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寓意为光明。
这是个很好的字。然而对于晟自己而言,这着实讽刺。
他是三界至阴、掌管整个阴界的阎王,执掌三界生死大权。
因为一些啼笑皆非的原因,他来到人界,附身在一个胎死腹中的婴儿身上,还被婴儿的亲生父母赐予了这样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名字。
起初,这的确是美好的希冀,只是后来,它变得越来越讽刺了。
他也有过要把名字换成他的原名的想法,不过后来放弃了。
于是他就一直顶着这么个名字,每当有人问起,待他回答后,定能听到对方的赞美。起初听着有些不舒服,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这次也是一样,他静静地等待着王宥和王氏的赞美。
屋子里一时间沉默下来。
王宥和王氏一直盯着地上的字看,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情。
晟看着他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嘴角禁不住抽了下。
然后他在地上又写了个“圣”。
“噢!原来是这么读的啊!”
王宥和王氏兴奋地蹦起来,一低头见晟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们,立马就收敛了。
脸还红着。
他们同时咳了两声以掩饰尴尬。
晟:……你们是连体婴儿吗?
在某阎王“热切”的目光下,王宥和王氏还是没绷住脸。一个喊着“还有菜没烧!”,一个喊着“我来给你帮忙!”,就一前一后进了一个房间,空着手。
晟默默地看向脚边的木盆,木盆里,两条鱼正无聊地吐泡泡。
他想了想,伸出手,轻触两条鱼的头部,两道白光顺着手指在手心化作一个光球,滚到了宽大的袖子里。
白光离体后,两条鱼就渐渐停止了动作,一动不动了。
晟这才搬起水盆,稳当当地走向厨房。
然后就被赶了出来。
在王宥抄起刀就要给鱼刮鱼鳞和开膛破肚时,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半劝半赶地把他推出了厨房。
盯着面前紧闭的木门,晟一阵发愣。
他干什么了?
晟撇嘴,默默走到餐桌前坐下。
桌上一盘咸菜,一盆稀得几乎只有汤的粥,看着着实寒掺。
他双手放在桌上,袖子也摊着,还挺厚重,边上有极为隐秘的纹路,像是字,不过因为有磨损,看不太清楚字是什么。
能清晰看见的只有“记”、“妈妈”、“屠”、“家”这些字。
晟四处张望了一阵子,王宥家现在几乎是一贫如洗,屋子也不小,可屋子里的东西很少,剩下的那些也都是很老旧的,损坏不能用的还有不少。
而且屋里到处都弥漫着浓厚的阴气,还有一股阴界之人才能闻到的焦木味。
只有借助邪术夺人性命、逾越自己命期的人,才会散发这种焦木味的阴气。
想了想,晟从袖中掏出一块乌黑的令牌和一把羽扇,上头各自系了一个铃铛,令牌上黑铃铛,羽扇上白铃铛,可奇怪的是无论怎么晃,铃铛都没声音,跟空了似的。
隐隐约约地,从它们身上传来微不可察的呼吸声。
睡着了?
晟把两样东西放在桌上,伸手给了两个栗子,不轻不重的。
呼吸声骤然消失。
而令牌和羽扇还瘫在桌上一动不动。
哟呵,还赖起床了?
晟不紧不慢地抬手,猛地在两样东西的中间拍了下桌子——
“pong!”
