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流言！少卿一个激灵坐直身子，尴尬之于两侧面颊也跟着微微发热心中自是又恼又赧，看来乐珩在垣国的日子里耳濡不少他紫阳君的“残暴无能”“风流韵事”……也不知道乐珩到底听去多少，又信了多少……
此时势必要辩白几句，“乐珩，其实……”
“坊间传闻做不得数。”这是少卿在船上时对络腮胡子讲的原话，但此刻从乐珩口中出来说不上的奇怪。少卿思绪游离，只听得乐珩又问道，“极乐岛一事君上可有打算？”
回归正题，少卿赧意消退，眸色黯然摇头叹气，“寻无可寻。”诚然来时的水路虽说他并未能全程勘察，但若真有异样乐珩谢玄等人不会不知，可是脑中挥散不去真实的梦境又使他很难完全接受衡平的话，短时间内毫无思绪头疼的厉害。
“大和尚哥哥！”
少卿微微垂眸循声望去，乐珩盘坐的石头边跪坐了一个小少年。衡生似乎很亲近乐珩，又伸出团状的肉手去扒拉乐珩的袈裟。
“小鬼头，你饭毕可有净手！”脑袋里浮现出方才衡生在饭桌上双手抓起鱼头鱼尾美美享受的模样，就怕这小子现在三下两下蹭了乐珩一身油污。乐珩并未言语，只是迅速理了理袈裟，好似将什么东西揣进了宽大的袖子。
衡生朝着凶巴巴的少卿一通鬼脸乱做，复又露出童真的笑脸看向乐珩，“大和尚哥哥，你们问阿爸的那个什么乐什么岛我好像见过。”
“什么！”
少卿顿时来了精神，因用力过猛身子侧滑失了重心，枝干也跟着摇颤飘落满空的粉白花雨，坠落的瞬间少卿匀息凝神以缓下降的冲力，几乎是同时后背被人稳稳扶住，偏头便看到了乐珩清冷的侧脸。
漫天花雨，红黑相缠，二人徐徐下落直至脚跟着地后乐珩才松开手。
衡生看着眼前的景象张圆了小嘴，用力地拍着肉手，“大和尚哥哥真厉害！”
少卿笑得明媚，“你又救了我一回，我若是女儿身都不知道要以身相许多少回了！”乐珩闻言眉头微蹙，少卿自是懊恼不已，都知道“圣绝”清心寡欲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说与男欢女爱之事，乐珩听了自然会心生不悦。遂撇撇嘴走向衡生，捏了捏他鼓起的两腮，“小鬼，你方才说你见过极乐岛，在哪里？”
“疼！”衡生嘟着嘴推开少卿不规矩的手，快速跑到乐珩身后躲起，只是探出一个小脑袋眉头都拧到一起，“……我也不确定。”
乐珩抬手在衡生头顶轻轻拍了几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有了鼓动，他继续开口，“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衡生陷入漫长的回忆，“那时我年纪尚小不通水性和几个童儒在浅滩戏水，突然听到海里传来海螺声，断断续续但很好听，一开始我们只是大着胆子循着声音往海里找寻后来渐渐失去意识，等我反应过来海螺声消失了人也已经淹在水里……身子被一个很大很大的漩涡裹挟，”那种恐惧的感觉再一次弥漫心头，衡生身子颤抖用力咬了咬嘴唇，“恍恍惚惚我好像看到水里有座小岛，虽然很黑但是岛边缘站着几个人影做出呼喊的模样，像极了和我一起戏水的那几个同伴，我奋力挣扎却游不过去，海漩带来的窒息感使我渐渐失去知觉，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就已经躺在我家这棵合欢树底下了，因为着了风寒病了几日，病好后去打听才得知我那几个同伴在海边戏水失足杳无音讯了。”
果然极乐岛湮没在了海底，但是衡平为什么一无所知，少卿心疑，“你没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衡生摇摇头，嘴唇都快咬破了，“阿爸不让我说出去，他说我只是做了一场胡梦。”确实几人戏水只有衡生一人归来，失去孩子的父母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归咎于唯一的幸存者，同样作为父母的衡平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子置身事外。
