后勃然大怒,外面四处抓人,京城每个入口细细盘查,都没找到他的踪迹。
怀王和王妃常年相近如宾,却不亲近,王妃成天在佛堂敲经念佛,王爷甚至都不曾踏进过一步,这才让师无渡有了把伤养好的机会。
师无渡问起,他到底已经躺了多长时间。王妃告诉他,已经躺了有半个月了。
半个月,会试已经开始了,然而这些都与他没有关系,仿佛如隔世一般。
他急着回家去找青玄,这怀王分明就是个疯子,他一定不会放过青玄,要真让他娶了青玄那还得了!?而王妃却劝他,让他安下心来,等到殿试的时候让他再走不迟。
“若是王爷要再纳一房,按祖宗规矩必须要同正室通告一声,”王妃道,“他这个人我不太懂,不过对于一些礼法他却是极其讲究的。现在我并没有得到任何告知,也没有会晤过新侧妃的家人,所以这事儿应该还没成,眼下正是朝廷科举,他也没有闲工夫去置办。”
况且师无渡现在整个人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也没办法回去找青玄,只得耐下性子养伤。
“你的扇子,”王妃拿出那柄折扇,递给了他。师无渡没想到还能见到这扇子,赶忙收下,摸着那扇骨,一阵心酸涌上心头。
四月份转眼就到,殿试也快开始了,他的伤也已经好的差不多。王妃给他寻了个机会,王府夜里会有丢垃圾的车子,她教他混在一堆垃圾里面,好跟车一起出城。
仗着夜色正浓,师无渡果然顺利的混进垃圾车里。一路颠簸,不知道往什么地方走,等到车停下来的时候,他听着驾车的两人声音远了,便偷偷的跳下车来,张望一圈,发现一块矮石头,他飞速的躲到了石头后面,等马车离开好逃走。
也就在这个时候,让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那两个王府中的人,把一个鼓囊囊的麻袋拖到了一边,他们一边谈天说地,一边用铁锹和铲子挖坑,突然间,麻袋居然抖动了起来。
然后,传出了微弱的小孩哭声。
那小孩还没死,在哭着喊爹娘。
而那两个人,毫不心慈手软,直接把麻袋抬起,丢进了挖好的土坑中,然后一铲子一铲子的往土坑里填土。
完了,还用脚踩平土地。
师无渡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冻上了。他躲在石头后面,动也不敢动。
那两人的交谈声却再寂静的山林中格外清晰。
“里面,有一个小女孩长的可漂亮了,哎呀呀,真是可惜呀……”
“那袋子放在哪了?”
“喏,在那里,堆拐角了。”
两人说着走到了马车前,从上面拽下了一只麻袋,“就是这个了。”
他们把麻袋拖到月光下,解开麻袋,露出了一个蜷缩着的小人。
那是一个女孩子,已经咽气多时,脑袋上插着一朵红色的头花。正是在师无渡在作坊里面看到的那一种。
而那两个王府的侍从,一边喊着暴殄天物,一边解开了自己的裤子。
师无渡差点就吐了出来。
他终于想起了在哪里见过这种小花——当年在姑母家,青玄丢失的,不就正是这款头花吗?
不知道过了许久,那车才驶走了,师无渡终于忍不住,跪的地上狂吐不止。
他的脑子里现在只有两个字,青玄。
十天之后,他终于衣着褴褛的出现在施家的大门外,他疯了一样的捶门,喊着青玄的名字。大门一打开,他立马推开守门的,跌跌撞撞扑进了府里。他一路狂奔,直奔佛堂,就在他刚要拍门的时候,门开了
青玄一身白衣白裙立在门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吃惊。
“哥!?你你你你怎么这样了!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怎么搞的??被打劫了吗!?我的天——”
真好,见到你真好。
师无渡没回答,直接伸出胳膊,猛地一把将青玄紧紧搂进了怀里,眼泪流个不停。
青玄,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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