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够英武

    李昶见谢灵妍脸色不佳，低头看了一眼碎在自己手中的杯子，“就为了个杯子也值得你这样，我明儿便让人给你买个十个八个的。”

    谢灵妍自然不可能真为了一个杯子真的同他翻脸，渐渐平缓下来后，换了一张冷肃的脸，“灵妍多谢王爷美意，王爷今日不是来寻我为王爷画像的？既然如此，那便早些开始罢。”

    李昶在后院竹林的小亭中坐定，一震衣袖道，“画罢。”

    侍女们早已准备好笔墨纸砚，谢灵妍却摇头，“还缺点东西，王爷，你这坐姿不太对啊。”

    “如何坐？”李昶疑惑。

    谢灵妍道，“这个姿势不够英武，不如王爷将佩剑拔出横于胸前，才能彰显王爷英武不凡啊。”

    青鸾一听谢灵妍这话，神色未动，然而她只略看了一眼李昶，抿唇不语。

    李昶只得将剑从剑鞘中拔出一半，横于胸前。谢灵妍看了一眼，笑着点了点头，“这回对了。”

    时间渐渐过去，李昶的手举着太久，有些酸了，便略微动了动。

    “王爷别动。”

    “又怎么了？”李昶微微有些不耐烦。

    “王爷，你若是动了，我就画不了了，如今正画到关键处呢。”

    李昶只得不动。

    青鸾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很是辛苦。自家郡主的画功不敢说是当世之翘楚，但在世家贵女中那绝对是能拔得头筹的，多看几眼一个人便可画于纸上，何须一个人这般，很明显是戏耍李昶的。

    谢灵妍抬头扫了他一眼，视线落在他提剑的右臂上，停留了一瞬后，微微垂下了眼帘，笔下未停，忽然开口道，“王爷的伤可好些了？”

    李昶听她语气柔软，心内升起了一股怪异感，忍不住呛声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谢灵妍握笔的手一顿，摇了摇嘴角，哼了一声，未答。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李昶已然耐心耗尽，“你还未好？”

    谢灵妍这才终于道，“好了。”

    李昶收了剑，走至灵妍身旁一瞧，只见这纸上赫然是初春作画图，一个女子立于书案，正聚精会神地作画，左后两边立着两位侍女，一个执着暖炉，一个正在魔墨。而这女子正是谢灵妍无疑。

    她的画功极佳，将自己画得活灵活现的，因午睡刚起未曾梳妆，画上，她的一头乌发只用一根白色缎带扎住发尾，身上一件凤凰毛的披风长氅，手指修长，身段婀娜。

    李昶乍一见这画，眼光一时未能移开，默了默，他将眼光移向谢灵妍，眼光中并不见被戏耍之后的怒意，“升平郡主，你这是何意？”

    谢灵妍伸手指了指这幅画上女子作画之处，“王爷，我可没食言，喏，这个便是你了。”

    李昶仔细去瞧果见画中女子正在执笔所画之人是他，只是因他在画中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不仔细看倒也认不出，只能隐约瞧见那男子拔剑横于胸前的姿势。

    谢灵妍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她要的便是他勃然大怒，然而又拿她没办法的样子。但是他居然如此不动声色，未免让她有些沮丧，真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无。

    恰好这时一位紫衣侍从疾步走来道，“昶王，张大人在前厅，说有要事与昶王相商。”

    李昶闻言，不动声色地将那副画收了，随手递给一旁的侍从，淡淡道，“将画收好，我们走。”

    就这么走了？

    待李昶走远后，青鸾瞅了一眼自家郡主的脸色后，大着胆子道，“郡主，您以后还是不要同昶王对着干了。”反正你也干不过。

    青鸾顿了顿，想了想终于开口道，“郡主，奴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青鸾甚少有这般吞吐的时候，谢灵妍便知她所说一定是极重要的话，“何事，你且说来。”

    青鸾道，“您已与昶王结为夫妻，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郡主若能引得昶王动心，对郡主你言听计从，岂不是省事许多？”

    谢灵妍自然早已想过此策，但此种计策早在新婚之夜时，便以极其羞辱的方式宣告失败了。谢灵妍默了默，又想起午睡时方才她被他压在身下的那一幕，她抬头，疑惑不解地对青鸾道，“青鸾，你说，李昶他是不是不举啊？”

    青鸾大惊失色，“郡主为何这般说？”

    谢灵妍分析道，“青鸾，咱们之前花了那么长时间将李昶里里外外都调查清楚了，他如今可是二十有五了，这么多年，他身边除了那位阮氏，连一只母蚊子都没有，这似乎不太符合常理罢？而且，他如今自封为王，也算是坐稳了一方势力，定有人送美人给他罢？咱们在这府内逛了好几天，尽遇到舞刀弄枪的男人了，真真是一个美人都没有。”

    大周朝男子历来崇尚三妻四妾，甚少只有一妻的。就连谢灵妍的父亲老长沙王谢云起都有侍妾三四个。不过陈氏手段凌厉，又深得谢云起的爱重，那些侍妾纯粹是个玩物，没一个有胆子有孕的。因此，长沙王府只有嫡出的兄妹三人。

