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暄还记得那个晚上，混杂纷乱的人影重重叠叠，嘶吼狂叫的嗓音刺人耳膜，血溅出来的花一般的印子，开在粗糙不平的砖墙上，久久不消。
第二天，任暄收拾行李，订了一大早的航班飞到C市，凭着记忆找到了一家小酒吧。这里已经大变样，他凭着八哥的指引才找到正确的地方。
抬头看了看酒吧灰暗的招牌，任暄举步而进。
约莫是正午时分，酒吧里的人少得可怜，仅有的几只小鱼虾不是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便是举着酒瓶喝的东歪西倒。任暄瞥了一眼便转过头没有再看，熟门熟路地寻到吧台边，敲敲桌子，惊醒了缩在吧台下面打游戏的调酒小哥。
那小哥抓了抓乱成一团的酒红色鸡窝头，迷糊问道：“要点什么？”
“ketel one martini，干一点。”
端起酒杯，任暄晃了晃其中酒液，却没有喝，反倒问调酒师：“在这儿几年了？”
小哥一边不停手地打游戏，一边头也不抬道：“两年。”
“那你知道有谁在这里工作七年以上的吗？”
调酒小哥奇怪地看了一眼，还是认真想了想，才道：“有个保洁工…… 好像在这儿有七八年了。”说罢抬头往门口方向望了望，又说：“不过现在他应该没来。”
任暄：“方便给我一下他的电话吗？我有点事要麻烦问他一下。”
小哥鼓捣了一会儿找出一本破破烂烂的通讯电话簿，甩给任暄：“如果他还没换号码的话，王豫。”
任暄从里面费劲地找到王豫的号码，拿出手机存起来，道了谢，结了账将一口没喝的酒推到调酒师面前，一笑：“Yours.”
出去后任暄尝试着给这人打了个电话，没人接，于是只好留了个短信。
伸了个懒腰，任暄对八哥道：“来，带你参观一下我的母校。”
事实上除了“任暄”的记忆，他本人还是第一次踏足这所中学。八月还是在暑假期间，但是已经有高三的学生返校上课了，临近正午时分，学生下课后陆陆续续地从教室跑出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食堂，有几个垂着头只顾往前冲的愣头青还差点撞到他。
任暄无奈地扶稳撞到他身上的男孩子，继续悠闲地在校园内散步。八哥敏锐地感知到宿主的心情很好，似乎在这所中学里感受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那是是一种无关任务的，纯粹从心底散发出来的愉悦。
小小地蹦着步子转过教学楼，任暄正准备去运动场走一圈，兜里的手机却突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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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王豫面对面坐在快餐店里，这个四十几岁的男人仍有点局促，不知道面前这年轻男孩找自己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
任暄先是随意闲聊了几句，待到饭菜端上来，倏而问道：“豫哥在DN酒吧工作这么多年，认不认识一个叫‘犬爷’的男人？”
王豫显然愣了愣，皱起眉思索了一会儿，说：“……有点耳熟。”
“听说这外号的由来是这人喝醉了酒就会像狗一样喜欢到处发疯咬人……”任暄提点道。
王豫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他啊！”接着又摇摇头失笑道：“小兄弟，这可不能怪我记不住，实在是这犬爷好多年前就因为酒后伤人入狱判了刑，销声匿迹了呀！”
“酒后伤人？很严重吗？怎么……”
“我也不清楚，”王豫细细回忆了几瞬，“好像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被人搞进去蹲了好几年。”
“能帮我找到他的联系方式么？”
“这……您看我也就是个……”王豫犹道。
任暄二话不说，从背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信封，在桌上推了过去。
王豫摸到信封里不薄的厚度，嘴唇动了动，叹道：“唉……我尽量。”说着就准备把信封收进手，不料他拽了几回，任暄那头按着信封的手指却纹丝不动。
“……这是？”
任暄轻轻俯身，靠近王豫低声道：“豫哥，我不是什么有钱没脑子的大款，没那么多闲钱送给不相干的人，我只要一个确定的答复。”
王豫为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了……”
任暄收回手，舒舒服服地仰在座椅上：“你能做就做，不能做我就换个人。”
盯着桌上的信封看了好一会儿，王豫狠下心道：“行，您放心，这事我一定给您查出来。”
“几天能拿到？”
