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什么不会愿意?”洛缓如今的听觉早已今非昔比,顿时起了疑心。

    “没什么。”司爵的神色居然看得出慌乱。

    洛缓惊疑不定地打量了他一番,刚才的感慨早已消失不见——事实上她根本就不信任司爵,只是涉及到司晨时,会有一点失控而已。司晨重生一时,真的如司爵所说的一样吗?

    千百个念头在心中流转,在竹音界中,诀弦曾送过她一块玉佩,必要时,不仅可以保她性命,更可以联系到诀弦,就算司爵心思不正,也没办法真正伤到她。

    醉澜毕竟不在身边,那事不急在一时,但出了魔界,却未必再有机会知道司晨的事情——因为丝尘的存在,她对司爵的反感又更深了一层,千年前他就可以为了自己害死司晨,如今,她真没把握他会做出什么龌龊事来。不如就此留下,探一探虚实。

    主意已定,洛缓轻咳了一声,道:“那也好,司晨是我挚交,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大可以直接跟我说,若是可以,我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司爵眼睛一亮,大喜,“当真?”

    洛缓微微挑了挑眉。

    司爵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他们两人此时早已不是千年前的末微小仙,为一个好的修行地方都能闹几天别扭,以两人如今的地位,怎么可能会是玩笑。

    他掩饰般地轻咳一声,神色复杂:“那,我就替阿姐多谢你了。”

    洛缓瞥了角落里的丝尘一眼,对方此时还觉得自己是被她禁了言,正鼓着气瞪着眼睛,对着洛缓怒目而视。洛缓心中一时生出些啼笑皆非的感觉,幽幽然道:“你这侍妾口口声声说要责罚我,怎么,你打定主意要护着她了?”

    司爵没料到她说着说着又聊到丝尘身上,他神色有些尴尬:“丝尘也是……不知者不罪,她年岁小,不如,你就饶了她罢……”

    “真这么喜欢她,为什么要封了她的筋脉?”洛缓心中其实并没有多么的生气,相反,她看着对着自己怒目而视,对着司爵神色缠绵的丝尘,只觉得几分悲凉,“以摧毁筋脉为代价,保持容貌不变……这是她想要的,还是你做的?”

    司晨离世时不过五六百岁,外貌与人类十五六岁时无异,可眼前的女子骨龄显然早已超过这个年纪,却仍然是与司晨当年无异,连洛缓自己都险些认错。

    洛缓略略放开灵识去探看,一切便了然,这女子,根本就是司爵按照司晨的样子精心豢养而成,如同被扭曲的小小盆景,注定无法窥见天道。

    若是没有看错,丝尘出身于魔界十氏族之一,其族人寿命本在3000-5000岁不等,可眼前的丝尘,明明已经过了她们氏族的少年期,却仍保持着少年人的模样,可与之相对应,她的骨龄明明还在盛年,却已经有了老年人才有的衰惫。——这是使用禁术废除筋脉保持容貌必然的代价。

    还不仅仅是寿命的减少,这样的禁术之下,骨骼扭曲,待生机耗尽之时,她们也会死亡得非常痛苦。

    “这是她的福气。”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司爵皱了皱眉,显然不愿意多谈。

    洛缓凝视着笼子中的女人,她知不知道是自己爱慕的君上封了自己的五感?知不知道自己很可能为维持成他喜欢的模样而必然痛苦地早逝?知不知道,自己一辈子都是他人的代替品?

    这可怜。洛缓漫不经心地想着。

    可是可怜也并不影响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洛缓笑了笑,轻声说:“方才她说,要把我关到石囚去,亲自监刑。可否询问一二,魔界的石囚,究竟是什么地方?”

    司爵皱起眉头,显然很是不悦:“洛缓,何必咄咄逼人。”

    如果是丝尘,或者是魔宫其他女子,见到司爵不悦,早就不敢再提其他了,但洛缓不是,她根本不在乎司爵心情如何——她自己此时还更不悦呢,冷下神色,洛缓看着司爵,面无表情,“是呀,我不咄咄逼人,不知道丝尘娘娘所谓的监刑是指什么,但她既然要我入石室受刑,我要她独自在石室里断绝水食地待上三天,不算过分吧?”

