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疼痛在头颅中炸开,然而被炸开的那一团意识,却突然轻快起来了,仿佛身体中有什么封印被打开,尘封的一团意识欢呼着融入己身。生命开始重新生长鲜活。
迷雾中显出一个曼妙的身影,女子身披白光,袅袅地走来,掩口娇笑道:“小青,姐姐说的没错吧,男人都是薄情种,只有咱们女人,才真正能懂得情之一字的可贵!”
意识渐渐恢复,诀弦轻抚住我的手,容色淡淡,一股浓郁醇正的混沌之力融入丹田,随着经脉流转全身,将一切污秽与黑暗驱除。
猝不及防的温暖,像寒冷太久的身/体骤然接触温水,往往会引得人蓦地落泪。
我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女子,觉得人生观遭到了严重的挑战,什么情况,小青?敢情是白娘子带着青妹子弃了法海许仙来找真爱来了可也没说小青是个男的啊!
那女子却忽然转过头来,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歪头娇笑,眼波如水气如兰:“姑娘,你说是不是啊?”
她不笑还好,这一笑,眉目间的魅色便如水波般荡漾开来,顺着那奇异而潮湿的花香席卷人身。
那花香潮湿而蛊惑,纵使心中再警醒,在花香入窍的那一刻,全身的毛孔似乎不受控制地舒张开来,神智也瞬间放松下来,经脉间传来奇异的酥麻销/魂,恍惚间竟有种奇异的熟稔感……
我一下子惊醒,寒毛倒竖,得,这丫不是白娘子,这丫是双生花!
双生花一族,花开并蒂,彼此争夺养分纠缠不休,一心置对方于死地却也互相相爱,用最深刻的伤害来表达最深刻的爱,至死方休。可若一花死去,另一花也会很快枯萎,因为没有对方的世界,对他们已没有意义。
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双生花的罕有程度比起鲛灵蟒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这个种族在我西幻众神族中出名却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这个家族,以磨镜出名。
磨镜,又称女欢,再称百合……简单点儿来说,因为花开并蒂,所以双生花一族,多为女子,且多喜欢同性。
草木精魄,其实大多数并无男女之分,任何生灵实力到了都可以繁衍,无论是男男,女女,男女,甚至是自己单独……人形多幻作女性不过是因为性子闲淡且觉得女子形态更美而已,我从小在西幻长大,别说鄙视了,我甚至一直都不确定自己未来的伴侣究竟是什么性别。
当然,按照西幻普遍的闷慢性子和满街尽是单身树的现状,我就这么孤独终老了,也不是不可能。
但接受归接受,不确定自己未来伴侣是什么性别归不确定,目前还没觉着自己喜欢同性的我在经过了小青蛇那一出后,再碰上个双生花,怎么都觉得瘆得慌。
白衣女子渐渐走近,一股浓郁的花香也由远及近,随着轻移的莲步而蔓延开来。纯正馥郁,却又毫不刺鼻,闻着十分舒服,却是那种坠入地狱的麻痹的隐隐快感,不过几口就已叫人浑身酥软,却又不是真的体受毒侵,而是一种意识上的倦懒自弃。我赶紧握紧诀弦的手,借力将身子摆正,同时另一只手用力掐入肉里,借助疼痛让自己清醒。
诀弦回头看了我一眼,精致的眉眼闪过笑意。
没有小青蛇勇敢的爱情做动力,白衣女子不敢靠诀弦太近,她细细打量了诀弦一番,才回过头来,含笑对我说:“这位公子生得可真好。妹妹也别恼,我说青璃这小子什么时候眼光这么高了,罗色①只作无盐,原来是见过公子,明月在旁,才将妹妹的好颜色给压得无光了。
“……”这算安慰吗……
我有点郁闷,咬了咬牙,直接把诀弦拉到一旁,低声问他:“咱能出去吗?”
诀弦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笑意,同样低声道:“这里地形奇特,我们又正处于阵眼上,术法被压制,轻易出不去。但有血统压制,他们伤不了咱。”最后一个字咬的极重。
我没怎么留意,暗想你有血统我可没有,隐隐觉得那里不对,诀弦无论如何也不该被这样轻易压制,可他说得太合乎常理,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不对。心情跌落到低谷,我愁眉苦脸的道:“那咋办?难不成一直困在着这迷雾之中?”
我那是还是见识太浅,觉得小仙娥们传闻之中的九重天者太过逆天,只当是少女见了好姿容浮想联翩,将世间一切光环不要钱似地往上加,却不知道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祖神当年连天道都可以斩了,混沌之初,这天地的法则就是他们设定的,无数修仙者修道者乃至仙佛追求的大道亦不过是他们弹指一幻,若是诀弦不愿,这世间,有什么能困得了他。
诀弦沉吟道:“那倒也不至于。”
白衣女子掩口娇笑道:“妹妹也甭自个儿琢磨了,此处并非我二人所建,它乃是先瑟辛帝君以身祭炼的一方小世界。瑟辛帝君神通盖世,以身祭炼的一方小世界,莫说是谪仙散妖,就是九重天上的神君上仙来了,只怕也未必能出的去。”
原来这货是个盗墓的,发觉好东西占了死人的地盘,我默默望了诀弦一眼,暗自腹诽,还真是九重天上的小太子都未必能出去。
诀弦忽道:“当时东无一战后,瑟辛帝君创下竹音界,作为和司晨女祭的同归之处,当时竹音界以音为介,以竹为所,虽不如父神母神创下的三千大千世界,却也别有洞天,堪称一世外桃源,如今难道只剩下一片迷雾不成?”
