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宁之没提起,杨思儿自然不会主动挑起这方面的话题。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杨思儿对他没了往日的敬重,反而像是性格相投十分熟络的朋友。
不过这位熟友显然不太友好,竟然先聊起了之前有关杨思儿的糗事。
记得杨思儿十三岁时,那时她还觉得聂宁之不知晓她与舅舅偷窥拿他打赌的事。
京里的昌将军过寿辰,杨思儿跟随娘亲去贺寿,在宴会上遇到了前来参加寿宴的聂宁之。
她还装出一副与不认识他的模样,听完身边人与她介绍这位是瑾王爷,她才做出一副大家闺秀的端庄姿态给他行礼。
聂宁之回想那时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笑道。
“当时你心里一定在得意,心想这个王爷是个傻子,被人偷窥了都不知道。”
杨思儿像是被说中了心思一般,两只手藏在袖子下偷偷抠弄,面上做出一副你猜错了,我没有的淡定神情。
聂宁之看她眼神四处飘,一副欣赏夜景的模样,竟忍不住轻笑出声。
还在强撑的杨思儿的表情瞬间垮了下去,撇着嘴语气委屈道。
“瑾王爷,不提那些往事了。”
“说起来前些日子您怎么说病就病了?那晚我走时你明明还好好的。”
聂宁之只道出一句:“应该病了。”
杨思儿没听懂:“应该病了是什么意思?”
说这话,杨思儿往外撤了撤身子,扭头将他上下打量一遍,发觉他还是与她之前见到那般,肤色有些病态的苍白,温润低沉的声音气息虚弱,可刚才聂宁之带她直接上墙头的功夫及力道怎么都不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突然,她顿悟了。
“你是装病的!”这话惊呼出口,可想了想又道:“不对,你每次病重宫里都要来好几位御医,难道说他们都知晓你在装病?”
聂宁之嗤笑:“能将宫里那些老狐狸全都拢为已用,除非有天大的本事。”
“那你怎么做到的?”
聂宁之也不多言,直接将自己的右手伸了过来。
杨思儿心里疑惑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转头看看聂宁之,他也只是看着自己的手腕挑了挑眉。
杨思儿觉得他这是让把脉的意思,试探着伸出手搭在他的手腕处。
号脉越久,杨思儿的眉头皱的越紧。
上一世她也是个病落子,久病成医,虽不精通但也能察觉出他的脉象与常人不同。
医书上有写,正常人的脉象通常是平脉,一息四至,不浮不沉,不大不小,节律均匀,从容和缓,流利有力,尺脉沉取不绝。
可聂宁之的脉象无力,而且脉跳动时快时慢十分散乱。
很像之前大夫说的虚阳外浮,无根之火。
意思是说:像是无油的灯火,快熄灭之前,火焰要向上窜几下,显得特别明亮,可很快就叠了。
这……这是将死之人的脉象!
杨思儿猛然将手收回,瞪大眼睛惊恐道:“你!”
聂宁之将手收回,笑道:“看来你在病上确实吃了不少苦头,连号脉都学会了。”
杨思儿不理会他的调侃,继续道:“你这脉象……”
聂宁之接话:“将死之人,这不正是外人所传的吗?”
杨思儿又道:“可你……现在好好的呀。”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弱了下去,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他这情况。
杨思儿想了想说道:“那外人传你是胎里带病,儿时几次差点见了阎王是真的吗?”
聂宁之点了下头,杨思儿松了口气。
心道聂宁之就算再厉害也不能再娘胎里便开始设这么大的局吧。
“前世是真的重病,几经生死活了下来,不过二十六岁那年遇到了一个奇人,治好了病症。”
“本王与你一样醒来不过月余,醒来第三日便命人去找了那个奇人,才变成了如今的这般模样。”
杨思儿暗自松了口气。
也对,前世杨思儿被聂宁之救下时,他的身子十分康健,这一世他怎么会没有办法呢。
“所以你这次重病其实是假的,只是为了让外面那些人卸下防备。”
聂宁之点头。
“前些日子为了帮令尊,本王出府太过频繁,那日,你与梁秋易去‘暗花’聂宁临也在那里,自然看到了本王与令尊一同路。”
杨思儿听了开始四处观望:“那他对你定会有了防备,你不怕他派人暗中监视你,你快些下去回院子里躺着吧,以免被人看出了马脚。”
聂宁之看她惶恐不安的小模样,不由轻笑。
“你这是在担心本王?”
杨思儿小脸严肃:“自然担心,你帮了我那么多,我怎么能陷你与危险之中。”
说着就要扶着旁边从墙头上站起来,刚有动作就被男人摁住了肩膀。
“安心坐着,都在这坐半个时辰了,若是有人看到早就看到了,着急又有何用?”
“那可怎么办!”
