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谭昙说,“我觉得这是你先招惹人的,你说你是不是该?”
其实开始时刘走真没想去招惹人家。
但这一次太近了。她实在忍不住。
刘走想不通,怎么能有人一张好坏脸变换得这么自如的?
可如果单纯是好坏脸,刘走还看不上。
偏偏喻艾云那张坏脸,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坏。
喻艾云的坏是会让人心寒的坏,可坏完后没有人能说那是坏。
因为其实她什么都做。
无论什么时候。任何事都没做。
一中高二七班周二上午第三节是政治课。
政治老师姓吴,是一个有些尖酸刻薄的中年女人,对成绩好的和成绩差的态度十分明显,就是偏爱,明着偏爱,暗着偏爱的那种。
政治科的年段第一名是张珞童。
第二节课结束后有20分钟的大课间,小部分人会利用这段时间去小卖部买些零食饮料,大部分的还是在教室补觉或者刷题。
而付妍用这段时间来闲聊,喻艾云则是选择看书。
因为喻艾云的位置正在窗边,教室在三楼,有科老槐树刚好张到三楼的高度,于是每当这时候所有人眼里的画面就喻艾云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不时翻动着书页,槐花盛开时微风轻起,会有白色的如雪一般的花瓣零散飘落,构成一副岁月静好的美好图片。谁也不忍心打扰。
除了张珞童。
下课后张珞童已经抱着政治作业离开了教室,再回来时还差五分钟上课。
张珞童回到教室时手里拿着几张试卷。
“呦,课代表终于回来啦。”
正写着物理题的付妍余光看见一道笔直的身影,头也不抬的喊出了张珞童的名字。
张珞童没理她,把试卷扔到了喻艾云桌上。
喻艾云有些莫名其妙,“珞童?”
坐在后桌的付妍甩了笔起身,“张珞童你态度能不能好点?”
这一番动静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
一中的学习生活十分枯燥,发生这样的事情时一般会是他们难得放松的时候。
“卷子的标准答案,抄十遍。”
喻艾云仰视着付妍,神情有些委屈,但只是说了一句麻烦你了,便收拾好散乱的试卷,把书放进了抽屉,拿出本子和笔,开始对着试卷上的答案埋头抄写。
“政治第一了不起是不是?说话这么冲有病吧你?”
身旁的男生曹远拉了拉同桌付妍的手,“行了付妍,人副班都没说什么呢。你在这气什么。”表情倒是兴致勃勃。
付妍瞪了一眼张珞童。
张珞童没理他,转身回到座位。
一旁的女生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
班里开始窃窃私语。
“毕竟也就这一科了,可不得横着点。”
“下节课是她吴大姐的课,她的专场呢。”
“哈哈哈哈哈哈,都安静点儿,等等吴大姐来了得怪我们不知道学学人课代表做好课前准备了。”
张珞童一言不发。只是回过头看了眼喻艾云,还在低头吵着几大面的答案。
铃声响时政治老师准时进了教室。
吊着双眼睛扯着嘴角开始破口大骂。
“看看你们这都是什么成绩!其他人也就算了,喻艾云!为什么这次成绩比上个月还差这么多!年段前三了不起?膨胀了?人张珞童也年段前十人家怎么做的?怎么人家都能拿个满分就你们连个像样成绩都拿不出手?还读什么?跟六中那群垃圾鬼混去算了!”
整个班级都鸦雀无声。全部都各做个的,只有被点名的两个认认真真的听着政治老师这一通乱骂。
喻艾云抿着嘴,神色有些委屈。
一节课被骂过去了半节课,好歹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左耳进右耳出。
只是政治老师每说一句,就意味着下课张珞童会收到更多一份的白眼,而喻艾云会收到更多一份的安慰。
而这白眼是实打实的真,安慰可就不一定掺了多少水份了。
第四节体育课。
慢跑一圈做完热身活动,男生在操场上足球课,女生自由活动。
操场的一角只有张珞童一个人。
弯道边的榕树下喻艾云微笑着跟一圈女生说没事没关系的,引来付妍一句“张珞童就是狼心狗肺。”
所有人都在附和。
喻艾云心下不耐,面上不显,等一群女生吵吵嚷嚷的说要去打羽毛球后,推脱了付妍的邀请,一个人坐在了树边的草地上,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有一瞬间,喻艾云竟然觉得下一秒身后会有一道沙哑的声音说,“装。”
喻艾云翻了个白眼,心道阴魂不散。
隔壁六中有班级在上排球课,几个男生在靠近隔网的风雨走廊里垫排球,女生都坐在旁边玩手机聊天。
喻艾云看着那道网。
网后面是刘走昨天蹲的那块石头。
流走。
溜走。
刘走。
喻艾云有些后悔,早知道昨天早上就不吃饱了撑着在榕树旁边坐拉伸。
缘分?