声音之大,方才还迷迷糊糊要继续做美梦的令牌和羽扇当即跳了起来,若不是晟用阴气压着,差点化成人形、掏出武器一阵乱甩。
不过事实上晟没敲到桌子,他只是用了阴气震慑灵魂,只有死人或逾越死期之人能听见。
虽然晟是不能用语言完整表达自己的意思了,但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向这俩小东西传达了一个信息——
起来干活了。
在地府一直被深深剥削的某两位一眼就解读成功。
令牌和羽扇: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不过他们虽是刚醒,但还是很快恢复了状态,也察觉到了这屋里阴气的充盈。
还有那令鬼都作呕的气味。
“大人,是谁逾越了命期?”羽扇站在桌子上,愣是把柔软的羽毛挺得极直。
晟沉默。他自从变成这样后对灵魂的感知能力弱了很多,在这种满是阴气的环境下,他只能分辨出比较纯洁的灵魂,反之一样。
晟冲他们摇头,指了指他还没去过的屋子另一侧,再甩个眼神——
我不知道,你们自己找去。
令牌:“……”
羽扇:“……”
两者默默飘走。
其实也不是晟故意推给这俩小阴司工作。本来,抓这些违规的人鬼就不归他管。他只需要负责维护阴界秩序、和人界与天界的两位主宰者一起维护三界平衡、管理生死簿就行。
虽然只是这样就足够让他忙得焦头烂额。
之前亲手对付尉迟家的人,那也只是因为尉迟家主身上一块奇怪的玉,影响了大半个尉迟家,以那两位小阴司的能力,可能会被玉伤到。
换做现在这种人畜无害的,那他肯定不会亲自动手。
甚至动都懒得动。
不过他至少是把人家老奶奶给叫出来了。
晟捏着被切碎的咸菜,一口口往嘴里塞。
然后头一仰,吞下去。
在他吃到第五根的时候,羽扇和令牌回来了,拖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
晟眼尖地看到那人脸上的老人斑,心想道:果然是王宥的母亲。
在来这的路上,王宥除了说王氏就是说他母亲,那么家里大概就这三人。
不是王宥,不是王氏,那么只可能是这位母亲。
除非有第四个人什么的……不过那就是预料之外了。
王母死相很惨。
很多地方都露出了白骨,耷拉在伤口处的器官都有被强行撕裂的痕迹,比如胃,现在只剩下一半,另一半不知在哪。此外还有肺、大肠、肾、胆之类的。左胸白的红的夹杂在一起,呈烂泥状,估计心脏也是这个状态。
眼球只剩一个,神经垂在外头,半个头没了头皮,半个头连头骨都不剩,大脑烂成一摊浆糊,甚至有要滴下来的趋势。
浑身上下都有猛兽的抓痕,还有一些锥子状的洞,像是被猛禽攻击后留下的。
人界有这般凶狠的鸟类?
晟皱眉,再看这人逾越了多少年的命期——十二年。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眉头越锁越紧。
晟下了椅子,走上前,往尸体中注入了些许阴气,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原来的样子。
就连地上的血迹污痕,也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然后,晟指了指令牌和羽扇来时的方向:
带她回去。
这两位阴司跟着晟一起也有不少时间了,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迅速抬着王母回到房间。
在阎王的驱尸术下,这位老妇人还能看着像正常人一样,有简单的思维,过着简单的每一天。
任务结束,俩阴司就窜回了晟的衣袖里。晟直接瞬移到椅子上坐好,也就在那一刻,厨房门打开,王氏端着鱼汤出来,身后跟着拿碗的王宥。
鱼汤的清香一瞬间充满了整间屋子。
“阿宥,你去叫一下妈。等久了吧?可以开始吃了。”
王氏一边招呼着王宥去叫王母,一边利索地盛粥,给晟那碗有大半碗的米,和别的一比显得特别厚实。
“我一直把米煮得很烂,直接喝也可以,不怎么需要嚼。别人都说我把本来就吃不到米的粥彻底煮成了汤。”王氏说着,却是欣慰地笑了笑。“但现在能派上用场了。”
晟知道王氏指的是他的舌头。他的五感其实很敏锐,完全能听到王宥和王氏在厨房里的对话。
王宥说:“经历了那样的事,他可能不会再相信家人了,所以我们必须相信他。”
王氏说:“他真的很坚强……就算将来他还是不信我们,选择离开,我也还把他当成我们的儿子,信任他,支持他。”
明明……这是很好笑的话。
信任一个阎王?信任三界至阴?
捧着稀饭,晟看着面前的三人,两个人类,一个傀儡。
因为王母手抖难以持物,所以王宥就一筷子一筷子给她喂饭。王氏把鱼肉挑完刺后不断分给另外三人,王宥又把肉分给晟和王母。王母虽然只有简单意识,但一直说着“阿宥……阿莲……多吃点……”。
再低头看着碗里鲜嫩的鱼肉和粥,晟突然低声笑了出来。
但却让人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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