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撑起,似千斤重的眼皮,眼前一片模糊,许久才缓缓清晰过来。眼前是一片圆形帐篷顶,盯着看好一会儿,不能回神。
直到耳畔传来,一句生涩汉语:“醒了,醒了。”
微侧头,随后,便见篷帷被撩开,一道身影略快步,行至榻前,脚步止不及有些踉跄,身后一名女眷,欲搀扶,那人抬手拂去。
只见一名男子,束发年华,脸色略显苍白,有些若不胜衣,半蹲至榻前,开口道:“雪儿,你终于醒了。你竟昏迷了两天两夜,可把哥哥给急坏了。”
男子不禁话语有些情急,呼吸有些不匀,唇色极淡,微微扬起,带着极好看的笑意,眼角却微微泛着湿意。
张张嘴,却发现喉咙如火烧,男子似乎看出她的异样,吩咐身侧侍女,倒一杯温水过来。
男子扶她慢慢支起身,喂她喝下一杯温水,她的喉咙才悠悠好转,开口,声音尚有些涩哑,疑惑道:“这是哪儿?”
男子眼里带着惊异,抬手覆上她的额头,似乎确认已经退热,复开口,问道:“雪儿,是不是尚有哪里不舒服?”
她哪里是不舒服,她是真的不知这里是哪里?她分明是一名现代人,单名亦是一个雪字,是一名孤儿,自小在孤儿院长大。她只记得因淋雨,高烧昏迷在家,不料醒来,却是此番场景,让她匪夷所思。
被唤作“雪儿”的她,环顾左右,此处应是一个蒙古包帐篷,看布设应是普通人家,除眼前一位有些病弱、被唤作“少爷”的男子和身后一名侍女,是汉人打扮,不远处,还站有似一家三口的、蒙古着装的人,这里应是他们家。
她看着眼前男子,复道:“你是我哥哥,我是你妹妹?”
男子点点头,略显惊异地看着她,侧头吩咐侍女,去看大夫来了没有。
“你叫什么名字,我又叫什么名字?”闻言,男子回头看向她,耐心地说道:“我叫闻人嗣音,你叫闻人初雪,你是我的孪生妹妹,束发年华。方才,出去的是锦字。我身后一家人,是蒙古的那依族人,他们之中,那依巴图会汉语。”那名父辈模样的男子,便是那依诺。
“我们十四岁?”闻人嗣音微笑着点点头。闻人初雪想,这么小,在现代才上初中。
“我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初雪复问道。
嗣音正欲开口,锦字便领着一位背药箱的老者,匆匆步入帐内,老者亦是蒙古打扮,应是一名医者。
嗣音让道,坐在床榻一侧,锦字上前,将一方手绢,覆上初雪的手腕,回身让出道,医者方前来,替初雪诊脉。
待医者收回手,起身,嗣音赶忙随之起身,略显担忧地看着医者,那依诺上前,用蒙语跟医者对话几句,回头对嗣音道:“她已经恢复了,有些虚弱,休息休息就好。”一口略生涩的汉语。
“有劳了。”嗣音朝医者作揖道,锦字便送医者出去了。那依一家,便也放心退出了帐篷。
嗣音回身,坐回床榻,忽抬起食指,轻点初雪额头,说道:“你呀,大晚上,冒着雨,还敢骑马,还从马上摔了下来,回来便发了高烧,昏迷了两天两夜。我着急坏了,便着人通知了父亲回来,今晚应会回到。父亲回来,看他怎么说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由着性子。”
初雪垂眸,摸了摸鼻子,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嗣音略显惊异,向来率性而为的妹妹,竟也有知错的一面。
这会儿,锦字端着一碗粥回来,初雪才觉腹空如也,嗣音接过粥,亲手喂初雪。
初雪直勾勾地盯着粥,嗣音舀一勺,拂拂热气,递过去,边笑道:“瞧把你饿的。”
期间,初雪称病,让嗣音讲了很多事情。初雪得知了,他们的父亲乃定远大将军闻人怀远,奉旨镇守边塞。他们是一对孪生兄妹,自幼母亲去世,父亲便将他们接到身边,随父亲战事的转移,他们便辗转寄居在蒙古各村落,身边有一个管家和侍女。
边关稍安,父亲便不时回来看他们,亲自教他们骑马射箭、读书写字。嗣音是久病之躯,不宜动荡,却博闻强识,才思敏捷,初雪性子却随父亲,擅骑射,活泼好动,马上英姿不输其父。他们兄妹一文一武,却正好相反。
一人时,初雪端着镜子观摩,果然是和嗣音,长得一模一样,惟嗣音面色苍白、眉宇间带着一丝孱弱,初雪却面色红润,眉宇间带着一股英气。
想着突然之间,多了两个家人,初雪觉着惊喜,又觉惶恐。
当晚,他们父亲果是赶了回来。那依一家做了一桌子菜,席间,初雪一直垂首,不敢看父亲,不知其脾性,虽从嗣音口中,感觉他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父亲,却也不免心下忐忑。
“丫头,多日不见,不打算让爹爹好好看看你吗?”坐在对面的父亲,响起一句极尽宠溺的话语,微抬头,初雪见到他满是笑意的慈爱眼眸。
初雪不知为何,只觉水雾迷了眼眸,直至滴落,才转清明。
嗣音有些惊讶,赶忙抬袖,轻轻将初雪的眼泪擦去,轻声问道:“怎么了?”