    司爵脸色变了,可还没待他的话说出口,洛缓就有些兴致阑珊地打了个哈欠:“出来这么久,不知道诀弦会不会想起我,也许我想做该让他来接我了……”

    老天保佑,真正诀弦在的时候,洛缓是绝对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她此时故作亲密,无非也只是为了狐假虎威而已。

    司爵脸色变了又变,良久,咬了咬牙,道:“把夫人关进石室去,断绝水食三日。”

    黑衣侍卫在他身后附身领命,跨越结界,把丝尘以枷锁铐住,准备送去石室。

    丝尘就算之前再怎么觉得都是洛缓的错,司爵这明明白白的下的指令还是看得懂的,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思及,仿佛整个世界都倒塌了,可惜被洛缓封了口,根本没办法说话。

    洛缓饶有兴趣地欣赏丝尘的神色,明明是司爵渣,凭什么丝尘弄得好像是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此时眼见那控诉怨恨的眼神从她身上跑到司爵身上,她可算是舒服多了。

    解决完丝尘的事情,决定好留在魔界一段时间,洛缓也不多啰嗦,索性要了两壶魔界特有的寒烟翠,悠悠然地回自己的小院喝酒了。

    听闻魔界有一个极为漂亮神秘的湖泊,从中可以看到人的前世魂魄,湖边开满了蓝色的曼珠沙华,极尽曼妙鬼魅。

    洛缓无缘得见这湖泊,但用湖水酿的酒“寒烟翠”倒是喝过不少,滋味美妙,一度让她念念不忘许久。

    司爵给她安排的院子中,有一株极为高大的佛昙树,整棵树仿佛从中间被人分成两半,一半繁盛美丽,一半枯萎孤寂,宛如阴阳之隔。

    这样的树,天界绝对不会有,但天界有望昙树,开花之时,与佛昙树繁盛的那一半极为相似。

    寂静时默默无闻,可一朝盛开,却足以令天下人为之失色。

    倒是很适合司晨。

    洛缓在树下默默站了许久,半晌,打开一壶酒,仰起头,任酒咕咕地倾撒在树下。

    酒香四溢,未饮先醉。

    不知是不是仰着头的缘故,泪水终究没有落下,太多的情绪在心中翻涌,洛缓紧绷住双唇,半晌,反而笑了起来,轻声道:“不知道你看到后来的我,心中会不会笑话……”

    话匣子一打开,便很难收住,洛缓屈膝靠坐在树下,一边大口饮下寒烟翠,一边不住地絮絮地说着话,宛如和挚友在叙旧:“你知道吗,我之前有段时间过得超级惨……天帝老儿逼着有神位的人都要去捧场,去了,却……哈哈哈哈,实力地位才是最重要的,谁管你无不无辜?”

    “但太不可思议了……我轮回的那几世……居然,居然和神子诀弦有了一段纠葛,司晨,你说神不神奇?他比我小了一千多岁呐……”

    “一千多岁呐……”洛缓醉眼朦胧,有些恍惚地念叨着,似乎已经神志不清,可透过浓密的眼帘去探看,她眼眸分明复杂而清醒。洛缓忽然笑了起来,“你说,那一世的我,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他看真好看,比年少的凤景还要好看无数倍……不不不,那只鸟怎么配和他比,他……像云后的月亮,你看着那么近,可永远都没办法真正看清。”

    “若是你还在世,会怎么评价他呢……”洛缓轻声呢喃,神色的醉态早已不在,双眸复杂晦涩。

    她忽然想画画,将司晨的模样画下来。

    她们初遇的模样。

    洛缓在屋子里找到了丹青纸笔,像模像样地磨起了墨——尽管她压根不会磨墨。

    可是很奇怪,这一切她做来熟稔又从容,像早已练习过千百次一般。

    淡墨在纸上晕染开,笔走游龙,右手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般,飞快地勾勒出一个人影。

    高挑,纤细,挺拔。

    但却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司晨。

    大概是酒迟钝了感官,洛缓看着自己的手如同被另一个人操纵,轻而易举地绘出清隽的画面,神色间,渐渐带上了一分迷茫。

    诀弦。

    青瞳的少年在雨下抬起眼眸,神色似悲恸似迷茫,潋滟魅惑,却又澄澈无辜。

    洛缓只觉得自己心口仿佛被挖了一块,钝钝地等。

    有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在身体里蠢蠢欲动,几乎快要破土而出。

    是谁?王都的集市上,掷果盈车的白衣少年在众人的拥簇中,迷茫地抬眸望了她一眼,容色精致潋滟,风华无双,神色却澄澈如孩童,宛如根本不存在于这世间的精灵。

    是谁?年幼的女孩跟随着那个少年,一起越过芬芳的草地,繁茂的森林,飘香的山野,皑皑的雪山……她跟随他走过人间四季,却未曾说过一句话。

    是谁?她从腐朽的宫殿醒来,一切都像是一场梦,找寻不到那个人留下的半点痕迹。

    是谁?被磨破的手指和生出的硬茧,一日日地练习丹青,试图描绘出他的眉目,可无论怎样的努力,也无法描绘出风华万一。

    是……

    ……

    头疼欲裂,比过往任何一次寒烟翠的后劲都来得大,洛缓想扔了笔,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兀自从容地在笔走游龙,笔尖微颤,勾勒出少年精致的眉目。

    太疼了,太疼了……满手都是鲜血,究竟是她的,还是……

    洛缓忍无可忍,尖叫一声,幻觉在一瞬间消失无影。

    她惊魂未定地环视四周,却发现桌子上纸张整齐,笔墨未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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