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花一样的年纪。
只是高鸣晨这辈子的十六岁和上辈子的十六岁过得一样闹心。就是这辈子的闹心里还有那么一丢丢委屈在里面。至少她上辈子过得非常安稳,虽然过得无聊但是却过的足够安稳。而不是好不容易出一趟门就碰上万年一遇的狗血追杀桥段。
请停止这样的弟弟行为。中国是非常和谐的国家。
但是谁能跟她解释一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跟在背后的人?同路可以理解。一口气同路了半个小时就不太对。高鸣晨关了自拍模式把手机收起来。
陌生的男人依然死死搂着高鸣晨的肩膀,隔着厚厚的羽绒服都能感觉到那人手部颤抖。高鸣晨压榨着自己为数不多能够快速运转的脑细胞,觉得这并不像是装出来的,他真的在恐惧。
或者是兴奋。
手腕上米黄色的纸绳并没有断裂从这一点上看这个说自己被追杀的人对自己没有恶意。而且他们并没有走多远,一直都是在一个地段绕圈圈。这个男人在有意限制活动的范围。虽然不懂这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总之对她没有什么恶意。
“お名前は何とおっしゃいますか?”(你叫什么名字?)
“橘真。”
男人瞥了一眼高鸣晨,“你的日语发音真蹩脚。”
“……”
高鸣晨又给了他一脚,现在他鞋子上有两个清晰的脚印。
“劲儿还挺大。”
“你的儿化音也挺标准,就是藏不住你们日本人特有的口音。”
高鸣晨看看男人身上单薄的风衣,伸手掐了一把男人的腰。还别说,挺有手感。一摸就知道是经常锻炼的主儿。脑补了一下结实的腹肌,高鸣晨回过神,又戳了戳一旁的男人。
“我们在这里走了半个多小时。”
“有什么问题么?”
“你可以现在就去‘警’察局门口待着,没人敢在警察局门前动手。”
除非那些“追杀”的人都想在中国的看守所里待几天。高鸣晨想。
“我不知道‘警’察局在哪里,而且出了这里还有别的人。”
橘真声音低沉,换成小说中描写的语句应该是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高鸣晨听过低音炮,可她没听过又低沉又有磁性的声音。即使上辈子她听抓也没听到过。可能是她听到过但是不记得了吧。但是这都不重要。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高鸣晨把比她高了一个头都不止的日本男人推进去,然后把自己也塞了进去。报了地址,高鸣晨拿着手机疯狂戳屏幕。
几分钟后,她把手机放在橘真手里。
(中国大街上只要你不往僻静的地方走,没什么人能一闷棍把你打晕拖走。人越多越不好下手。继续在机场晃悠一定要出事。所以接下来你除了配合我以外管住你自己。)
出租车开了两个多小时,把两人拉到了江南市最热闹的步行街。
因为快过年的原因有很多店都关门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最热闹的步行街就是最热闹的步行街,就算是这样人流量也是相当可观的。
高鸣晨付了钱,挽着橘真的胳膊往步行街最大的商场走。
“有钱么……人民币。”
进了商场,高鸣晨松手不再挽着橘真。
“没有。”
“……”
高鸣晨有些无语,大老远跑中国来,结果都没兑换过人民币么?
“但是我有支付宝。”
“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你没问我有没有支付宝。”
“你支付宝余额多少?或者银行卡余额多少?”
“我不会看,你看。”
橘真把手机给了高鸣晨。
经过一系列繁琐的过程,当高鸣晨看到那一长串0的时候,瞬间心脏骤停。这是多少零?高鸣晨数了又数,一共七个。nmd,一千万。人民币。
沉默了一会儿。高鸣晨把手机塞回给橘真。顺便切换了看橘真的眼神。
之前是看神经病的眼神,现在是看地主家的傻儿子的眼神。
果然是人傻钱多啊。高鸣晨心中感慨。既然如此她就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你去买两件保暖一点的上衣,追杀你的人跟了你那么久,换件衣服保险一些。你愣着做什么,去啊。”
橘真原地不动,一双眼盯着高鸣晨,仿佛要在她身上开两个洞。
“我不知道地方。”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
高鸣晨哽了一下。转身去看楼层分布图。然后拽着橘真上手扶电梯。
这家商场东西很全,就是没有电梯,只能走楼梯或者手扶电梯。
男士服装在三楼,高鸣晨不会挑衣服,在学校里都是校服,在家宅着也不用什么新衣服,平常就穿睡衣都行,衣服很多,也很杂。很多都是小时候的,没坏也一直没丢。
高鸣晨一直记得一句话,那句话不论是上辈子的父亲还是这辈子的父亲都说过。
“有衣服穿就不错了,小就小了。又不是不能穿。”
之后高鸣晨再也没有提过衣服的事情。衣柜里不能穿的旧衣服就那么堆在那里,也没人动它。偶尔打开衣柜的时候,就会闻到一股子浓郁的樟脑丸的味道和一股子霉味儿。
