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偃工

小说:八阵 作者:林边笙
    周珩回到大殿里的时候,周瑱已经醉的差不多了,他们是小辈,这种场合免不了东敬西敬,每次最后散宴的时候,不管你是酒缸还是米缸,一个个都在阊阖门口跳秧歌,那场面别提多诡异了。

    周瑱酒品真的不可谓不差,大概平日里被周珩欺负的太惨了,一喝醉便大着舌头指着周珩骂,可因为神志不清,舌头也撸不直,骂人也骂不利索“周若平,你他,娘,就是个混账”若平是周珩的字,是他老子爷抓阄抓来的。

    “唉唉,娘在呢,别乱说话。”周珩向来是个不怕遭报应的,酒鬼的便宜也是说占就占,便宜儿子叫的一点不怕磕掉自己的牙。

    周珩估摸着扔周瑱一个人坐马车会出事,把自己不知道蒙了几辈子灰的恻隐之心从犄角旮旯里翻将出来。将人带上自己的马车,向着镇西王府去了。

    从宫城中出来都戌时末了,白日里热热闹闹的江都城已是万籁俱静,整条街上车轱辘滚过的声音格外的明显。镇北王经年累月的守着边线,一刀既出,前人莫问。哪怕是京城中的王宅,也带着股萧索沧桑,门口挂着红灯笼上,写着的镇北二字,都好像带着北疆瑟瑟的风沙。还未到门前,周珩就看着有人拎着个灯笼,站在门前,颀长消瘦的身影在秋风里显得单薄。

    “哥哥,若平哥哥,怎么喝成这个样子。”车子还没有停稳,站在门口那人就迎了上来

    “玞儿呀,正好,快把你哥弄回去洗洗,一身的酒气。”周珩将人往周玞身上一抛,就像是脱手一个麻布袋子。扔完便钻回了车帐子里,靠着厢壁迷瞪起来。

    “若平哥,八月十五哥哥说想要叫上你去若夫山上去。”周玞将自家兄长交到迎上来的侍从手里,才回过身来对着正要转头马车喊道。

    “行行知道了”周珩将手从车窗里伸出来勉强摇了几下,算是答应了。

    若夫山,名字起的大气,实际上就是江都城郊一座荒山,平日里没什么人,闲来无事的时候,周珩和周瑱兄弟俩会带些东西上山,在山上随便找一个平整的地方,支个架子,搭两个棚子,烤上东西,住上一宿,也算是象征性地体验一把民间疾苦。

    八月十五那天,整个江都城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街上都是推搡的人群,三四岁的小孩子,手里拎着莲花状的小灯笼,圆溜溜的眼睛一会看看脚下,一会死命盯着手里的花灯中的蜡烛,忙的有滋有味。顾怀站在街边,手里是刚买的孔明灯,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哎呦”抓着莲花灯的小姑娘,一个没注意就撞上了人形秆似的立在那的顾怀,手里的莲花灯忽闪着挣扎了两下,最后还是灭了,灯油洒了顾怀一身。小姑娘顿时就傻住了,一声不吭,眼睛顷刻就红了,也不知道是心疼自己灭了的灯,还是愧疚自己不小心撞了人。顾怀倾身蹲了下来,摸了摸小姑娘肉乎乎的脸颊,转身问跟在身后的陆离要了火折子,将小姑娘手里的莲花灯里的灯芯掐掉一节,用火折子点了,便放人走了。小姑娘一步三回头,走了还没几步就又摔了一跤,手里的刚刚点着的花灯又冒了青烟,小孩子脸皮薄,也不好意思大着脸叫顾怀再点一次,忙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头也不回的跑了。顾怀看着慌里慌张的背影,道“十年了吧。”那声音古波无痕,却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暗流在平静的湖面下冲撞。

    若夫山上,周瑱弯着腰,背着背上沉甸甸的篓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山路上,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念叨着“那个兔崽子出的主意,八月十五好好的花灯不看,上荒山上打野食”

    周珩两手一抻,背上空的连根鸡毛都没有,手里还挥着一根木棍,在傍边及腰的灌木丛里面戳来戳去,一听周瑱这话,顿时就乐了,“是,我也觉得,哪个兔崽子,毛没长齐,就出来甩屁股。”周瑱这才想起来,那个兔崽子正是自己。便不再说话,闷着头走路。周珩挥着自己手里的木棍,边走边戳,一刻也没闲着,突然感觉自己棍子下手感有些不同,还么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一阵含混呜咽声,周珩手上一下子多了三道渗血的口子。周瑱见大仇得报,顿时神清气爽就连背上的背篓都觉得轻了几分。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上到山,日头已经偏西,等到三个人架起篝火,支起帐篷,太阳已经西沉了。这个时候,周瑱才感觉哪里似乎有些不对劲。

    “我真是,叫你拿的东西呢。”周瑱被气得眼睛前直冒金星。三个人虽然是出来野宿,可也没真的想靠着野味果腹,一般都会带些吃食上山,今天他将装吃食的篮子交给了周珩,可这都上了山了,俩人才反应过来,这人压根就没背框子。

    周珩找了块还算平整的石头,扫了扫尘,伸着腿往上一坐,一脸坦然道“忘了”

    “忘了?你压根就没想着带吧。”

    周珩奇道“你怎么知道的。”不怕不要脸就怕比你还不要脸。

    眼见着俩人都要打起来了,周玞赶紧上前把人拦住,道“哥,若平哥,这山上野兔野鸡之类的不少,你们费点时间去找找,咋们也算图个新鲜。”周瑱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再多做计较,吃亏的肯定是自己,摔了摔袖子,看都不看周珩一眼的走了。

