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谁能跟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许教一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他拼命忍着想骂人的冲动,虎视眈眈的瞪向原野。
原野无言,他假装把头偏向一侧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许教便又重重再次拍了一下桌子,准确的说这次更像是在锤,陈醉都感觉桌上的书要被这地动山摇的力气给锤下来了。
“我看你们就是吃饱了撑的!一个原野,一个许昕艺,你们俩还真是我们学校的霸王啊。这新同学刚来第一天,怎么的,都想着给人下马威呢?都觉得自己特了不起了是不是?”
许昕艺双手背在身后,娇着一副嗓子道,“许教,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是陈同学说想离黑板近一点我才和她换位置的,我只是想帮助同学,哪想到...哪想到会这样...”
原野听见许昕艺说的,不觉提唇一笑,不屑的转头看向陈醉问道,“是吗,陈同学?想离黑板近点啊?”
陈醉一脸平定,不做应答。
“人陈同学想坐哪碍着你俩什么事了?许昕艺啊,你说说你,一天到晚班里其它事我看你都一点不积极的,今天倒是比谁都积极了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什么药!”
许教像是气极,说完锤了锤自己胸口,低头呼出一口气将桌上茶杯里的热气吹散。然后再次抬起头,烦躁的摆摆手道,“行了行了,今天你俩,原野和许昕艺,回去都给我写1000字检讨,明天交过来,听见没?!”
“听见。”
“...听见。”
“听见那就先都出去上课吧。”许教抿了一口茶,又说,“陈醉留一下。”
听见有人叫自己,陈醉这才如梦初醒。
她一脸疑惑的看着许教,心想,让我留下来干什么?
等到办公室的门被徐徐合上,许教才开口说话。
他指了指自己旁边一张椅子道,“来,陈同学,坐下来我们聊聊。”
陈醉更疑惑了,她不知道自己跟许教有什么可聊的,但还是乖顺的拉过旁边的椅子在许教旁边坐下。
许教咳嗽了几声,像是不知怎么开口,有些欲言又止,“其实,老师专门把你一个人留下来呢...是想问问...今天换座位这个,这个事啊,那个许昕艺有没有为难你呢?”
为难?
陈醉眯起眼睛,厕所里拽我头发,将我推到地上算为难吗?
想了想,陈醉还是说了谎,“没有。”
“真的没有吗?其实是这样啊...就是...咳咳...我们学校以前,发生过很严重的校园暴力事件,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校园暴力?”陈醉盯着许教,隐约感觉他似乎很排斥这个话题。
“是,几年前我们学校一个成绩很好的女生跳楼死了,警方后来查,才查出是校园暴力。这也是我们当老师的疏职,我在这里做了几十年老师,那个跳楼自杀的女生,当年就是我的学生。”
说到这,许教眉眼间的皱纹似乎都深了许多。他放下手里的茶杯,指尖发颤,“虽说那之后学校在这方面管的比以前严了,但我还是害怕会发生这样的事。今天是你来我们学校的第一天,我不想让过去那种事再次发生,所以老师让你留下来,是想告诉你,如果许昕艺她们真的有为难你的话,一定要记得来告诉我,老师一定是会保护你的,知道吗?”
陈醉感觉自己耳边嗡嗡的,像是钻进了马蜂窝。
告诉老师?
然后呢?
然后你们会怎么去处理这个问题?
你们会怎么去解决?
你们能袒露的发誓用你们教职身份保护我到上大学吗?
她双手都压在裙摆上,身体无法抑制的发抖。
明明也才六月,后背却冒出了一身冷汗。
头顶悬挂的吊扇像是随时都会坠下来将人劈死,陈醉的眼神也忽然变得恍惚而激动。
窗外的太阳光照出阴阳两界,分界线从她脸上划过,她顺着光看过去,看见一个跳动的篮球,和一颗频临死亡的心脏。
那一年她11岁,第一次遭遇校园暴力。
在学校的厕所,她被人用扫帚,拖把,抹布,卷着污水打在自己身上。
那些人里面,有男有女,有她认识的,有她不认识的。
他们骂她是杂种,没有妈妈的孩子。
他们骂他的父亲是下九流的混混,流氓。
她害怕到极致,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以为父亲打她,是因为父亲喝了酒,想念妈妈才会打她。
而他们呢?这些人呢?
这些人打她是因为什么?
陈醉想不明白,那之后,暴力就像一场点燃的□□。
语言,侮辱,唾骂,殴打,人格践踏,肆意生长。
她告诉了老师,在那些人一个个都被叫进了办公室以后,她以为会都结束了。
可那才是开始。
才是最绝望的开始。
恶是从什么时候滋生的?