白璃微怔,随即一笑:“这位公子当真博识,竟连竹音界都了晓,不错,竹音界以音为介,以竹为所——”话语微微一顿,她长袖轻扬,眼前似换了一个天地,迷雾散开,一片新世界在眼前忽现……
我咬着一截泡椒竹笋,十分忧伤。
这是我来到竹音界的第三个月,竹音界以音为介,以竹为所,到处是竹子到处是仙乐,吃饭吃竹实竹笋,喝酒用竹杯竹盞,睡觉用竹床竹毡,奏乐用丝竹竹管,连酒都是竹叶酿的“竹叶青”,我琢磨着,若是司晨还在世,只怕会一巴掌把这竹音界和它的创造者一起拍死过去。
可司晨已死,瑟辛已殁,竹音界如今只是妖怪的乐园。
前些日子我还曾向那小青蛇问过此处可有鸭脖子之类的零嘴,话一出口,小青蛇瞪圆了眼,尖声怒道:“混蛋!你一介花草之灵,本因日夜汲取天地精华造福苍生滋养万物,如今不仅不育万物,竟还为口舌之欲噬骨啖肉,竹音界是安乐之地,哪有此等残忍之物!”
我有那么点头疼,花草就吃不得肉了?就活该被人吃被妖吃被牛羊兔鼠吃?还赞颂它们不吃“活物”生性纯良?吃草木就不残忍?花木就不会痛不会死不会恨?
计上心头,挑了挑眉看小青蛇,我笑得含羞带怯:“本不是我要吃,是我夫君年少,精力旺盛,又是小别,难得同聚在这样的仙界里,夜里难免……实在是……不补不行啊。”
诀弦既与我有一段尘世渊源,又再此处同生共死,那么料想,借用他的名号气一气这小青蛇,额,虽有些损阴德了,但到底传不上九重天去,应该,大概,可能……也无大碍罢?
小青蛇呆了一呆,眼里瞬间就盈满了泪水,指着我,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憋出几个字来:“你……你……贱人!”
没料到他对诀弦如此情根深重,我怔了怔,看着他眼中的泪水,下意识地有些后悔,但戏要做全套,我摆出一副贤惠豁达嫂子的模样,笑得愈发灿烂,语气却是委屈十分:“公子怎么了?为何骂我?”
小青蛇气得拂袖而去,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情颇好地饮了盏酒,漫不经心地想,有竹,有蛇,也许改天可以抓几只竹鼠来尝尝鲜?
天天吃竹笋的日子真不是神过的,我叹了口气,一转身……
“小太……诀弦?”
“……”
比我还高一个头的小太子眯了眯眼,淡色的唇微勾,弧度美的惊心动魄,也看的我心惊胆战。
“……”
“……”
那一日诀弦倒是如常,唯独唇边总挂着一点微妙的笑意,我信口雌黄被捉了个现行,只觉此生从未这般尴尬过,看着他总有些躲避,但过了两三日,也便好了。
连日以来,那朵妖魅飘忽的双生花出现寥寥,小青蛇却是每日必来,对着诀弦情意绵绵地深情相望,虽然后者基本不睬他,有时烦了,凉凉的一眼瞟过去能把小青蛇的灵识毁得七七八八,但咳着血刚被姐姐治好的小青蛇还是痴心不改情比金坚,看得我很是唏嘘心疼,特意倒了杯温水给他润喉。
不过显然小青蛇不领我的情,扭着小蛮腰对诀弦口中的夫人——我表示了十二分的厌恶,眼似刀锋语似冰,誓要把今生最恶毒污秽的话语都在我身上轮一遍方肯罢休,遗憾的是小爷我皮糙肉厚,那些一日三千句句句不重样的挑衅嘲讽至今没对我造成半点影响。
我无所谓,然而诀弦显然不太支持小青蛇这种锻炼骂人功力的游戏,小青蛇骂我一句,他凉凉淡淡地看一眼,灵识便毁了小青蛇十年修为,若非有竹音界压制诀弦力量保护小青蛇,只怕小青蛇早已不在人世。
我很感动,没想到女娲祖神的家庭教育做得如此之好,诀弦小小年纪就这么懂得尊敬爱护老人,可感动归感动,我也不能误了别人姻缘呐,于是我苦口婆心地劝:“诀弦仙友,依老身看,这小青蛇对你一片真心,虽……身份有别,可若是想去尝尝情之一味,倒也未尝不可考虑一二。”
诀弦淡淡看我一眼,目光清冷淡漠,容色惊世绝艳,衣裾临风不动而气韵天成,皎若九天玄月寒若泠泠秋星,清若九天虚风渺若云上轻歌,淡唇墨发,青瞳冰肌,高鼻长睫,当真是九重天上混沌之子的天人风范,只是可惜,面前凝成的冰渣子掉了一地。
我一个不当心,被那绝艳的容色惊得一摄,微怔过后,定一定神,不怕死地继续道:“男女之别不过是小小事,难得的是一片真心,青璃性子虽急躁了一些,却是至真至诚。如今身在竹音界,这真心没有半分是为仙友的身份,何其难得,仙友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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