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睡颜,使得幼年时初见的场景渐渐涌入脑海。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年,他被鲤鱼族其他小孩子们欺负,就在此时,一道炽热的烈火烧的他们四处逃窜。小润玉呆坐在那里,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身前出现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黑色长衫批身,鎏金色的花纹宛若刚刚那团炽热的火焰一般璀璨美丽。两束黑发垂在脸庞,头顶一只精美的木簪。虽年幼,却透露着不符合她年纪的英伟尊贵之气。
他指着她,手指颤抖:“你是谁?”
女孩微微侧头,美丽的明眸闪出的灵动之息让他有些移不开眼睛。小孔音走向遍体鳞伤的小润玉,在他颈边嗅了嗅,又伸出纤纤食指在嘴角的血上抹了一下才放回自己口中细细品尝着。随后变得兴奋异常,慢慢凑近他面前,轻笑着:“原来这便是你的味道,果真是难得的美味!”
小润玉被她这一系列的举动吓得不轻,忙后退缩回墙角,抱紧自己蜷缩着:“你别吃我!求你了!我就是一只小小的鲤鱼仙,大仙饶了我吧!”
“哈哈哈……”女孩笑出了声,“放心吧,你这样的极品我可舍不得,不过你的味道确实不是鲤鱼,干嘛要说谎呢。”她说着,蹲在他身前,“我叫孔音,是这灵兽山最为尊贵的犼族后裔,你叫什么呀?”
“鲤儿,我娘亲就是这样叫我的……”
小孔音慢慢起身,忽然从手掌中变出一株仙草递到他面前:“把这个吃了对你的身体有益。父君早就嘱咐过我,不可以擅自捕食灵兽山的生灵,所以别害怕,不过……”她这着他额上的龙角,“长着犄角的鲤鱼仙我还真没见过。”
“我也不知道为何我生来就与其他龙鱼族的小孩不同……你、你不嫌弃我是异类吗?”
“我为何要嫌弃你?”她说着,忽然一转身,口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副骇人的獠牙,这下可把小润玉吓坏了,见他如此慌张,小孔音笑出了声,“从前也不知有多少兽族的小孩子嘲笑过我,不过呢,我只要一放火,他们立即吓的落荒而逃,从此整座灵兽山再没人敢嘲笑我了。”她欢喜的赞颂着自己的丰功伟绩,凑到他身边,“所以啊,咱们两个也算是同病相怜吧!”
仿佛看见了希望的光辉,小润玉终于喜笑颜开:“你的意思是你愿意成为我的朋友,陪我玩吗?”
“可以啊,反正我也没什么朋友。”
短暂而美丽的相遇,纯洁而美好的情谊,伴随他无数个孤寂寒夜。后来服用了荼姚的浮梦丹,忘却了所有。直到亲眼看着母亲惨死身前之时,方才记起,可当润玉想要重新拾回这段情谊时,却目睹了孔音自毁情根的场景,让他再也无法克制下去,隐忍下去。恍惚间想起之前父帝太微的话,权力才是最好武器,自那一刻起,他就下定了决心。
回想与她再次相见时的景象,白衣飘飘宛若惊鸿仙子,在父神的家宴之上一舞倾城。孔音本就生着一张绝美的倾城之貌,与伴舞的美艳舞姬们一起时也是艳冠群芳。一颦一笑优雅温婉,举手投足窈窕婀娜,那一刻,润玉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心动的感觉。
就是他这一向清心寡欲的神仙都被迷得方寸大乱,何况是六界其他生灵?