    周珩对着周瑱的背影摇了摇头,评价道“脾气太差。”人都走了,还要在背地里给人递小鞋。

    若夫山并不算高,却怪石嶙峋,山环水绕的,甚是难行,周瑱走了大半个山头,鞋底都磨薄了一层,才拎着几只野鸡野兔回来了。

    “那糟心的呢?”他扫了一圈也没见周珩,便去一边处理自己带回来的东西。

    周玞道“若平哥还没回来了”等到兔子鸡都上了火架,才见周珩晃晃荡荡一身轻松的回来了,就手里带了团东西,周围夜色太浓,等到走的近了,周瑱他们才看出来那是条幼犬,黑白相间,看样子才刚刚满月,小小的一点缩在周珩怀里,很是可怜。

    “你带回来的吃的呢”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人肯定是半点吃食都没带回来,就出去溜达了一圈,顺道还捎回了另一张嘴,周瑱实在受不了了,摸着火堆边一块石头就朝周珩扔了过去。

    “悄悄的,刚睡了。”周珩一侧身躲过飞来的石头,掂了掂抱着狗崽的手臂道。

    周玞凑了过去,摸了摸幼犬的头道“这么小,若平哥要养吗?”

    “试试吧,上山时,这崽子被我戳着了,受了惊吓,还挠了我一下,我费了好大劲才哄过来。”

    周瑱道“你出去转了那么久,就光找了他”

    “是呀”周珩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哼,那真是难为你了,花这么长时间。”周瑱估计是被气过了头,这会子半点气都发不出来,一个人坐在旁边撩拨篝火。

    夜间的荒山,总是带着湿漉漉的寒气,万籁俱寂间只有篝火噼噼啪啪的响着。周珩带回来的那条狗在火堆旁缩了一阵,然后以惊人的速度将三人的食物链摸了个清楚,就扭着自己小身板爬到周瑱旁边,用爪子勾他挂在腰间的玉璜,虽然因为它主人的原因,周瑱见这条狗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可有不好意思将火发到这么一个小东西上,只好沉着脸对周珩喊道“周珩,把它带走。”周珩将狗抱进怀里,顺便扫了一眼周瑱腰间的玉璜,上好的和田玉,摸了摸手里小家伙软乎乎的脑袋,心道“眼光真好。”

    大概是面对周珩实在是让身心俱疲,周瑱刚吃完饭,便钻回帐子里睡觉去了,周玞站在山崖边,看着江都城中燃起万家灯火,晚风吹来,带着甜丝丝的草叶香。

    “睡吧”周珩在肩上拍了拍,就扛着那只糊成水墨画的狗回帐子去了。

    周珩半夜的时候起夜,刚一掀开帘子,就见火堆边,裹着个毯子,鬼影一般坐着周玞。

    “睡不着?”周珩将袍子整平,把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一起出来的狗崽抱到腿上。周玞和周瑱两个人,虽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可不论相貌还是品行都全然不同,大概是因为周瑱实在是太过粗神经,周玞的心就像是透气的纱布,处处都是心眼。

    周玞看着火堆,答非所问道“若平哥去书院读书了。”

    周珩叹了口气,道“可不,也不知道是哪个缺了德的乌头鸡,让我在瓦舍里待了十几天,愣是一根毛都没揪到,还把自己弄进书院里三纲五常去了。”周玞笑了笑,并没有将他借机的潇洒事指出来。江都城中传着句话,说梁王府是富贵命,短命身。得了这么个没事也要找点事的小王爷,祖上也不知犯了什么忌讳,可却没人知道,千金难求偃工木的偃工阁阁主,也是这位让人头疼不已梁王世子。

    “若平哥可是查出什么来了?”

    “没有,遛的比兔子还快。不过,也大致有个方向了。”周珩颠了颠腿,硬是将刚刚睡着的狗崽子颠醒了,那狗年岁还小,正是嗜睡的时候,抬起头看了看周珩,就又将脸埋到爪子底下睡觉去了。

    周玞眉毛往一起拧了拧“若平哥哥是说燕王”

    “是”周珩冷笑了一声“我看他就是江风吹多,吹坏脑子了,都忘了自己斤两。”

    “那依若平哥的意思,燕王的生意,咱们接不接。”周玞看那狗趴在周珩身上睡得实在安稳,起了逗弄之心。将手伸到狗鼻子下边,将两个翁动着出气的小孔堵了个实在,那狗子被搅和得烦了,打了个喷嚏,眼睛都糊在一起睁不开,对着周瑱的手就咬了下去。

    “别把手搁它嘴里,咬伤了是要生病的”周珩将周玞的手从狗嘴里拿了出来,道“接,怎么不接,咱们不接自然有别的人接,难道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往别人兜里流不成,不过”周珩嘴角翘了翘,露出一个晦暗不明的微笑,在火光的映衬下像极了地狱而来的邪神“吊那个孙子几天”

    “若平哥是想接着查他的身份?”

    “谁说的”周珩倾身起来,将又睡迷糊的狗往肩上一甩,伸了伸懒腰“我只是见他不爽罢了”

    周玞“……”

    周珩将周玞裹着的毯子拢了拢,道“早些睡吧,你身子骨不好,吹一夜的山风,要生病的,你哥那个脾气,到时候又要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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