    “那还不好？”青鸾道，“这……这或许说明昶王洁身自好。”

    谢灵妍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青鸾：“……”

    谢灵妍继续道，“而且，这么多年他竟也未曾娶妻，这也是一桩奇事。”

    青鸾道，“郡主，别瞎猜了。”

    谢灵妍想了想道，“真如我所想，倒好了。”其实当初嫁入昶王府，谢灵妍是真的没存着什么守身如玉的念头，这是一个盟约，是一次合作，她绝不会有那般天真的念头，觉得嫁过来了还能全身而退。可如今看来，倒是真有可能实现。

    青鸾的脸上尽是一言难尽的神色，“郡主……”

    谢灵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刮了一下青鸾的下巴，“我玩笑的，你还真当真了。”她肃了肃，收起了笑容，低声道，“最有可能的是，他对我仍颇多顾忌，心怀疑虑。”

    谢灵妍一边往屋内走去一边继续道，“李昶此人，如真能利用好，我长沙王府至少可得片刻安宁。可若他心生异心，又卧于我长沙城地界之侧，倘若他真的出其不意攻我边防，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青鸾道，“郡主可要去信提醒王妃？”

    谢灵妍摇了摇头，“如今，咱们在人屋檐下，处处给人盯着，写信实在不稳妥。你安排飞羽军的人去跑一趟带一个口信便是，让母亲安排人加固与蜀州接壤的城防。”飞羽军便是长沙王府的禁卫军，不过三千人，谢灵妍此番便带了一千人来蜀州。

    青鸾恭谨地应了声是。

    谢灵妍在百般防着李昶，李昶这边也是同样。

    今日，张平因军中粮饷一事候在前厅的议事厅已久，见了李昶跨步进来，恭敬地行了一礼，“拜见主公。”

    李昶待张平一向极为尊重，忙轻托住他的手，“先生请起。”

    李昶刚稳住蜀州不久，却又遭天灾，导致流民遍野，军中粮饷不足。李昶精于带兵打仗，如今却为内事差点愁白了头。

    张平道，“虽则我们已重新分了土地，流民也暂时得到了安抚，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一时仍难以解决粮饷的问题。”

    李昶摸了摸下巴，鹰眸微眯，“先生，你忘了咱们府上不是有一位财神爷？”

    “升平郡主？”张平心内大定，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其实早就想提一提当初援救长沙王府时升平郡主所答应的条件，但他摸不准昶王对升平郡主的心意，便没有直接提。

    “主公，属下请缨，往长沙王府去一趟。”张平一拜道。他顿了顿又看了一眼李昶神色，继续道，“主公，是否需提前告知升平郡主？”

    “原本已是协定好之事，无需再提。”李昶背手而立，看向身后的地图，指了指与长沙城交界的清平镇，以及与北方胡虏交界的玉门镇，眉头轻轻蹙起，“我们与长沙王府刚刚联姻，也算是暂时稳住了局势。大周朝如今北有胡虏之忧，南有袁照之患，正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应该暂时不会兴兵来攻。但，此时也绝不可掉以轻心。先生此去，除了去一趟长沙王府，要秘密帮我去一趟袁照处。”

    张平已然领悟了李昶的意思，思索了一会儿道，“前几天，主公成婚之时，袁照派属下送来了重礼，有结盟之意。”他顿了顿，“另外……袁照除了送来的那些贺礼之外，还送了一件礼物。”

    “什么？”李昶抬了抬眉。

    张平道，“是一位绝色美人。”

    听到绝色美人这四个字，李昶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的就是谢灵妍那张清纯又冷傲的脸。

    李昶嘴角勾了勾，看向张平，“到底有多美，我倒是要瞧瞧。去，把人给我带来。”

    “是，主公。”

    不一会儿，门外进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着一身红色长纱裙，腰肢不盈一握，长发披肩，皮肤白皙，五官清丽，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可李昶却四平八稳地看着这位美人在他面前盈盈拜倒，只平淡地道了一声，“请起。”

    张平看了一眼李昶的脸色，朝那位美人使了个眼色，“下去罢。”

    “主公，可是不喜欢？”

    李昶笑了笑，“是不错，这些瘦马自小被圈养成这样，到底失了些兴味。”

    张平知道自家主公这么多年从来不近女色，他还曾一度怀疑主公有些难言之隐。更何况，李昶与谢家女除了新婚之夜同房之外，这些天也未曾踏入新房半步。

    这……

    主公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有男风的癖好吧？张平心里惴惴不安起来，“主公膝下一直无子，于人心不稳……”

    李昶露出了一个让人难以捉摸的笑容，“先生急什么，该有的都会有的。”

    张平：“……”他一贯认为自己猜主公的心思十有七八，怎么如今，却觉得根本摸不透主公到底在想什么呢。难道，主公是对屋里那位感兴趣，可是又似乎不像，张平左思右想都想不透彻。

    他看了一眼自家主公，觉得以后还是要小心一些屋里那位，那可是位厉害角色，万一哪天得宠了，吹个枕边风，这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