衡生有些自责，“如果我及时叫人去救他们，他们就不会……”
乐珩轻轻抚摸衡生颤抖的肩膀，“错不在你。”
少卿走到乐珩身旁，眼神对视，“乐珩，你可觉得有古怪？”
乐珩点头，“海螺声。”
“邪音惑人，看来极乐岛不简单。”
乐珩不解，“君上为何如此确定就是极乐岛？”
“梦里极乐兽宴上岛民欢呼就是吹响海螺，想来是族里的传统。”打定主意，蹲下身与衡生平视，正色道，“你可还记得那小岛的方位？”
衡生懦懦摇头，“我们一开始是在屿洲西边的海岸戏水，后来跟着海螺声走失，不明方位。”
乐珩闻言温声开口，“后来你有再听到过海螺声吗？”
衡生依旧摇头，“没有，而且也没听其他屿洲渔村的村民说过。”
这么说来海螺声只出现过一次，是巧合还是人为。
沉默时刻，衡生又怯生生地拽着乐珩的僧袍，“大和尚哥哥，你们要去极乐岛吗？”
“嗯。”
“那我也要去！”眼里闪烁出光芒，“说不定他们还在岛上等我去救他们！”小孩子最是天真，永远都会把事情往最好的方向去想。
少卿故意收起脸上的笑意，伸出两手凹成爪子状努嘴恐吓起面前的小不点，“小鬼，岛上很危险哦，不仅有野兽还有邪祟，都会吃人的。”
衡生下意识地身子缩了缩，紧紧拽着乐珩的衣角，嘟着嘴嚷嚷反驳，“大和尚哥哥这么厉害才不会有危险呢！”
不知何故少卿也被带起了孩子气，朝衡生吐了吐舌头很是傲娇，“那也是先救我。”说完立马后悔，不过庆幸自己是蹲着的乐珩应该并未看到他的动作表情。
衡生还欲争辩，少卿已经两掌贴在衡生脸上将他的小嘴往里挤压出一个随圆形硬生生使他发不出清晰的音，两眼儿笑得弯弯语调清扬，“你呢早点回去睡觉，不然我就把你要去极乐岛的事情告诉你阿爸。”
衡生顿时安静下来。
果然对付小孩最好的武器就是父母，在皇宫的时候对少熙适用，在这里对衡生亦然。
少卿松开手嫌弃地看着掌心的口水，胡乱地在衡生衣服上蹭了几下便起身，“乐珩，海边风凉，我们也回去吧。”
“好。”
说罢与少卿一齐往前屋走去，衡生揉着被搓红的脸蛋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渔屋不比皇宫驿站那样大而舒适，衡家娘子又临时安置出两张睡榻自是拥挤，又因靠海浪声不停，少卿整宿翻来覆去并未入眠。而乐珩在另一侧的榻上眼眸紧闭坐定不语，铜铃伞竖立床边，想来是已入睡，少卿不敢多扰，遂一夜无话。
终于等到天际露白，少卿伸着懒腰从榻上坐起，乐珩几乎同时睁开眼睛。
少卿莞尔一笑，“乐珩，你醒了。”
“君上。”不浓不淡地问候一句，乐珩理正袈裟重新负起铜铃伞立于塌边，眼神停留在少卿身上。
少卿怕他久等收拾的也快，“我们今日？”
“先去西边看看。”凡是邪祟总有痕迹，说不定去西边岸滩可以找到有关海螺声或者极乐岛的线索。
二人商定直接出了门，清晨的屿洲并不宁静，预备出海的渔民正一筐一筐地将海货往船上搬运。
“少卿兄，少卿兄！”迎面一团明黄色的影子挥舞着手臂，越来越近，身后还跟着三五个灰蒙蒙的影子。终于跑至二人跟前，谢玄半扶着腰喘着粗气，手里的细金折扇极速扇着，“少卿兄，法师，好巧啊。”
“好巧，好巧。”少卿礼貌微笑，说完抿嘴无奈地看向乐珩，满眼都透露着怎么会正好碰上这个有钱公子，不过倒是不见那凶恶的络腮胡子。
谢玄却是出奇地高兴，“少卿兄也是往西边岸滩？”
“正是。”这个“也”字让少卿眉头微蹙，“玄兄也是？”
“自然！”谢玄将折扇一手狠狠砸在掌心，一脸成竹在胸，“常言道，‘西方极乐，长生不死’，玄一路向西定然无错。”说罢激动地拍着少卿的肩膀，“现在看到少卿兄你我心里就更加有底了。”
“……”
