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春城何处不飞花》（李九春篇:郎春）（三）
已经入夜，空旷的三庆园静得落针可闻。李九春慢悠悠的整理着凌乱的场面桌和堆满各种花哨礼物的舞台。
反正，他没有家可以回，更没有留给他的灯，和给他留灯的人。没有人等他回家，他也不需要等待别人。一到幕布落下，他就心里就空落落的一片空茫。
“不想回宿舍吃外卖啊……”李九春长长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怜……
低头掩下眼中的黯然和突如其来的一丝脆弱，再抬起头时，李九春便又是那个艳若红梅霜枝傲雪的李九春了！
踱着慢悠悠的步子回到后台，心里想着一会儿去哪里补个宵夜。推开门的瞬间，突然一道背影闯入李九春的视线……
一个楞兮兮的傻小子正站在桌前往外掏背包里的衣裳，转眼间桌面上便摞了一摞五彩斑斓的各色大褂……
“九郎？”
“九春师哥！”傻兮兮的小伙子转过身，笑得见牙不见眼，越发蠢了几分。
李九春脑海里突然晃过前几天在路边看到的阿拉斯加犬。那蠢兮兮又谄媚的脸竟然和眼前这笑脸无缝重合了起来。李九春被自己的脑洞笑出了声儿。
“好久不见了小师弟！今儿怎么突然有空回来三庆园了？”
李九春看着一同学艺多年的小师弟，心底升起了几分暖意，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缓缓踱着步子坐到桌旁的圈椅上，李九春拿起桌上的一把折扇，漫不经心的把玩起来。
“九春师哥！我要回三庆说相声了！”傻乎乎的大狗拎着小矮凳挤到李九春身边同他坐到一处，两只爪子趴在李九春翘起腿的膝盖上，眼睛里一闪一闪的亮着小星星，一脸毫无掩饰的“求表扬”。
李九春噗呲笑出声儿来，仿佛瞬间回到了从前一同学艺的时光。伸手摸了摸大狗光溜溜的脑袋瓜儿，李九春笑得如春风拂面。
“呦？好孩子真棒！”
“嘻嘻！”
“不是一直在外面忙吗？怎么突然有时间回来泡小剧场了？”
“师哥……”大狗的表情突然落寞，目之所见的两只翘起的耳朵耷拉了下来……
“师哥……我……最近很迷茫……”
“嗯？”
“我爱相声！当时我大学念得不错，可是为了相声，我没毕业就一头扎了进来，一切从头学起。寒来暑往撒了多少血汗，我也从未退缩过！这一腔子的热血，一直在我胸腔里沸腾，从始至终没有凉下来过半分！这些，师哥你都是知道的……”
“嗯，师哥懂。”
“我想说相声！我想一辈子说相声！！可是……可是现在小辫突然爆火了，忙得脚打后脑勺的，各种邀约通告不断。其实……我懂的，也能理解他。也心疼他太辛苦……可是……我们说的相声却越来越少了……我现在一个月将将巴巴说一场两场的商演专场。师哥……如果火起来，反而说不了相声了……那么火有什么意义吗？……为了钱吗？可是我又不缺钱。如果想赚钱我也不说相声了啊……”
“师哥……我最近总想咱们一起学艺的时候，总想还不出名时在舞台上放肆的时候……师哥……我想小园子……好想好想在小园子说相声的感觉……那种快乐什么都替代不了！”
“小辫儿批准你回来说小园子了？”
“嗯！他最近在忙拍戏和综艺，反正我待着也是待着，就申请回小园子说相声了！”
“行！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说，尽情享受观众和舞台吧！正好你九春师哥我最近刚裂了穴，就跟你搭把架子吧。”
“谢谢九春师哥！师哥你最好了！！”
看着趴在自己膝盖上的大狗肉眼可见的欢腾起来，眼睛里一闪一闪的亮起了小星星。李九春无奈的摇头笑了笑。扇子一合，啪的一声打在大狗头上，“起来了！走，师哥领你撸串儿去！”
“谢谢师哥！！！嘻嘻嘻！！”
李九春检查仔细后，将剧场后台落锁。踏着皎洁的月色顺着胡同往外走，后面跟着尾巴欢实得快摇成螺旋桨的杨九郎……
…………
李九春其实和杨九郎从前学艺的时候搭过几次架子，可是时隔多年没有再合作过，心里还是很没底的。毕竟说相声是两个人的买卖，讲究个默契。而默契这玩意儿玄之又玄，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比特么选媳妇儿都费劲，基本靠天意成全。
一张场面桌，啪的一声折扇响，好戏开场。
随着第一句台词的开口，一捧一逗严丝合缝。如精密完美的瑞士匠人手工打磨的手表一般，每个齿轮的咬合都那么的恰到好处！李九春的逗，没有一句落到地上；杨九郎的捧，没有一句捧到腮帮子上。翻着往上走，二层起高楼……
一场说下来，两个人都酣畅淋漓，极为尽兴。
“九春师哥真厉害！不愧是专业课第一毕业的高材生啊！师弟佩服！！”
李九春看着眼前满头大汗，笑得一脸憨厚老实，实则内里蔫坏鬼精的小师弟，不由得笑着伸出食指，照着那光溜溜的脑袋便戳了过去。
“就你小子嘴巴甜！”
“师弟我可是德云社第一忠厚老实人！从不打妄语的！嘻嘻嘻……九春师哥就是棒！”
…………
时间一天天过去，没有人管束，还可以每天肆无忌惮的说自己最爱的相声。杨九郎简直不要太滋润！每一天活力四射，在三庆园混得是如鱼得水，风生水起……
