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忠今日一大早本是搁下所有杂事,提前侯在大门口恭迎太子殿下回府,哪想能看见瑰元院的一等大丫鬟朗冬慌慌张张的跑来。
这丫鬟一向是最冷静稳重的,这个样子莫不是瑰元院内那位又生了什么事?因此,一忠过去把人拦来下来,朗冬也机灵,说清楚是太子妃受寒昏过去后,开口央着他一道去太医院请人。
毕竟,一忠管事可是太子近身伺候的老人,由他出面再好不过。
一忠哪敢说不。
这人昨儿才醒,宫里的人才刚走,不到一日,人又不行了...呸呸呸。叫皇后知道,他一忠这颗脑袋太子都保不住。
因此,待悬着一颗心到了瑰元院,听见太子妃已经醒来,一忠这才有空闲掏出怀中的帕子擦去额上的冷汗。
“老天保佑,保佑太子妃娘娘不要再吓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了。”
瑰元院室内,今日来的这位依旧是上回给柳繁缨看诊的章太医。
前次,太子妃梦魇昏迷,他也跟着无眠无休熬了两日。今日一早又被太子府的管事找到的时候,一听说柳繁缨又晕过去了,这位已到不惑之年的章太医真恨不得掩面遁走。
太子妃啊,上次的病因啊,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找出来啊!
“娘娘怕是寒气入体,又加上昨日才清醒过来,身体太过虚弱,这才引起了发热,昏迷过去。”
章太医探完脉,后退一步,搔了搔下巴的胡须,放缓了声音,“娘娘切莫再感染风寒了,不然臣还要再给您开上十几副的汤药。”
汤药里都是黄连,又苦又涩,女娃娃都讨厌的很,到时候您可是要受罪了...所以不要再病了,不要再去太医院找我了!
果真,帘帐内躺在床上的太子妃立即就说话了。
柳繁缨示意朗冬上前来扶,“太医,辛苦你跑一趟了,本太子妃无事,睡一觉就好。”
说着就要叫人把章太医带出去,秋芙却是不肯,身子一矮跪在地上,“娘娘,您不能再睡了啊,您要吃药身体才能好,这天一日冷过一日,若是一不小心再受寒了...那些汤药您可一定要喝。”
“不怕啊,我是鬼,不怕冷的。更不用吃什么劳什子汤药啊。”
“娘娘...”
娘娘怎么能为了不喝药,什么胡话都说呐!
柳繁缨自知今早这一出,全是昨夜自己的自作自受,但此刻脑袋还是昏沉状态,又见床边四个大丫鬟像田间的小地鼠似的,一个个接力的齐齐跪在地上,她见了心中一急,却把自己的马脚露了出来。
好在,在场众人一致以为太子妃是烧糊涂了,竟把自己比作鬼物,这才未引起什么怀疑。
不一会儿,柳繁缨病乏睡过去了,挤在瑰元院内的众人也纷纷散去,一忠这才想起他是要去前头等太子殿下的。
不过,待他迈着匆忙的步子朝外院而去时,却被一盘龙院的小厮一脸急色惊惧的拦住。
“一忠管事,您去哪了,太子殿下回府了!”
你看看,你看看,太子妃早不晕晚不晕,偏要在他恭候太子回府的时候晕,叫他没能第一时间见到他家主子爷。
“愣着干嘛,赶紧随我过去。”
小厮却是站在原地指了另一个方向,“殿下,殿下他已经回盘龙院了,脸色很是吓人...”
“哎呦,糟了糟了。”
盘龙院,今早从皇宫回来的姮立阴着一张脸,站在自己的寝室内。
一个月未回来,是谁把他的主室改成这样的?
虽然柳繁缨没有那般大的胆子,敢把姮立的居室改造的面目全非,可是太子爷架子上的器具,地上铺的绒毯,椅子上的软垫,以及桌子上的那几套茶壶...
统统不是他原先走之前换上去的东西。
尤其是推门而入,摆在正前方向这个暗黑色的毫无美感的珊瑚雕!
一忠那个狗奴才,莫非是不想活了。
姮立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烦闷。
“殿下,殿下您回来了!老奴来迟了,老奴有罪啊。”
两腿打颤的扶着小厮到了盘龙院,一忠先是侧着耳朵听了听里头的动静,见室内安静的很,这才挤了两滴眼泪攀着门框进去。
姮立就端坐在高椅上,两眼紧闭,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忠哑了声音,匍匐在地,被姮立散发出的强悍的压迫力逼得他大冷的天满脸是汗。
“殿下,这...这些是太子妃给摆上去的。”
殿下虽然比一般人更难伺候,但是寻常情况下也不是个动不动就结冰块,就令人心惊胆寒的人。现下这个模样,必定是这屋子里的东西扎了殿下的眼。
一忠抹了下额上的冷汗,心道:太子妃体谅下作奴婢的,反正殿下早晚会知道这些东西是您搬过来的。
“她来过我的院子?”
