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宋姝儿的表情眉心微微拧起，却还是心平气和的道，“晚晚，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这话听着可真耳熟。
依稀仿佛在秦无缺的口中也曾听到过同样的话。
宋姝儿定定地看着她，缓缓地道：“晚晚，我知道你如今的处境，也明白你把国师当成了救命的稻草。你并不是真的仰慕国师，以你的聪明，又怎会不知国师对你也未必是放在心上。你没必要为了逃离教坊，就这般曲意媚上小心讨好一个未必有多看重你的人。”
陆晚晚淡淡地笑着，并不说话。
宋姝儿的声音轻轻柔柔地继续道：“离开京城吧，我会安排人做一份户籍文书来，给你一个新的身份，让你不必再去教坊做官妓。你从前不是最向往江南风光吗？我也会把通关文牒给你安排好。至于你的父母兄长——”
“他们通敌叛国，罪证确凿，即便我身为公主，也无能为力，但我会想办法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一些，不必那么辛劳。这个条件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你没必要为了和康乐那点小女儿家间的争风吃醋就拒绝我。”
“你一个人过日子，虽不比从前的精致尊贵，但总好过以色侍人来得好。”宋姝儿看着她，“从前崔先生那般看重你，你没必要让自己沦落到那般难堪的地步。”
陆晚晚笑了下，“沈南仙带我进摘星台，你却让我离开——就不怕他迁怒你吗？”
宋姝儿笑了出来，是那种好似听了多么好笑的话一般的笑声，“不会。”
语调异常的笃定。
干净的声音轻柔却坚定，“我与他之间……你不懂的。”
她的确不太懂，也没什么兴趣去了解他们之间的那些事。
手指微微屈紧，面上却在淡笑，“可是，他不会迁怒你，却很舍得折腾我呢。穷途末路，我好像没什么理由再去得罪他。”
“那你就不在乎你的父母兄长了吗？”宋姝儿的声音很低，“发配充军流放边关，这一路上稍微有点意外，他们或许连边关都到不了……”
她注视着陆晚晚的神情，一字一句道：“国师他确实可以救你出风尘，但他却不会关心你的父母兄长是否安康……”
“但是……”
“我可以。”
= = = = = =
宋姝儿离开了。
陆晚晚坐在原位上，一动不动的。
离开京城，再想查清父亲被冤枉陷害的真相更是难于上青天。
可宋姝儿的话，不仅是提醒，更是威胁。
母亲从前是温婉贤良的深闺妇人，从未吃过苦受过累，父亲和兄长多年在战场上拼杀，看着健朗，但却是一身伤病，尤其是父亲，年岁渐长，每每在京中，母亲都会仔细地为他们调理身子。
边关苦寒不算什么，劳作辛苦，若是病了痛了，谁会去替几个罪奴寻医问药？
更何况，父亲和兄长所犯的还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大多数人对自己的国家都有着一份特殊的情感，而卖国，却也是大多数人最不齿的行径。
如果秦无缺不是那般狼子野心，狼心狗肺之辈，陆晚晚甚至会开口求他帮自己一起查明真相——父亲和兄长一直觉得女儿家就应该娇养着，从不让她与母亲参与进那些刀光剑影的事件里。
她对军中之人，可谓是知之甚少。
但偏偏秦无缺……
或许宋姝儿是对的，沈南仙有那个帮她的能力，可是，她凭什么要求沈南仙帮她？
“我猜，”一道慵懒的男声从陆晚晚路过的树上传来，“你若是真的依着那女人的安排跑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那可怜的父母还有缺心眼的兄长。”
陆晚晚抬头，看到了那个倚靠在树枝上，嘴里叼着片树叶的俊美异常的男人。
“你说谁缺心眼？”
“谁傻谁缺心眼咯。”
薛寒从书上跳了下来，淡淡懒懒的扫她一眼，挑起薄唇笑着，“看不出来你还有脾气，我还以为，离开了父兄的庇护，你连那点脾气都没了。”
只有被宠着的人才有发脾气的权力。
她要朝谁发脾气使小性子呢？
沈南仙？
反手就能把她虐得起不来床。
自讨苦吃的事她从前做得多了，重活一世，她才不会再做哪些蠢事。
“那些人那般明里暗里的羞辱你……”男人唇角掠过袅袅的笑，“怎么，没有一品军侯之女这个身份，就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了吗？”
“要反驳什么呢？”陆晚晚的神色微微一僵，精致的五官有一瞬的冷凝，继而便漾起徐徐的笑，只是浅的几乎是错觉般，“被陛下下旨送入教坊为妓是事实，难不成我还能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薛寒看着她，低低地笑了声，嗓音缥缈得不真实之感，“莫说你还没入贱籍，哪怕你真成了官妓，如果你能如同藤蔓一般紧紧依附住他，指鹿为马又算得了什么？”
藤蔓……
不，她已经做了许多年的藤蔓，依附着父亲，依附着兄长，也曾经……
依附着他。
“如果你能如同藤蔓一般紧紧依附住他，指鹿为马又算得了什么？”
她依附着他，可结果呢？
一无所有。
想护的护不住，那些她在意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她而去，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那样无能为力的感觉，她真的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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