这一日结束了攒底的演出，李九春杨九郎收拾好后台的卫生，坐在空无一人的剧场里闲聊。
“坐在台下看台上，原来是这种感觉。”
“嗯，师哥！我才发现原来舞台这么小啊。如果离得远些，那岂不是只能看到两个小小的人影？”
“是啊……只是两个小小的人影。”
“原来舞台上面的灯这么亮呢，站在舞台上的人，岂不是被照得会发光？”
“观众总是说舞台上的我们多么多么耀眼，会发光，也许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九春师哥……”
“嗯？”
“跟你说相声真痛快！我喜欢跟你说相声！”
“你也很棒的！小师弟。”
李九春侧过头，温柔的笑着。也许是舞台上的灯光太耀眼，也许是李九春的笑容太纯粹。杨九郎突然晃了神，觉得九春师哥特别的美！
在学艺时，大家就都说九春师哥是这一批学员里外貌最出挑的那个。杨九郎一直不以为然，多好看？也不过就是那么好看罢了！可是直到今天，杨九郎突然就get到了九春师哥的美。
“师哥……你真好看！”
李九春的笑容突然尬在了脸上，不知道傻小子这句话算不算是一句调戏……
“师哥……我心里没底……”
“嗯？怎么了？”
“最近有音乐制作人在找小辫儿……”
“小辫儿的嗓子确实不错！”
“师哥……小辫从小就不喜欢相声。当时宁肯离开德云社去社会上漂泊，也不肯学相声。他的梦想……从始至终都是当一个歌手。”
“歌手吗？……”
“当时他第二次回到德云社，是因为走投无路，形势比人强。不得不在现实面前低头，才不情不愿的学了相声。你说……相声在他心里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呢？”
“……”
“而相声伴生的规矩，搭档生而通婚，死后并骨。对于小辫儿来说是不是……一种强人所难呢？”
“……”
“师哥，小辫儿现在火了。你说他会不会最终决定舍弃相声艺人的身份去做歌手呢？……”
“……”
“师哥……我只想安安分分说相声，并不在乎火不火什么的……”
“……”
“如果……如果小辫儿真的想要去做歌手了的话……师哥……”
李九春突然心头一慌，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他怕听到九郎接下来的话，无论说的是什么。
突然间剧场里静到吓人，仿佛空气的流动都凝结成固体了一般。
“九郎！”
三庆园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单薄瘦弱的身影略带几分慌张的闯了进来。汗湿的白T恤，简洁的破洞牛仔裤，脸上画着与清爽穿着完全不搭的精致妆容，想必是节目刚刚录完便匆匆赶过来，还没有时间洗掉……
“九郎……我……我教你打板儿吧！之前答应粉丝的《三节拜花巷》都好久了。”
“小辫儿？你不是接下来的行程都很忙吗？哪有时间……”
“我有！”
“小辫儿？”
“九郎……我……我不想开演唱会了！我想好好说相声……”
“小辫儿？！……”
杨九郎快步跑到来人面前，眼前糅合了三分柔媚七分俊逸的清瘦男子正局促的望向九郎，等着对方的答案。
“好！一起好好说相声！”
看着九郎笑弯的眉眼，张云雷心里长长舒了口气……
想想刚刚在更衣室候场时无聊翻看的视频，眼前的男人与另一个男人搭档得默契十足，酣畅淋漓。张云雷心里蓦然间慌张了起来，不管不顾的一结束录制便疯跑回了三庆园，总觉得如果不快些更快些，他便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了一般……
杨九郎高兴得抱起张云雷转了两个圈儿，心里满足到不行！
“九郎……你不在我身边，我好慌……以后，你能多陪陪我吗？”
“好！以后一直陪在你身边！嘻嘻嘻……”
张云雷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朝一旁坐得端庄的李九春微笑示意。
杨九郎才想起来什么一样，回头大力朝李九春挥着手，“九春师哥！我们先回家啦！”
“知道啦！快滚吧！”李九春笑眯眯的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懒洋洋的挥了挥。
…………
转眼间，剧场冷清的又只剩下李九春一个人了。杨九郎不久前未说完的那半句话和所有的未尽之意都永远的掩在了那两扇厚重的红木门后。
好奇吗？呵呵……并不。李九春看着严严实实的红木门，嘴角勾出几分自嘲的笑意。
“我和张云雷还真是有缘分啊……呵……”李九春略带几分疲惫的摇头苦笑。搭在圈椅扶手上骨节分明的指尖有一搭无一搭的击打着，白皙的手被暗红色的红木椅子衬得更显纤指柔润，细腻如玉。
“这样……挺好！……”
李九春施施然抖着大褂下摆从红木椅子里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后台小门走去……
唉……又没有搭档了……有点儿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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