谢玄手舞足蹈一路给少卿展示自己一晚上准备的罗盘、地图等物件，说起来各各都是大有来头。一行人吵吵闹闹来到了西边岸滩，远远便瞧见礁石边停了一艘大船，虽比不得来时的那艘华丽，但在当地绝对属于极好的，而船边立着的那人正是络腮胡子。
“我已叫昆仑买下船只，少卿兄请，法师请。”谢玄做出请的手势。
果然有钱好办事啊！少卿自然也不跟他客气，招呼着乐珩一起上了船，剩下的人紧随其后。
“一路向西。”谢玄一声令下，船缓缓启动。
少卿二人立于船头远眺海面，“乐珩，可觉异样？”
“未有。”乐珩沉声，“岸滩没有邪气，在海上同样没有感受到其它力量。”
线索又断了，船晃晃悠悠愈驶愈远。突然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海螺声，但不像衡生说的那样空灵悠远，反倒很近，近的好似就在身边。二人齐齐转头，只见谢玄手执一枚海螺，接收到二人的目光后不好意思地盘着后脑勺，“难听到你们了，别见怪别见怪。”说着又将手中的海螺丢回甲板上的海螺堆里，碰撞之下难免有几只海螺蹦散开来，砸到了边上的箩筐。本不是多大的力气，但筐子却移动了一大步，里面有东西！
乐珩自觉地将少卿护在身后，手已经握住了背后的伞柄。
谢玄自然也注意到了，连唤了几声昆仑却不见人过来，立马转移阵地躲到少卿身后，嘴里哆哆嗦嗦，“少卿兄，这里面是不是鬼？”
你有大白天见过鬼……但少卿还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口气得意，“有我乐珩在，不用怕。”
箩筐自知被发现了在甲板上快速移动起来，乐珩使力拂袖，刮过一阵凌厉的风掀翻了那反扣住的箩筐，露出了里面的布衣童子，正巧昆仑闻讯赶来，一把提溜起童子的领口使其悬在半空。
“衡生！”
“是你！”
少卿和谢玄二人异口不同声。
见没有任何威胁性，谢玄大步从少卿身后跨出，用金扇面抵着衡生的下巴抬起他的头来，眼神睥睨，“你这小鬼跟着我干嘛。”
“哼！我才不是跟着你这个强盗。”衡生还记着鱼苗那事。
“哦，强盗。”谢玄喃喃复念了一遍，收扇转身背对着吩咐了句，“昆仑，丢下去。”
“是，公子。”与此同时昆仑已经拎着衡生走到船边，眼看就要松手，少卿立马上前拦住，“玄兄何必跟一个孩子置气。”
“他口口声声唤我强盗，又偷偷躲在我船上，肯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少卿兄可别一时心软被人骗了。”
……听起来是这个理，该如何不告诉他海螺的事又能解释衡生出现在船上的原因，“其实玄兄，”刚开口耳边就传来海螺声，不似刚刚谢玄那般胡闹的吹法，这好像是一首曲子，少卿觉得有些耳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而且不止他一人听到，谢玄环顾四周一脸疑惑，“哪里来的曲调？”
衡生眼神发亮看向乐珩，“大和尚哥哥，就是这个声音！”
乐珩立马反应过来，“大家快捂上耳朵。”如果说就是这个海螺声，那它就会有蛊惑人心的作用。
突然“啊——”的一声，伴随着昆仑将手松开衡生落水，少卿眼疾手快跟着跃下船去一把抱住衡生。
“君上！”
少卿闻声抬头望着船舷边向下俯视寻找的乐珩，展露笑颜，“放心，我没事。”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浪头拍下将二人淹没。
“怎么回事，地震了吗？”与此同时谢玄觉得脚面不稳，努力找着周边的东西扶住。
乐珩身形微晃，神色肃然，“是漩涡。”
“那怎么……”话音未落整条船就被吸入漩涡之中，浪潮更迭愈来愈猛，冰凉的海水瞬间充斥整条船，眼前只剩一片昏暗深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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