初雪抽泣道:“雪儿错了,雪儿不该任性妄为,雪儿知道爹爹不能随意离开,可雪儿就是想爹爹了。”初雪想,原身的她,一定是这么想的,否则她的眼泪,如何会这么快涌上来?
父亲笑道:“傻丫头,爹爹不怪你,爹爹这不是回来了吗?”
那依巴图见此,说道:“好了,大家都用餐吧。”
初雪胡乱擦去,还噙在眼角的泪珠,埋头,大口吃肉,鼓着嘴道:“我要赶快恢复,好跟着爹爹去骑马。爹爹,此次回来,能呆几天?”
父亲道:“此行匆忙,前方未及部署妥当,恐怕,最多只能逗留三天。”
父亲转即问嗣音,“音儿,身体可还好?”
嗣音点点头,初雪不等嗣音开口,便道:“爹爹放心,哥哥有我照顾。”嗣音扬起嘴角,满是笑意。
父亲故作严肃,嗔怪道:“你哥哥体弱,你少让他担忧就很好了。”初雪摸了摸鼻子,讪笑两声。
初雪瞥见父亲手边,一杯奶白色的酒,初雪伸手便去拿,嗣音赶忙拦住她的手,“你今日方醒来,身体尚未恢复,怎可饮酒?”
初雪狡黠一笑,道:“哥哥,这马奶酒有驱寒、舒筋、活血、健脾等功效,目下,正合我饮。”
嗣音无奈道:“父亲,你看,雪儿是越发伶牙俐齿了。”
父亲笑道:“由她吧。”闻言,初雪便拿过马奶酒,饮了一口,入口,带着微微的膻气,奶香纯郁,酸甜适中,奶香混着就酒香,划过唇齿,在喉间流连,让人回味。
翌日。
初雪已悄悄试过,马术射艺,在初雪接触到实物之后,皆自然流露,应是这幅身体的本能。
初雪便闹着要跟父亲骑马,嗣音拗不过,也跟来了马场。初雪选了一匹白马,说与自己的名字相配,还给它起名叫白龙马,众人啼笑皆非,不明所以。
初雪着一身黑红相间的骑马装,策马奔腾,英姿飒爽。随后,从背上抽出弓箭,直指箭靶,箭箭射靶心。
父亲朗声笑道:“不愧我闻人氏儿女,骑马射箭,英姿过人。”
骄傲之余,初雪不禁看向嗣音,见他面无异色,便放下心来。
晚间,初雪便蔫下来,在父亲帐篷,父亲与嗣音在对弈,初雪被责令抄书练字,初雪百无聊赖,一会将毛笔抵在上唇,一会旋与五指,不觉墨汁四溅。
忽然,灵光一闪,趁父亲两人对弈沉思,初雪执笔,将本是抄书的白纸,用于作画,左右一炷香,一副群马奔腾图,便跃然纸上,想来初雪对骏马英姿,格外偏爱。
初雪在现代,对国画情有独钟,便特意去学过。在初雪对着自己的杰作,沾沾自喜之际,耳畔传来一声轻咳,反应过来时,父亲与嗣音已走至身前,那一声轻咳,正是来自他哥哥的“好意”提醒。
初雪讪笑着,抬起头,轻扯父亲袖摆,父亲俯身托起,她面前的画作,以为父亲会嗔怪自己偷懒,未料父亲下一刻,却点了点头,笑道:“丫头,何时学会了作画?”