杨思儿暗自后悔,早知道她就不瞎逛到这竹园里来。
唉,真是喝酒误事。
聂宁之看她着急的坐立不安,抿着笑不急着解释。
两人离得不远,他能清楚的看到她那盈盈如水的眸子里的慌张。
心道果然还是个不经事的小丫头,遇事则慌。
聂宁之也知道不能将她逗急了,开口安抚她道:“别担心了,在王府外不光有聂宁临安排的人还有其他几个皇子以及后宫里那些女人安插的眼线,不过都已经清理干净了,你在这坐到天亮都不会有其他外人知道。”
听完,杨思儿不满的瞪向他,生气道:“你就是故意逗我。”
说完转头冲着竹园道了声:“碧罗,你进来。”
夜里安静,杨思儿的声音不大,但站在外面的碧罗也听到了,随后推门而入。
由自家主子指挥着将竹梯搬了过来。
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主子下了梯子气哼哼着转身走了,墙头只留下瑾王爷一人。
待杨思儿主仆走了后,韩洲才迈步走了进来,见自己王爷只着了件单薄衣衫,外袍还搭在墙上,他几步上前将沾满了土的外袍拿了下来抱在怀中。
“王爷,你对杨大小姐是不是太过信任了。”
韩洲自小习武,耳目过人,方才他闭了厅里,将注意力转移至其他地方,可还是隐约听到了里面的谈话。
瑾王爷常年病重,他一直服侍在王爷左右,虽知道杨大小姐偷窥府中的事情,但也不曾见过王爷与她交谈。
可最近不知为何王爷暗中帮了她不少事情,而且还对她不曾有防备。
王爷病好的事情知晓的不超过五人,如今王爷对杨大小姐也不做半分隐瞒,这让他不得不担心……
聂宁之单手负在身后,伸出一只手打断了韩洲的话。
“无事,本王信得过她。”
韩洲眉头微动,也不在多说什么,走过来想要搀扶聂宁之,道:“王爷,我们也回府吧。”
聂宁之摆手制止了他的搀扶,直接走到围墙边跳了过去,韩洲紧随其后。
这夜,杨思儿被聂宁之一连几次戏耍,心里憋着火气。
笛子不吹了,话本子也不看了。
整日呆在院子里看《官术》《权谋》《孙子兵法》这类有关谋略,心计有关的书籍。
心中暗自赌气一定要学的头脑聪明,将聂宁之玩弄于股掌之中。
可看了不过两日,精神便萎靡了下去。
书中那些计谋真是花样百出,全都是她想破脑袋都想不出的事情。
她也开始质疑外界那些说她聪慧的人,是不是在哄骗她。
这日傍晚,白日的热气已散去,还多了一丝清凉的夜风。
丹红在旁边替她打扇驱赶蚊虫,吃过晚饭的杨思儿躺在月棠树下的秋千床上发呆。
过了一会,碧罗从院外回来走到了秋千旁。
“小姐,这两日老夫人吃睡都不错,看着精神头瞧着也不错。”
杨思儿听完点点头,嘱咐一句:“那院子你多操心一些,有什么事情立即向我说。”
碧罗应下,不过欲言又止道:“小姐,您……您不去看看老夫人吗?毕竟有那么多年不见了,如今老夫人从老家回来,您应该日日去请个安的。”
杨思儿摆手拒绝:“不去。”
往日爹爹娘亲都不曾要求她日日请安,更何况是个多年不见没有什么感情的祖母。
若是祖母和善,她也可以时不时去请个安,免得让人说不知礼数。
可祖母明知娘亲刚走就起了异心,杨思儿对她自然敬重不起来。
经过前天夜里与聂宁之聊天,杨思儿心里也能接受爹爹娶续弦,但至少那也过了娘亲孝期之后的事情。
“先晾着她们几日吧。”
反正第一日清晨杨思儿便派碧罗去祖母那边问安,顺便说了她前些日子因心中抑郁病重之事,从那之后身子一直虚弱,在院子里不太想出门。
杨思儿这两日也确实没出院子,没让那院子里的人抓住抱怨的由头。
时间匆匆,转眼就到了端午节。
若是往日,就她这爱玩的性格,定是要去明湖边看别人赛龙舟的,可今年却没了兴致。
只是将早早秀好的两个香囊送给了晖儿、俊儿,与爹爹、祖母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晚饭。
吃饭时杨思儿还注意到祖母来时站在身边伺候的那个妇人不见了,换成了常在她身边伺候的婆子。
这让她极为满意,看来祖母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这几日杨思儿不去她院子时因为什么。
不但杨思儿高兴,在祖母面前如同孩子似的撒了娇,就连爹爹也比往日轻松愉悦。
一直让晖儿、俊儿叫祖母,在她面前耍宝,萌翻众人。
毕竟还在丧期,一家人融洽的吃了饭就各自回了自己院子。
府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消沉寂静。
若不是饭桌上多了粽子,单看这丞相府还真看不出今儿是端午节。
杨思儿已经连着五六天没去瑾王府了。
那几本谋略的书也被她大致翻阅了一遍,虽没话本子那么有趣,但到底算是看完了
她一进自己院子,就见雪灵正站在屋门口候着,见到她回来,上前禀告道:“小姐,瑾王爷请您过去。”
杨思儿蹙眉,余火未消的问道:“去做什么?”
难道又想戏弄她?
雪灵规规矩矩的答道:“奴婢不知。”
杨思儿直接迈步进屋,留下一句:“我那不去,今晚我还有事要做呢。”
说着,碧罗跟着进了屋子,伸手直接将屋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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