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长昱将灯盏放置一旁,琉璃灯盏浸着房外透来的光,摇曳闪烁。
好半晌光景过后,才将房间检查完毕。
刚出房,许奕山谨慎地将门锁好,炯亮的眼睛往君瑶身上扫了扫,又看向明长昱,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他。
“你既也如此清楚,不知对案情有何看法?”明长昱随口问道。
许奕山皱眉:“侯爷,唐延是下官门生,应要避嫌,所掌握的线索有限。”他顿了顿,又低声道:“只是目前来看,着实奇怪。房间中有砸痕与撞击的痕迹,却没有其他痕迹,一时也难以断定唐延是否在生前与人搏斗过。”
“以你之见,那砸痕从何而来?”明长昱追问。
许奕山似想到什么,双眼一亮立即说道:“小方从唐延房门前路过时,好像曾听到有重物落地之声,那砸痕是否是重物落地造成的?”他突然又噤声,蓦地摇头,又说:“不对,那时唐延还活着。小方听见声响,还朝房门问了话,唐延还回他了。”
君瑶轻轻咬唇,说道:“人听到的声音或许有偏差,何况小方当时并没进门去查看。”
明长昱当即明白她话中的含义,说道:“不妨让小方过来,问问话。”
片刻后,杂役小方便诚惶诚恐地跪在明长昱身前,头也不敢抬。
“侯爷问你话,你只管如实回答便是。”许奕山提醒道。
小方立即倒豆子般交代了。
“你听到的声音是怎样的?”君瑶思索着问。
小方谨慎回忆,想了一会儿才说:“听声音,那东西应该有些分量……而且,我好像还听到有人倒地的声音。”
君瑶心头一凜,“确定吗?”
“不……不确定。”小方脸色泛白,埋下头去,“小的当时在门外,听见声音后问了一句,唐公子也回声了。小的觉得应该是什么东西掉地上了,所以就没多问,离开了。”他快速抬头看了一眼,又逼着自己仔细回忆,终究还是想了起来,又说道:“在重物落地之前,小的好像还听到了开柜子的声音。”他这回比较笃定,抬起头说:“这门窗不太隔音,柜子开关的声音小的绝对不会听错的。”
柜子门开后,便有重物落地之声。君瑶下意识推测,或是柜子中放了什么重物,柜门打开时便掉落出来。
辞别了许府,君瑶与明长昱乘车慢慢离开,缓缓穿越悠长的街道。
京城繁华绮丽,每条街巷各有风情,与蓉城千陌万象一样,有形形色色的百态。
春和景明,繁花正盛。
马车辚辚路过一处白墙宅院,一树绚烂如盖的芙蓉横斜越墙而出,碧绿如云般的枝桠,托着一朵朵一簇簇花朵,在墙头迎风招展,花似浸了春日和煦的风,有的娇艳,有的如火,有的似玉,有的如锦……
风过,微微掀起车帘,君瑶将墙头芙蓉且开且落,一时看入了迷。
霎时恍惚,犹如时空交错,让人误以为还在蓉城,满城的芙蓉葳蕤招展,浓淡相宜,绚丽馥郁。
君瑶轻笑:“想不到这时候芙蓉花还开着。”
马车不由得放缓,明长昱也看向墙头,眉眼染上柔和,“京城的春,比蓉城来得晚些。这时候芙蓉花盛开,也是自然。”
“蓉城的芙蓉花,都凋谢了吧?”君瑶不由记起往昔,幼时庭院便有一株芙蓉,花开时,母亲会佩戴于发间,乌黑的头发,鲜美的花,极为好看。
只是花开花落,母亲的头发也很快染了雪色,不久后便离她而去了。
她善于隐藏感情,这份遥远的追忆伤感,并没被人察觉。明长昱静默地凝视她片刻,说道:“你院中倒是少一株花树,我让花匠种芙蓉可好?”
君瑶收回目光,怔了怔,才听清他刚才说了什么,她微微抿唇,轻声道:“随便。”
明长昱脸色一沉,又舒展眉头一笑,“既如此,那就种上好了。等花开的时候,我就天天赏花。”
反正芙蓉花期也不长,君瑶腹诽。
“吧嗒”一声,一朵坠落的花掉在马车上。君瑶正欲捡起来看看,明长昱却先一步将花拂落。
“他人墙内的花,哪儿有自家的花好看?”他笑意吟吟。
不过一朵花而已,君瑶再次腹诽。
花墙短,街巷长,片刻光景就远离那白墙花树,君瑶收回心思,随手理了理放在马车中的物证,思绪也快速整理着。
“唐延这案子,很是古怪。”她沉沉开口,自顾自地说:“首先,唐延死前,到底有没有和凶手搏斗过?”