这什么狗屎缘分她不想要。
十分钟后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人你不知道她的时候天天都看不见,当你认识她了,这该死的缘分恨不得让他们天天见。
“喂!六中有人打起来了!”
隔着网的风雨走廊了几个男的混打成一片。体育老师坐在不远的塑胶跑道上抽烟。
班里一群踢足球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女生基本都是秉承男生打架没什么好看的态度坐着自己的事。
看热闹的人都被体育老师一声吼吼了回去。一群大男生依依不舍的回到了球场,但一个个的目光不在球上都在隔壁风雨走廊下面扭成一团的人。
喻艾云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看这种事情不如让她发呆的好。
忽然塑胶跑道上有女生小声惊呼。
喻艾云抬头扫了眼战况。
见了血。
喻艾云本想继续发呆,耳边几道声音重合起来。
那边有几个女生在喊,“你们别打了!要打跟刘走打!”
这边有人在喊,“卧槽,那女的是刘走啊,这节她们班体育课?”
喻艾云看了过去。
风雨走廊下走进了一个女生,戴着发带,扎着双丸子头,校服上别着笑脸低着头玩着手机,然后在一团人跟前站定并收起了手机抬起头,是刘走。
刘走身边还站着一个看起来至少有170的高个子短发女生,嘴里叼了只大概是铅笔的东西,手上又拿只笔边走路边低着头在一个册子上写写画画。
有女生说,“刘走,她们太吵了。”
打架的几个男的都被身边的人拉了开了,张牙舞爪的想再扑上去,然后刘走啧了声。
“撒欢呢这是,这血都接不满一桶吧?过家家到操场上去,地大,别在这儿搞笑丢脸行么。”
声音不大不小,喻艾云在这个地方听得清清楚楚。比起昨天听到的好像更哑了些,就像熬夜吃了一百包辣条的效果。
一中这边操场上的人都惊叹不愧是社会人,然后又被体育老师赶了回去踢球。
风雨走廊里几个男的流鼻血的脸乌青的,都在哪儿站成一排,感受刘走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扫。
最后刘走说,“滚不滚?”
一排寸头疯狂点头,一拍而散。
“哇,厉害啊。”
突然出现在旁边的付妍幽幽出声。
“艾云。”
付妍拍拍喻艾云的肩膀,说,“那就是刘走。”
喻艾云笑了笑说,“是她啊。”
知道。知道得可清楚了。
喻艾云腹诽,但脸上不露声色,只一副原来是她的表情。
付妍本来是还想继续看看的,喻艾云也站在原地没动,但跑道上体育老师叫着集合集合,于是付妍也就感叹着超那边过去。
喻艾云走在后面,最后回头看了眼那边的风雨走廊。
正好撞进了女孩无谓的双眼。
刘走嘴角咧出个笑来。
喻艾云已经做好了对方大喊她名字的准备来。
但刘走只是抬起了戴着红绳的手,比出枪的手势,对着她自己的脑袋无声的bong。
身旁的高个子女孩终于抬了头,也超喻艾云这浅浅的看了眼,然后又收回了视线,拿下嘴里的笔,侧头对刘走说了什么。
刘走超高个子甜甜的一笑。
便拉着高个子回过了身。
喻艾云皱了皱眉。
心里骂了一声神经病。
回过头想赶紧跟上付妍的脚步,却不想付妍什么也没察觉到依然在感叹着人与人的差别,最后说了一句,“哎,果然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你说是吧,艾云。”
脚步顿了顿。
喻艾云笑着说,“嗯。”
跟语文课换了的体育课早已经结束了,这一节是物理课。
物理老师不像其他老师那样好脾气,或者是说没办法有脾气。
但也因此刘走和谭昙更加的排斥物理课。
所以为了不给物理老师破口大骂的机会,两人已经连续几节没上物理课了。
体育课的那场不算闹剧的闹剧结束后,谭昙便拉着刘走去了艺术馆的画室。
谭昙是学校美术社的副社长,有画室的钥匙,所以私权用得极其顺手。
画室有许多学生老师作品和石膏人像,谭昙基本没怎么画过。但画室的环境让她很是舒适,让刘走也是。
画室里靠墙边有排长凳,谭昙把画册架在画架画画时刘走就坐在长凳上靠着墙哼着歌。
“我真的超喜欢他啊!”