孔音的一场歌舞几乎引得所有神仙瞩目痴望,待她带着舞姬们离去,大家依旧回味无穷。后来他才知道,那便是乐神,掌管天界歌舞,通晓音律,是千年难遇的绝色神女,就算是当年的花神也不过如此。当时还流传着若是能与乐神一度春宵,便是即可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看似妩媚多情,柔弱可欺,但她还有另一个身份,便是兽族族长,六界皆知上古四神犼族后裔,封号赢尊,世人称之为赢尊上神。
所以,不是无人敢献殷勤,而是根本就近不得她身。
古书记载东海有怪兽,名为犼,乃三栖动物,天上能飞,地上能跑,水里能游,形如兔,两耳尖长,仅长尺余,有一对獠牙。狮畏之,盖吼溺着体即腐。口能喷火,连大名鼎鼎的龙都不是它的对手。会施展比琉璃净火更为猛烈的虚无业火。而且,他喜欢吃龙的脑髓,可谓龙的克星。十分贪玩,性暴躁,自由洒脱,做起事来也是果断干脆,雷厉风行。世间早有流传“一犼可斗三龙二蛟一蛇”。其真正实力无人知晓,地位尊贵,便是天帝见了也要礼敬三分。
因担心兽族叛乱,同时畏惧孔音之父将邪的强大力量,太微便借征战之机毒害了他,这赢尊的封号自然而然落到了她头上。彼时的天帝也曾沉迷于她的美色,想要调戏一番,只见孔音面色微沉,凛冽的黑眸寒光一闪,御龙剑便已架在天帝的喉头。她眯起眼睛,满是厌恶与蔑视,冷冷道:“天帝请自重,若惹火了我,就算是六界之主,我也不留情面。”
杀气腾腾的虚无业火萦绕孔音的身侧,太微不知她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修为,立即赔了笑脸:“本座无心之过,还望上神莫怪。”
“哼。”
她收了火,放下剑,白衣飘飘拂袖而去。
自此,她与太微结下仇怨,太微下令不准雷公电母水神花神等再为整座灵兽山施云布雨花开结果,也是自那日起,灵兽山开始土地贫瘠,寸草不生,久逢干旱,死伤无数。孔音无奈,仍不肯委身于他,便借着帝后不和拉拢鸟族。荼姚本就心胸狭隘,自然不愿这样一个女子留在夫君身边,又想起幼时旭凤玩笑着要娶孔音为妻的童言稚语决心与兽族联姻,便一不做二不休定下了孔音与旭凤的婚事。
却说那日家宴结束,乐神带着舞姬们纷纷离去,碰巧润玉经过此处,而他的手腕还缠着前几日月下仙人为他系上的红线。本来他无此心,但看身披洁白披肩的乐神有些发愣。谁知再往前几步,竟觉脚下不知何时又多出一根红线。
不用想,定又是那顽皮的叔父在戏弄他,便弯腰想要解下。正在此时,乐神忽然转身拉着裙摆向他的方向走来。润玉将红绳拿在手中一抬头就见佳人倾城城之容映入眼帘,慌得退后了几步,立即行礼:“润玉见过乐神。”
向来沉稳的夜神居然会慌里慌张确实有趣,孔音掩面轻笑,只抬手捏住那根红绳把玩掌中,一双美眸细细打量着俊俏的男子,嗔笑道:“这位便是夜神殿下了吧,人人尽知月下仙人的红线求姻缘最是灵验,所以大殿才会带着红绳来本仙面前?”
“这怕是惹得乐神误会了,润玉也不知这红线为何在此……”
“哎呀,龙娃,小音音!你们可让老夫好找啊!”尴尬之时,月下仙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嬉笑着走到他们面前,“怎么样,两位对这红线还满意吗?”
润玉垂下眸子,抱怨道:“叔父,您怎么能开这种玩笑,引得乐神误会。”
乐神也道:“素来听闻仙人洒脱自在一向不拘礼数,没想到果真如此。”
“哎呦呦,你说你们两个才见过几次面啊?就知道一唱一和的教训起老夫来了?”
“咳咳!”
丹朱这般调侃引得润玉一阵羞涩,又笑道:“这牵红线牵红线,牵的就是你们这样郎才女貌的金童玉女……哎,龙娃和小音音是成了,可怜我的凤娃,到现在还是孤孤单单,独自取暖……”
孔音将红线塞回丹朱手中,道:“火神殿下那有天后坐镇,自然不用仙人费心,只是劳烦仙人下次可不要这般顽皮,引人误会。”说完,微微行李,“孔音还有事,先行告退。”
之后,化为一缕白烟消散云端。
丹朱瞧润玉一副眼睛都要掉在人家身上的痴迷样子,拍着他的肩膀,嬉笑道:“怎么样,叔父也不是那么偏心的对吧?你对乐神这良配可还满意?”