她未及开口,明长昱便接着说道:“现场除了两处撞击痕迹,并没有其他发现。若他与人搏斗过,定会碰到屋内的摆设,也会发出动静。”
君瑶顺着他的思路说下去:“是,可现场的东西完好,也没有重力挪动过的迹象。许府狭小,院墙相连,也不隔音,案发时的动静,不可能听不见。”她用手撑着下巴,看向他,“你还记得吗?还未入院时,便能听见院内扫帚扫地的声音,连这个声音都能听见,案发时若是发出动静,也理应听得见才是。”
明长昱颔首:“所以,有可能唐延死的时候,是悄无声息的。”
“唐延是个强壮的男人,想要制服他不让他出声,会费些力气。”君瑶说。
明长昱唇角露出冷笑:“还有一种可能,他在死之前,被人下了药。这种方法最简单,也比较常见。”
君瑶似想到什么,蓦地静下来,双眸异常明湛通透:“唐延头脸部的伤痕,都没有大量的血迹。一个活人受伤,会流很多血的,伤口会血肉模糊,血凝固后,伤口还会结痂……”
两人一来一往,已知晓对方言语和心思,明长昱沉声道:“你是说,唐延是在死后被砸烂头和脸的?”
“是,”君瑶思绪翩飞,“若是唐延在此之前就死了,那他没有发出动静,或许就能解释通了。”
“仵作验尸,说他的致命伤在脑后。”明长昱提醒她。
君瑶私以为,仵作对唐延的检验,是不够全面彻底的。唐延脑后的伤的确严重,但是否致命,却不可断定。何况,明长昱还说了,唐延或许还中了毒。
似猜出了她的想法,明长昱轻声道:“仵作也验过,并未中毒迹象。”
君瑶若有所思:“我记得仵作的验尸单上记着唐延似有失禁之象。一个人被砸,是不太可能失禁的。”她抬眸看着他,问道:“京城的仵作验尸验毒,是从何种方法?”
“左不过常见的几种,一是凭经验看,二是用银试毒,三是用糯米混合鸡蛋,塞入死者口喉中再拿出,若是发出恶臭,便说明死者中了毒。”
君瑶微微摇头,“这些方法的确是仵作常用的,大部分时候是很见效,但有时难免遗漏。”她用试探的眼光看着他,“其实我有更好的验毒方法。”
她目光纯澈,可明长昱却隐隐觉得不那么简单,“什么方法?”
她眨眨眼,说出两个字:“剖尸。”
他静默,片刻后轻声道:“你可知本朝律令,任何人不得毁坏他人尸体,否则严重的会被鞭笞流放。”
“所以这就要侯爷从中安排了。”君瑶一笑,红润的唇,皓白的牙,“既然毁尸有罪,就别让他人知晓好了。我们偷偷的剖。”
明长昱眉心轻轻一跳,终究不过一笑。若毁尸有罪,他在战场上时,已犯了十恶不赦之罪了。敌军的尸体,即便倒地不起,尸骸残缺,他和手下的人,也会挨着再补一刀。
何况,她说“我们”,两个字轻软动听,十分悦耳。
车内有些安静,他见她又一副沉思的模样,一时有些疑惑,问:“难道你不敢剖尸?”
君瑶似乎有些犹豫,她只见过李枫和县城的仵作解剖尸体,却没真正尝试过。但为获取证据,她愿意尝试,故而说道:“请侯爷为我准备解剖的刀具。”
“这个你无须担心,”明长昱淡笑,“我会让人备好。”
君瑶颔首,“另外还需碗和勺子。”
明长昱不解:“为何还需碗勺?”
君瑶欲言又止,只说:“剖尸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
明长昱也不追问,看了看天色,黄昏已将至未至。
车马稳稳前行,很快到达侯府门前。负责掌灯的小厮,正踩在高凳上,举着蜡烛去点门前两盏精致的宫灯,远远地瞧见明长昱的车马,连忙下地行礼。
房门吩咐人将车马安顿好,明长昱回头对他说道:“去准备一辆不显眼的马车,待会儿还要出去。”
门房恭身应答。
两人入了院,明长昱带着君瑶入了他的近雪阁,方入门,就见饭菜已摆好了。
明长昱屏退左右,和君瑶一同坐下,尝了尝菜色,问:“侯府的东西可还合你口味?”
“很好,”君瑶说。
她吃饭向来认真,端着碗细细地尝,几乎没空与他说话。
看她吃饭,似乎能增食欲,明长昱也多吃了些。
这半晌,有人将备好的刀具送了过来。刀具由木箱装着,寒光锋利,形状各异,刀刃与刀柄可以拆卸。
“这是我军中的军医特制的刀,解剖尸体应当没问题。”明长昱说道。
有了这些刀具,君瑶就更有把握剖尸。
天将暗未暗时,她与明长昱一同出府,前往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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