童年。
当无法战胜强者的时候,当杀戮无法得以缓解的时候,当生命失去了颜色的时候,当闭上眼哭声没过笑声的时候。
它们就开始了。
*
原野蹲在厕所刚抽完第三根烟,突然听到门外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
起初他以为又是赵景迈在外面作怪,但这声音越听越不对劲。像是有人在拿头撞墙,还带着隐隐的哭声。
他猛地推开门,发现制造出这奇怪声音的人,竟然是陈醉。
那个看起来胆小如鼠,裙角却会在明媚夕阳下散发血色的女孩。
她的头发被扯成一团乱,以往灵动的双眼现在变得一惊一乍,如同受了极大的刺激。
像个...
原野咧开嘴,三步两步走过去,不由分说的俯身捏起陈醉的下巴,逼迫她仰头看他。
像个小疯子。
陈醉惊讶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原野,感觉自己的下颚被他捏的死死的,动弹不得。
她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流转,眼珠却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窗外树叶沙沙作响,他就这么粗暴的一直捏着她的下颚,直到她的眼泪被迫干涸在眼眶里,他才松开手。
片刻后,原野从烟盒里倒出一根烟,递过去,问道,“抽不抽?”
陈醉抬抬手,又放下。虽然眼泪停了,但她的手还是在抖,完全不听使唤的抖。
原野见状蹲下身,将烟塞进她嘴里,然后就着自己点燃的烟头凑了上去。
一簇火苗在他们之间亮起,烧的陈醉的瞳孔接近透明,里面有细微的纹路在波动。
陈醉深深吸了一大口,烟头点燃,她迅速往后退了一步,接着无力的倒在地上。
“小骗子。”原野叫她,咬字轻飘飘的。他吹出一口烟雾喷洒在她的脸上,“你说我们是不是挺有缘分的?”
陈醉扫他一眼,不语。
原野又说,“两次,我可是两次都见过你违背好学生这个人设的人哦。”
“你可以...告诉大家,或者告诉老师。”陈醉说
“那多没意思。”原野谑笑,“有秘密我都喜欢私藏。”
陈醉没吭声,却莫名其妙感觉自己脸有些发烫。她赶紧弹了弹烟灰,想站起来,去扶旁边的墙砖,却摸到了原野伸过来的手。
是那只粗粝的,温热的,在黄昏落日下被她抓过去写字的那只手。
“看来是不抖了”原野眼角一弯,用力把陈醉从地上捞起来,“小姑娘注意注意自己的形象,地上这么脏,又凉。”
陈醉偷偷瞄他一眼,大约是情绪缓和些了,她小声嘟囔道,“你在班上踹女生的时候,不也没注意自己的形象吗?”
“谁让她抢你座位的?更何况我的形象早没了,再多点负面形象又没什么。你不一样,陈同学,你现在根正苗红可是我们许教重点栽培对象,你要是出了意外,可关乎我们整个年级的命运呢。”
原野边说边歪着身子倚在窗台上对陈醉发笑,外面是三中前操场,现在正下课,闹哄哄的,布满一群少年奔跑的繁腾气息。
陈醉也笑了,泪痕留过的小脸皱巴巴的,一笑露出两只虎牙又显得可爱,阳光粘在她的睫毛上,金灿灿的。
有一部分像油彩颜料般温暖的阳光穿破青瓦白墙,投影在这像泡沫一样虚幻而温馨的环境里。
原野默默踩灭扔在地上的烟头,忽而抬起头对陈醉说道,“你知道你现在该做什么吗?”
陈醉迟疑片刻,问,“什么?”
“相信我,或者利用我。”原野声音低沉,难得表情认真,“如果你想在这活下去的话。”
“....什么意思?”
“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原野笑了声,又说,“许昕艺可不比叶予柔,她远比你所想的更恶劣。”
“你知道叶予柔?”
原野一脸“你说呢”的表情,陈醉咬了咬下嘴唇,神色恼怒“你调查我?”
原野耸耸肩,“随便查查咯,我总得知道知道我的救命恩人是谁吧。”
陈醉又问,“那你都知道我哪些事?”
“就这个。”
陈醉不信,“就这个?”
“嗯。”原野点头。
陈醉吸了口气,“相信你,或者利用你,那条件呢?条件是什么?”
浮现在原野脸上认真的表情瞬间瓦解了,他漆黑的目光往上跳动,嘴角也顺势勾起一抹轻浮的弧度。
像是故意在嘲笑陈醉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这也立马让陈醉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在这样一个以强欺弱的环境下,她确实需要保护。需要有人给她制造一片安宁的天地。但她嘲讽的觉得,自己还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赢取一把保护伞。
几乎是一秒钟,没有犹豫的,陈醉拒绝道,“我不需要。”
原野笑了,又点上一根烟,他讽刺的问道,“不需要?”
陈醉眼里的抗拒没有变。
“你不需要,还在我手上写字?还这么巧偏偏跑我这来哭?嗯?你撩拨谁呢?”
陈醉低下头,镇定自若,“你想多了,我没有那些想法,我在这只想好好读书。如果你觉得我之前是在撩拨你,那之后我们就井水不犯河水,谁都别来招惹谁,好吗?”
原野转头盯向她。
半晌,他才龇了一下牙,语气很是不满,“你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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