刘走横拿着手机,看手机上的一个唱歌视频。
谭昙将画册摆在面对着刘走的方向。
这个方向一侧有落地窗的阳光洒进来,看着画面倒有些美好。
“超喜欢谁?高冷霸道小学霸?”
刘走挑了挑眉,不予反怼。
“是斯外戈。”
视频上是穿着白衬衫的瘦小大男孩有些哽咽却依然微笑的在舞台上唱着歌,唱的歌就是刘走现在嘴里哼哼的歌。
谭昙哦了声,“又是那个视频啊。”
刘走点点头。
“看了就感觉心情都好了不少。”
不置可否。
谭昙呵呵一声,说,“那群傻小子惹到你了?”
低着头的人要回答,画架前的人抢答,“我看不是哦。”
刘走抬头对着谭昙嘿嘿,“看出来啦?”
没理人,专心于手中的画与画笔。
铅笔在纸上发出的沙沙声回荡在寂静的画室。
刘走笑了笑,“刚才她看我的眼神让我太不舒服了。你也看见了吧,怪狠的嘞。”
“不是你先招惹人家的?”
“你今天说第二遍啦。”
但是谭昙这回倒是真真切切的看得清楚,喻艾云回头看先这边的那一眼是空荡荡的,夹着冰霜的,在刘走比出了那个动作后,眼里的冰霜瞬间变成了暴风雪。
那可绝对不是温顺的兔子能有的眼神。
像疯了的狼。
阴冷狠厉。
又无所畏惧。
以前怎么没见她这个样子呢?
“因为她以前一直都乖乖好学生的样子啊。”
“我问出来了?”
“你问出来了。”
“那好吧。但是要说会看见她这个样子,也是被你逼出来的吧。”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见到喻艾云温和之下的其他样子。
当然,刘走不是第一次。
而谭昙是第一次见到。
刘走跟她形容过很多次。不过谭昙都没见到过就是,也着实不太相信刘走形容的跟她看到的是同一个人。
几天前是喻艾云第一次知道刘走这个名字和刘走这个人。
但刘走和谭昙都不是第一次知道喻艾云这个人。
谭昙是通过刘走知道的。
刘走是她自己无意间发现的。
一中满学校的学霸,暴力霸气的刘走和潇潇洒洒的谭昙对此没什么感兴趣的。
第一次见到喻艾云是刘走在离学校的不远处的酒吧附近,刘走刚解决完几个上周五放学她晚出校门便来找谭昙麻烦的混混,在巷口的凤凰木边上看见巷子里几个男的围着一个女生动手动脚。
男的是六中的。
把校服穿得不伦不类。
女生是一中的,校服穿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刘走小小声的吹了声口哨。
想要坦荡荡的经过巷口离开。
街对面走过来一个女生。
同样穿着一中的红色校服,扎着清爽的高马尾,看着要比刘走高上一点,长着一张精致的脸,但脸上却是冰冰冷冷的表情。
女孩饶过刘走经过了巷口,巷子里的动静让女孩停了脚步,女孩抬头撇了一眼,下一秒抬脚以相同速度的步伐悠悠的走了过去。
是一个冷漠的人。
但可以理解,学霸不都是木纳的,他们都知道这些事情不该乱淌。
刘走本对喻艾云还是不甚在意的。
在这之前就算在学校有遇到刘走也对喻艾云没什么印象,但在之后刘走却频频遇到喻艾云并能认出那是喻艾云。
缘呐,妙不可言?