初雪暗自松口气,笑道:“信手涂画,不足为道,嘿嘿。”嘴上自谦,却闻言沾沾自喜。
“淘气,读书习字,也不能落下。”父亲放下画,轻轻地,摸了摸初雪的头。
初雪不禁,呆愣半晌,缓缓点了点头,扬起嘴角。
三天很快,父亲便要离开。
临行前,父亲对兄妹俩千叮万嘱,还不忘对刘伯和锦字千叮万嘱,真是又当爹又当妈!
初雪对父亲道:“阿木日、赛音、雅巴!”
父亲问道:“这是何意?”
初雪笑道:“蒙语,祝您一路平安!”嗣音略显惊异地看向初雪,眼里带着笑意。
父亲朗笑两声,伸手摸了摸初雪的头,转身,策马而去。
父亲离开后,便余他们兄妹俩,刘伯和锦字去忙了,无非做饭、收拾,在草原的日子是慢悠悠而闲适的。
四月里,天气疏朗,清风徐来。
初雪端来酸奶“塔日嘎”,和奶食“查干伊德”,搁于一座矮墙上,拉着嗣音小跑过来,搀扶嗣音坐上矮墙,初雪也一跃坐上了矮墙。
“你慢着点。”嗣音伸手去扶,轻声道,嗓音如清风徐来。
“没事。”初雪拍拍双手,抖落灰尘。
执起一杯雕花银杯塔日嘎,并塞一杯到嗣音手里。嗣音不嗜零食,初雪却偏爱各式的零嘴。
兄妹俩,并肩坐在矮墙上,饮着塔日嘎,吃着查干伊德,熹微的阳光,遍及周身。初雪不禁微眯着双眼,觉着周身暖洋洋的。
头顶一片湛蓝天穹,眼前是一望无垠的大草原,绿油油一片,远处牛马羊,俯首吃草,细细咀嚼。
微风,贴着他们的脸颊吹拂,初雪不禁吟道:“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
嗣音看向初雪,扬起嘴角,眼里满是笑意。
不日。
初雪换上一身蒙古装扮,推嗣音也换上初雪准备好的蒙古服。
只见两人,身着蒙古中长袍,领口、袖口,以艳丽花边点缀,配以别致腰带,脚踏压花纹黑色牛皮马靴,束马尾,嗣音是蓝色发带,初雪是红色发带,发带两端,悬坠同色宝石。
俨然,两个翩翩少年,顾盼生辉,好不俊俏!
背着刘伯和锦字,初雪拉着嗣音出去,参加那依族的美食街。还不忘留下字条。
初雪早听闻那依族一年一度的美食街,盛况空前,心中早已跃跃欲试。虽道是美食街,除了美食,里面还有众多娱乐、游戏节目。
美食街,人潮如涌,车水马龙。兄妹俩牵着对方逛,以免走散,沉静如嗣音,也不免喜上眉梢,初雪更是一双眸骨碌骨碌地乱转,停不下来。
过往的行人,皆为这一对金童玉女般的兄妹,频频回首。
不一会儿,初雪和嗣音手中,已抱着一堆美食,嗣音怀里皆是初雪塞过去的,初雪更甚,一手怀抱一堆美食,一手吃着烤肉串,还不忘伸过去,让嗣音咬一口。
“就一小口,吃多了,对你身体不好。”初雪信口胡说,直勾勾盯着肉串,不舍模样甚是好笑。嗣音故意戏耍初雪,大口张开,初雪果然认怂地缩回手。
下一刻,复笑嘻嘻伸回去,她怎会不知,嗣音向来不爱吃零食,果是轻咬了一小口。后面,买了奶茶,初雪亦是乖乖奉上。
吃饱喝足后,初雪便拉着嗣音,去玩娱乐项目,途径一个射箭摊子,初雪停住脚步。
“平日,你不是常常射箭,这里箭程,于你并无难度,何故前来?”嗣音不解道。
初雪却将弓箭,递给了嗣音,嗣音略显惊讶地看着初雪,手有些迟疑,却还是接下来。知嗣音者,莫若初雪。这个箭程,且是静射,想来是适合嗣音一试的。
嗣音自小体弱,骑马射箭,皆不可为,可马背上的儿女,又怎会不心之所往?初雪知道,若嗣音能骑射,定不输于她。
嗣音拉弓,凝眸,果然,三箭之下,皆中靶心。初雪乐滋滋地,抱着一只狐绒娃娃。嗣音摇了摇头,看着初雪的眼眸,满是爱怜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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