“两天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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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任暄显然兴致颇高，路上还接到了一朋友的电话，啊，就是那个曾经疯狂迷恋何修文的任暄的高中同桌，刘熙然。
刘熙然在电话里兴奋叫道：“兄弟我总算逃出生天了！咱俩出去喝几杯！”
任暄觉着有点好笑，刘熙然毕业后被家人强行送出国“深造”了几年，这会好不容易逮到空子溜回国，一回来就招呼各路狐朋狗友过来接风洗尘。
“我不是很想出去，”任暄捏了捏眉心，今天刚奔波回来有些疲惫，“来我家吃饭？”说罢自顾自报了地址。
电话那头呜呜哇哇骂任暄好没激情，片刻后还是选择了屈服：“行吧行吧，那你做饭啊，我提两瓶酒过去。”
任暄应了声挂了电话，换了套休闲服下去小区附近的超市买今晚做饭的食材，买完回去的时候正好在小区门口遇到了开着车的刘熙然。
两人等刘熙然把车停好，一边说笑一边朝公寓走去。刘熙然抚着下巴瞄了任暄好几眼，突然道：“怎么感觉几年没见你，感觉像变了个人似的……看起来，”他拿手比划了几下，“没以前那么乖了。”
任暄噗嗤一笑：“又不是小孩子了，乖什么。”
电梯门打开，任暄意外地发现自家门口竟然倚着一个男人，正侧着身抽烟，看样子已经等了有一会儿。
“纪衍森？”
背对着他们的男人转过头来，果然是纪衍森。他似乎心情不太好，阴郁地盯着任暄旁边的刘熙然看了一会儿，又看向任暄手里提着的菜。
“男朋友？”纪衍森挑了挑眉，故意问道。
刘熙然张口想解释，却被任暄的话语打断了：“这和你没关系吧。”
纪衍森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再追问：“我有事找你。”
见状，任暄点点头，拿钥匙把门打开，却没有请纪衍森进去，而是把手里的菜递给刘熙然：“熙然，你先进去。”
刘熙然看看这个望望那个，理智地选择闭嘴当透明人。
等人进门后，纪衍森冷笑着对任暄道：“怎么？现在我都不能进去喝杯茶了？以前不还硬要把钥匙塞给我嘛。”
任暄不为所动：“如果你只是来这里缅怀过去，那么我就不奉陪了。”
深吸了口气，纪衍森强行忍住不耐的脾气，脸上平静无波道：“你上次在医院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任暄拿眼上上下下扫了男人几回，在越来越低气压的气氛下开口道：“怎么了？查到什么了？”
“……”纪衍森手里夹着烟，烦躁地弹了弹烟灰，却没说话。
任暄奇道：“你特意来找我，却又什么都不说。怎么？你当我是CT，看得见你脑子里的积水？”
纪衍森怒道：“你怎么说话的！”
任暄摊手无所谓道：“如你所见，用嘴说话的。”
目送怒气冲冲的男人离去，任暄觉得这人可真好玩儿，以后有机会可得多玩、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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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暄回到公寓，发现刘熙然已经毫不客气地大大咧咧瘫在沙发上，见任暄进来，眼睛不离手机地哼了声：“哪惹的风流情债？可以啊你小子……几年没见，终于舍得放飞自我了？啧啧，刚才那人看我的眼神......我在他眼里看见了我的坟墓。”
“我今天才知道，脑残也是会传染的。”任暄看着刘熙然兀自叹气道。
躲过飞来的枕头，任暄提着食材进厨房忙活，后面跟着好奇的小尾巴刘熙然宝宝。
“真不是你情人？”刘熙然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左眼写着“我不信”，右眼写着“见鬼了”。
任暄刀工细致地把土豆去皮削片，闻言道：“当然，前男友而已。”
“哦……原来是前男友……而已？！”刘熙然是真的很震惊，嘴里叼着的一瓣橘子直直掉了下来。任暄抽空瞥了一眼，冷静道：“记得捡垃圾。”
“卧槽小暄暄，原来你真喜欢男的？”刘熙然弯腰捡起炮灰道具橘子肉，一甩手直直扔进了垃圾桶，“你不早说？你看兄弟我怎么样？”
任暄恶心道：“闭嘴，谁是小暄暄？”
刘熙然绕到任暄身侧，得意地举起手臂做展示动作，一边做一边还啧啧有声地对任暄道：“壮不壮？猛不猛？喜欢不喜欢？乖暄暄，只要你夸一声哥我就……”
任暄忍无可忍，暴躁地一把把菜刀砸到了砧板上，发出了“砰”一声响，抱臂看看抖动不止的刀身，又看看目瞪口呆的刘熙然：“喜不喜欢？壮不壮？猛不猛？”
刘熙然抱头鼠窜，夺路而逃。
“呜呜呜小暄暄你果然变了！！！你竟然凶我！呜呜哇哇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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