只是,第二次在学校见到喻艾云时是让刘走感到诧异的。
那是傍晚时喻艾云和其他同学在操场上散步,旁边的女同学叽叽喳喳一直在说着什么,喻艾云却是一直挂着温和的笑时不时回应几句。
“让人看到了便觉得如沐春风。”
这是谭昙的形容。
所以她更觉得今天看到这个喻艾云想个假的喻艾云来着。
刘走是个怪异的人。
着装怪异,行为怪异,性格怪异,爱好也怪异。
刘走对发型和笑脸有着很深的执念,她每天的发型能不重样,各种怪异也无所谓。刘走的发绳也是笑脸样子的,校服上也别了不少校服胸章,甚至宿舍里还桌子上床上还摆着不少笑脸玩偶,特别是刘走床头最大的那个当枕头,每天半夜刘走笔直的躺在床上睡觉并且旁边放着笑脸的时候,谭昙都会被那挺尸般的睡姿和那个在台灯的灯光下亮闪闪的笑脸吓个半死。
初次之外喻艾云算是刘走的又一个执念。
刘走挥挥手就有人拿了沓喻艾云的资料过来,整得跟个黑帮片似的,但那资料上全是写得歪歪扭扭的字,写着喻艾云的名字性别学校班级和住处,还画了张难以名状的肖像画。
其实在学校并不能经常见到喻艾云。
两个人的体育课不在同一节,偶尔换课碰巧一起上体育课也是少看见。
经常是在清晨喻艾云跑步时和傍晚散步时刘走能遇见。
刘走就坐在风雨走廊里看着,但喻艾云从来——一眼也没往这边看过。
谭昙甚至要怀疑刘走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但也觉得不会有人喜欢一个人还天天跟盼着对方死了似的盯着人家却不去主动交流交朋友。
但刘走又确确实实给了喻艾云过多的关注。
能让刘走这样关注的除了微信百变发型公众号和笑脸周边专营淘宝店以外,就是一中学霸喻艾云。
刘走跟谭昙说,“我想看看她那一次的那副神情是真的假的。”
谭昙冷笑一声。
“现在你看到了,怎么感觉更关注了呢?”
“有吗?没有吧。”
谭昙抬眼,沉默无声。
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坛子,你那是什么表情哦?”
“肘子,你是不知道你的小弟们都在说他们老大好像终于少女心来了的事吗?”
刘走退出了视频点开微信,“哪几个王八羔子说的。”
“奶茶店那边几个。”
戳进一个微信群。
——晚上给我在奶茶店跪着等我。
底下秒回一排黑人问号。
有机智的直接开始求饶。
谭昙想想也知道刘走在干嘛,叹了口气,“说吧,你是看上人家的颜了还是不羁的性格了?”
“滚滚滚。”
一见钟情?
刘走想不出来。
她是个不太理解感情这种东西的人。
至今只知道谭昙是她最好的朋友,她要保护好谭昙。
什么是喜欢?
是像对笑脸和发型那样的感觉就是喜欢吗?
可是好像不太像。
刘走心里忽的一阵难受。
她觉得那样阳光和煦的喻艾云像天使。不可亵渎。
可冰冷的喻艾云又像清冷仙人,渴望不可及。
好像对刘走来说,再糟糕的喻艾云都不如她刘走糟糕。
可谭昙一清二楚。
刘走令她心疼。
心疼刘走不知道喜欢是喜欢。
不知道她这样固执的单方面的喜欢是悲哀的喜欢。
谭昙只希望刘走的喜欢可以到此为止了。或许拉一拉便能拉回来。
趁刘走还不知道之前。
但在那天刘走告诉她,她和喻艾云见过面之后,谭昙便有些慌了。
女人的第六感。
谭昙犹豫半晌,开玩笑似的说,“喜欢就承认呗,跟我客气什么呀。”
没想到刘走说,“不可能的。我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上她那样的人呢。”
我这样的人。
她那样的人。
刘走的意思是,我不喜欢她。
但谭昙所解读的是,刘走的潜意识让刘走不愿意喜欢她。
可刘走就是喜欢她。
刘走喜欢喻艾云。
感情这种事是旁人不能随便定夺的。
可谭昙不是什么旁人。
是刘走的另一半灵魂。
刘走的灵魂有多残破,谭昙怎么会不知道。
刘走哼着歌,“嘿下雨了就别走,
坐下吧喝杯酒,
说说你枯萎的生活,
对你想给的很多,
却总是兑现不了的承诺,
所以你想走
……”
刘走说,“斯外戈哭得让人好心疼哦。”
谭昙说,你也笑得让人好心疼。但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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