被他说的字字戳心,润玉也懒得反驳,只是笑脸相迎央求着:“还望叔父以后别再拿润玉和乐神之事开玩笑了,如此只怕损了仙上清誉。”
他说的头头是道,丹朱也不过表面答应心中却在冷笑:臭小子,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当时润玉与孔音仅有数面之缘,不知为何总觉相识已久。某日,他的魇兽不见了踪影,便独自下界直奔灵兽山。循着魇兽的足迹,他在一处名叫浮华洞的地方停住了脚步,洞口不大,却幽深昏暗,待到一处宽阔之地也是灯火通明,只见一丝婀娜倩影身映入眼帘。身披黑色纱衣,头戴一只精致的木簪,如墨的长发垂在地上的皮毯,一只手端起玲珑盏品尝美酒,另一只手似乎抚弄着什么。润玉走近一瞧,竟是自己的魇兽安安稳稳的趴在那女子腿上,乖巧的就像是她的宠物一般!
亲眼看见如此之景他到真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刚想回身离去,那女子便柔声开口:“夜神大人来都来了,哪有转身就走的道理啊。”
这声音丝丝如扣牢牢俘获着他禁锢已久的心房,润玉被女子柔美的嗓音迷得微微发愣,站在那里不为所动。只见黑衣女子放下杯中佳酿,悠然起身漫步到他面前。都说回眸一笑百媚生,润玉从未见到过身穿黑衣的孔音,果真与在天界是大相径庭,甚是妩媚动人,看着她娇美的样子,忽然吓得后退几步,忙抱拳还礼:“润玉不知惊饶了上神清休,还望见谅!”
孔音没说话,笑着拉起他略有冰凉的手一同坐回石桌前,为他斟酒。
润玉紧张的咽着口水,直愣愣的盯着石桌上晶莹的玲珑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继续抱拳行礼:“润玉此次前来乃是为了那顽皮的魇兽而来,它趁我不注意擅自前来灵兽山叨扰了上神,润玉在此赔罪。”
“夜神客气了,是我路经璇玑宫见这魇兽乖巧可爱才带它来玩。这偌大的灵兽山什么仙禽灵兽都有,却唯独没见过它这般乖巧纯净的。你瞧它那双灵动的眸子,真是像极了它的主人。”说着,孔音抬头欣赏他这般干净清秀的俊彦,笑着再为他斟酒。
“上神我……”
“叫我孔音即可,润玉。”
“孔音。”脱口而出她名字的瞬间,润玉才终于鼓起勇气与她对视,“润玉不胜酒力,只怕要辜负了这难得的佳酿。”
“既如此,也不必强求。”
被她的一双美眸盯得紧,润玉难得紧张:“为何要这般看我?”
孔音笑着执起他的手到自己面前,只用自己锋利的指甲在他掌心上划出一道细细的伤口,看着鲜红的血液滴入自己的酒杯之中,她一饮而尽,神色也是仿佛尝到了世间最美味的玉液琼浆一般陶醉,那回味无穷的贪婪样子直叫润玉难以置信。
她起身,柔美的身形不知不觉来到了润玉身侧,他紧张的不敢抬头,只是别过脸紧张道:“孔音你这是做什么……”
女上神瞧着他仿佛自己的猎物一般,执起受伤的掌再在自己手中轻柔的抚弄着:“我素来听闻天帝陛下的长子润玉殿下一向温润如玉,恪尽职守,殊不知这记性可是出了名的差。”
“此话怎讲?”
“昔日的小小鲤鱼仙一跃变成了真龙天子,从此便是飞黄腾达,受万人敬仰,不知昔日的鲤儿可还记得满月之约?”