相反高言星的衣柜就是另一个样子。里面永远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样式,永远都是可以点出名的牌子。
那个时候高鸣晨总是会想,要是自己也是个男孩儿就好了,那样就可以不要脸和高言星蹭一蹭或者借来穿一回。
可高鸣晨不是,她也不追求这些,只要能穿就算是地摊上二十块钱买的都行,反正不是什么娇贵身子,不需要锦衣玉食,能活就行。
能活就行。不活着就什么都没了。连二十块钱的地摊货都没有。
高鸣晨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自己手里那件衣服很长时间了。回头看去,导购员姐姐忙着招呼橘真,没有时间关心她在做什么。
橘真很好看。这个级别远在高言星之上。
眼也桀骜,眉也狂骄。
这样的人被众星捧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人都是视觉感官动物。高鸣晨转头还是盯着手里的那件衣服出神。在父母新发的照片里,高言星穿的衣服跟这件特别像。
一只相当匀称漂亮的手拿走了她拿着的衣服,拿走衣服的时候,那手碰到了高鸣晨的手。同时高鸣晨也感觉到了不一样的东西。那是茧,相当厚实的茧。
橘真脱掉身上单薄的风衣,换上了那件被高鸣晨发呆看了很久的衣服。
橘真说:“眼光还行。”
高鸣晨看去,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她看到了高言星。但眼前人的眉眼告诉她,他不是,他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叫橘真的人。
“我看这件又不是给你挑的,你能不能自食其力一点。”
不知怎么的,高鸣晨现在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张张嘴什么都没说,只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句话来。
“我去一趟洗手间,你慢慢看。”
然后转身跑开。
在橘真的视角里,高鸣晨的举动带有落荒而逃的意味。从盯着衣服发呆的时候就开始不对劲。
神情里有惧,还有憧憬。
那是他经常会看到的。他是橘家的下任继承人。他已经习惯了同龄人或者是没有他地位尊贵的长辈用这样的神情看他。
橘真想看看这件衣服的标价,手伸到一半的时候他停住了。
何必呢。只要他想,整个商场他都能买下来。他不缺这个钱,橘家也不缺这个钱。橘家本家的孩子不会在意名牌不名牌,他们的衣服都是私人订制,一件的价格都会比那些所谓的品牌高出不知道多少倍。这一点橘真很不喜欢,但必须和本家的孩子保持一致。要是不和他们一样,那就不是一类人了。
之前说不知道余额是假的。橘真清楚自己这回出来大概有多少钱能用。他没有错过高鸣晨惊讶的表情,没有错过高鸣晨短暂的沉默,也没有错高鸣晨过把手机还给他的时候已经收拾好的情绪。
察言观色是橘家孩子的基本课,橘真能看出来,一千万的数额让她惊讶,但是没让她发生态度的转变。
这个女孩儿或许非常清楚她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可惜不是生在橘家,要是橘家的女孩儿能有一个看的这么清楚那该有多好。家主根本不用担心这样的孩子撑不起台面。哪怕那个孩子是个废柴。
“先生,您还需要看看其他的款式吗?这叫颜色比较浅,跟您不太搭。”
导购员的声音在他听来有些扎耳。
“不用。”橘真脱下浅色的外衣递给导购员,又从衣架上随便拿了一件,“这两件就行了。哪里结账。”
冷水拍在脸上,高鸣晨冷静了很多。年龄越大,倒是越怕了。原来她从来没有因为高言星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可这次就像是失控的猛兽,在叫嚣着将她撕裂,然后吞吃入腹。
再这么下去,怕是要神经衰弱。
水还在流,不少都溅到手腕的纸绳上。纸绳依然干燥,仿佛没有被水溅到。那对暗红色的戒指因为水的冲刷倒像是在闪光。
抽了放在旁边的纸,高鸣晨确认擦干了戒指后转身离开。她没看镜子。不用看都知道她嘴唇白的吓人。
跟个死人一样。
老毛病,一紧张就会嘴唇发白。
回去的时候,橘真已经买完了。高鸣晨觉得有些玄幻,她这也没去多久啊,就洗了把脸,然后就买完了?
“这就完了?”
“完了。”
“你会用支付宝?”
“导购弄的。”
“那接下来……”
“我饿了。”
“……”
大哥!你是我亲大哥!你不是再被追杀吗?!被追杀能不能有点被追杀的自觉啊!不好好逃命你想着吃饭,感情这真是真人秀是吧!
心中不知道多少头草泥马奔腾而过,高鸣晨觉得自己情绪几乎又要失控。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没有直接走掉还要回来让这个倒霉玩意儿自生自灭,说是追杀没准就是真人秀。我到底是有多傻才会陪着他浪费几个小时的时间。
在心里将自己打了又打,高鸣晨下了决心。
“你去哪里,你不饿吗?”