可算是说话了,能说话就好。
一忠忙不迭地点头,“太子妃昨日过来的,说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说,说...”
“说什么?”
端坐在上座的人睁开眼睛,直直地朝底下的人看去。一忠只觉得,这个时候殿下的脸色要比他进来的时候还要吓人,吓得他吞了一口口水,“说是要太子妃体贴关心您的起居生活,要,要替您分担一二。”
砰!
姮立手边的一套茶壶被他扫到地上,砸成碎片。
“她倒是很会打算!”
一忠低着头不敢出声,白着脸,眼睛动了动:也不知道这个“她”说的是哪个她。
“听着,孤命你一刻钟内把这些东西尽数扔了,原先的全部摆回来。”姮立起身,左手握住缠在腰间的一方佩玉,便要往外走,路过一忠身侧的时候顿了顿,又道。
“只这一次,再有下次放瑰元院内那个女人进来,你就给孤滚出府去。”
待人不见,跪在地上的一忠才软了身子倒在一边,“你说这都什么事啊...来人啊,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搬下去。”
“来人,先把这座碍眼的珊瑚雕搬到后厢房去。”
瑰元院,趁着太子妃服完药睡熟了,几个大丫鬟便围在一个火笼子旁作些针线活。
春葵耐不住性子先说话了,“你们有没有觉得,娘娘好像不似旁人口中说的那般难伺候?”
夏榕手里正拿着一把剪子,要把绣线仔细裁断,听了坐在旁边的春葵这般说,秀眉下的那双眼睛一转,也放下手里的东西,抬眼看着对面的朗冬道。
“朗冬姐姐,要不你说说吧?”
一直不吭声的朗冬手下动作不停,头都未抬,隔了良久才道:“主子的事,不该我们议论。”
“娘娘连着昏迷过去两回儿,再不能出任何差错,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唯有把娘娘看顾伺候好,这比什么都强。”
朗冬手里的针线一顿,缓了缓,还是抬眼看向面色不以为意的夏榕,收紧了声音道:“你那些小心思早点收回去吧,莫非你还想回冷宫去伺候那群疯娘娘?”
嗬!
“好好的,朗冬姐姐说这个干吗?”
春葵是最先提起这个话题的。现下夹在冬、夏二人之间,一个脸色肃正,手下不慌不忙;另一个咬着下唇,死死瞪着对面的人,白了脸。
她心底发急。
“两位姐姐,是春葵说错话了,你们莫恼。咱们都是奉皇后娘娘之命,进太子府伺候娘娘的奴才,可千万别惹出什么嫌隙。”
春葵胳膊肘碰了下旁边的夏榕,又对朗冬露出一个强挤出来的笑。
“朗冬姐姐教训的正是,我可不想再回到冷宫去过那样的苦日子。”
夏榕松开手里的剪子,慢慢抚上硌出红印子的手心,姣美的脸上带了几许讽意和不甘心。
她夏榕原也是江州官家之女,十岁进宫,服侍在后妃娘娘身前,本来是有大好的前程造化,却因为主子犯了事,吞金而亡,她们这些近前宫女全都被发落贬去冷宫照顾那些患了疯病的妃子。
三年五载,浪费了大好的芳华与机遇。
这次她好不容易使了银子被皇后娘娘相中,分派到太子府。
太子府啊,进了太子府必定能见到于她心中神一样俊美强大的太子殿下,到时候,以她的姿色才情还怕不能引起殿下的注意吗。
她夏榕本就不该只是个伺候人的奴才秧子,迟早有一日她要作人上人。
想到这里,夏榕埋下去的脸上募地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只忽然又极快的变了脸,似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来。
自己已经是瑰元院的大丫鬟了,平日里根本没有机会能见到太子殿下,所以只要得到太子妃的重用,出入跟在她身边,自己便能多一些与殿下见面的机会...
夏榕抬眼看向内室方向:如果里头那个所谓的声名泼天,出身世家侯府的贵女柳繁缨能争点气就好了。
这边三人都静了下来,那一头正从小厨房煎药回来的秋芙却是在外头长廊上看见一个不该看见的人。
姮立原本是打算出府一趟,走到外院与瑰元院的分道口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脚下一转往柳繁缨院子方向过来。
他到的时候院子里一个下人都没有,只听见脚下噗噗踩雪的声音,以及满院子的雪水消融。
倒是长廊里头窗户下的几个丫鬟之间的谈话叫他有些意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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