那一瞬间,童年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封印已久的记忆居然被她一下子唤醒。颤抖的手指附上她如脂般滑腻的面庞,润玉红了眼眶,凝视着宛若从前的她,哽咽道:“孔音……是你?”
“你终于想起来了。”
他激动地拥她入怀,抑制不住的颤抖,在她耳边不停地念着她的名字,如同魔咒一般。
还记得那一年芳草连天,碧水青山,两个年幼的孩童拉钩许诺要在下一个月圆之夜一同在浮曜岸赏月,只可惜,物是人非。
回忆结束时黎明微光已照亮整座璇玑宫,润玉起身在仍熟睡中的孔音额上烙下一吻,又为她盖好锦被,才安静离开。
都说乐神有着倾世之貌,又有一见误终身的本事。当初的花神如此,所以太微囚禁了她。如今的乐神亦如此,所以润玉囚禁了她。
帝后很快再次举行婚礼,但此时润玉又将乐神囚禁在自己身边,确实众说纷纭。不过他是天帝,谁也不敢造次。就算孔音来到他身边,他亦与往日没什么分别。白日里批看奏章,与群仙商议政事,没有影响。
邝露带着几个仙娥守在璇玑宫大殿外,她轻声开门,漫步走到孔音面前,毕恭毕敬的行礼:“赢尊上神,奴婢来伺候您梳妆。”
此时的乐神身披白纱呆呆的坐在塌边,零乱黑发遮住本就俊俏的面庞,邝露看不清她的表情,就听得她冷笑了声,嗓音沙哑的低声沉吟:“梳妆?打扮好了等着晚上为天帝陛下侍寝吗?”说着,扭过头与邝露四目相对。
邝露见她脸色惨白竟这般憔悴不堪难免震惊,再看她雪白的颈项,斑斑红痕夺人眼眶,大约能猜得到昨夜的他们是怎样的激烈,邝露愣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天帝陛下知道您有伤在身,特地吩咐奴婢们伺候上神梳妆完毕服下汤药,不然怕您的仙体会承受不住。”
察觉到她的异样,孔音忽然伸出带着鲛珠的手紧拉着她的手腕,拉近在自己面前,冷若冰霜,神色复杂:“我真心疼你,用情至深却从未被他正眼相待,偏巧我这个格格不入的上神困在这华丽的牢笼里承受着痛彻心扉的折磨,为何,他伤你这般深,你却还是对他情深意重,到底为何?”
“上神……”邝露看着孔音濒临绝望的面孔,慢慢蹲在她膝前,紧握她的冰凉的双手,晶莹的泪珠止不住的滑落,“我待陛下之心就像陛下对您一样,明知得不到回报,却还是不肯停止的一味付出!就算上神永远不会有爱,但那份情意还在,心意尚存,陛下的心意自从与上神相识的那一刻起便从未停息,就算陛下昭告天下他要与别人成婚,但咱们心里清楚,他最爱的只有您,也只有您是陛下一生的执念!这份爱深入骨髓,无可撼动!哪怕上神忘了,可陛下却深埋于心,至死不渝……”
邝露推心置腹的话让孔音想起了那晚旭凤说的‘爱一个人就是无条件的付出,即使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那种锥心的痛,是无关生死的……’,正如他所说,爱一个人从不求回报,爱本身就是自私的,她也有七情六欲,当然懂得这些道理,自己又何尝不是痛彻心扉?要不是为了全族的安危,她必定不会答应和旭凤成婚。每每夜深人静,她屡次从梦中惊醒,梦见她的族人一个个暴死荒山的场景,这样的压力早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所以,她不得不抛弃自己的感情,抛弃自己的真心,宁愿做个无情之人,也不要连累数百同宗!
可这些,她要如何说给他听呢?
感觉到孔音的手指渐渐没了力度,邝露伏在她膝上,紧张的瞧着她的反应。下一秒,孔音抬起手指为眼前这可怜的女子拂去泪水,薄唇微动:“梳妆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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