“不饿,我现在要回家,没时间和你浪费了。”
“不行。”
“哈?被追杀的是你又不是我,我为什么不能走。”
高鸣晨有些恼了,她本来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把他从机场带出来,就是现在走也是仁至义尽。而且方法也都告诉他了,不会就是他傻。
“他们已经知道我跟你一起走了,就算你现在走了,一样会有人盯上你。”
橘真没有说谎,那帮人不会对普通人出手,但一定会死死盯住。从他在机场挑出高鸣晨的时候,高鸣晨就没有安全可言。
“那我真是谢谢你。”
高鸣晨咬牙切齿。果然她今天就不该出门,一出门就都是破事儿。
“你现在只能跟我一起躲,只要过了今晚十二点就可以了。”
“我没那个美国时间和您一起玩儿,橘大爷,我很忙。”
这人绝对是神经病。
还没走几步,整个人就被提溜住了。没用错词,就是提溜。橘真人高腿长,高鸣晨走了几步他一步就追上了。还伸手把高鸣晨像拎小鸡那样拎了起来。这得亏是冬天穿的多,要是夏天穿的薄一点衣服都要坏。
“你松手!”
高鸣晨真的气。这叫什么事儿。感情走都走不了。
在高鸣晨眼里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可在外人眼里看来就不是这个味道。之前那家店的导购员姐姐见着都忍不住多说几句,“小姑娘,别跟你男朋友生气呀,有什么不能好好说。”
话是好话,可高鸣晨听出来了一股子醋味儿,酸的不行。那味道,比山西老陈醋还酸。
玛德,蓝颜祸水。
这话给了橘真启发。他胳膊一揽,高鸣晨就被橘真揽进怀里,那姿势别提有多亲密。只有高鸣晨知道橘真在用这个姿势跟她说话。这个姿势路人视角里就是情人之间亲密的耳语。
“亲爱的,别生气了,我不看别人了,嗯?好不好。”
那语气听得高鸣晨起了一后背的鸡皮疙瘩。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效果,这次高鸣晨没有选择再给橘真添一个鞋印,而是给了橘真一个肘击。橘真也不恼,就这么半推着高鸣晨往前走。一点儿也不觉得痛。
走远了橘真才放开高鸣晨。
“我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你一开始就不该把我拖下水。”
高鸣晨也是无语,这人到底要给自己脸上贴多少金,这脸皮怕是比长城还厚。
“我是想选别人来着,可那里,只有你是一个人。”
可那里只有你是一个人。
只有她是一个人。
“所以最好下手是不是。”
这句话听起来怪难受的。别人都成双成对,只有自己是一个人。真惨。高鸣晨吊着死鱼眼。或许她应该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打拳写小说学习上,拿出头悬梁锥刺股的决心,而不是在寒假里出来送朋友。这样她就不用听一个日本人在这里戳她脊梁骨。哪怕他说的没错。
“是。”
音节卡在嗓子里,橘真硬生生把这个字吐出来。
“……我祝你找不到女朋友。”
高鸣晨噎了半天。
“你叫什么?”橘真问。
“高鸣晨。”
橘真笑的眉眼弯弯,把高鸣晨吓得不轻,这货怕不是想找个地方把她灭口吧。
“我记住了。”
“你在想什么?”高鸣晨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在想要是橘家要是能有像你一样的女儿就好了。”
一阵恶寒。
“除非你们橘家想把家族整垮。”
“噗嗤——”
“你笑什么笑!”
“我还是饿。”
我请你动作麻溜一点去死。
结果还是花时间吃饭了。
高鸣晨看着橘真拿着包子狼吞虎咽,开始算时间。要过十二点,还有八个小时。
“他们用什么追杀你。”
“用炁。他们都是异人。我找你也不只是因为你一个人,你身上有很微弱的炁。”
“气?什么气?”
“一种能量。具体的你可以回去查,《老子》、《列子》、《庄子》里都有提到过。”
橘真说的有些含混,高鸣晨清楚了一些。
“你身上的炁不是你的,你身边有异人。”
高鸣晨陷入沉默。
十六岁以后,刘羽教的不是单纯的寸心拳。刘羽教她画符,教她躲避攻击的步法,教她怎么锻炼控制力,教她怎么克制自己,甚至教她怎么打坐。这已经脱离了强身健体的范畴。
刘羽说,要带她进一个她不知道的世界。可能就是说的这个吧。
“你想表达什么?”
异人是个什么玩意儿,她也没看过相关得小说或者动漫啊,她这是被丢到哪条世界线里了?寸心拳是崩坏三里的,怎么说都应该是爆发崩坏能啊。怎么就杀出来个异人。高鸣晨有些头痛。
莫不是这条世界线是匣子随机抽东西随便捏的。
……
好像还真有可能。
“你以后的生活不会平静了。我在你身上感觉到的炁不强,却像跟了你很久一样。”
橘真吃完最后一个包子,说,“我不问你你身边的异人是谁,但是我要提醒你,进了异人的圈子,就没办法活的安稳了。”
“嗯。你吃完了没?”
“吃完了。”
“那就擦嘴走!你有没有在逃命的自觉啊!”
高鸣晨动了把橘真拍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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