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下水光粼粼,桥上车来车往。
一位胡子拉碴的青年男子怀里抱着满满一袋和他画风颇不相符的粗点心和玩具,以一种沉稳不失悠闲的步子走在街上。他也许是有什么心事,直到到达了目的地的大门前,才回过神来,连自己常来的店外多了一辆不熟悉的、并非老板上货所用的面包车都没发现。
“嘭!”“怎么回事!……”怀里的包裹径直掉在地上,咖喱店里一片狼藉,店主人胸前满是鲜血,倒在吧台后生死未卜,织田作之助脑袋里嗡的一声响,边呼唤着孩子们的名字,边手忙脚乱地往楼上跑。
“幸助!克己!”他几乎是手脚并用,“优!真嗣!咲乐!”他无法思考,孩子们的游戏室里一片狼藉,上铺的床板上钉着一张地图,标明着醒目的红色。还没来得及反应为什么明明太宰安排了手下驻守还是遭遇了这样的劫难,外边的面包车传来油门轰鸣的声响。
把推窗粗鲁地扯到一边,织田作之助分明看见面包车后方的窗帘被掀开,露出孩子们憋得通红的小脸,他们拍打着窗玻璃求救,却被一只手从后方扯了进去。见状,织田作奋不顾身地从二楼窗户跃下,落地后来不及缓和受到冲击的膝盖就跌跌撞撞朝停着的车跑去,但是,热浪席卷,一切都太晚了——
“轰——”
火光冲天,他被狠狠地掀翻出去,挣扎着爬起来,抬头——
喉咙好痛,无法呼吸,听见了谁的嘶吼;喉咙太疼了才注意到,嘶吼的人是他自己——
“那就由你来写吧,那是能让这本小说保持完美的唯一方法。”回音空茫。
“已经写不了了。”他无比清楚地看见了等待自己的唯一未来,“我已经,没有资格写小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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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着——是为了能为自己,寻得救赎——
“晚安,幸助。”备用弹匣被推进手腕上的绑带。
“晚安,克己。”穿上便携双枪的背带。
“晚安,优。”手/雷装进大衣口袋。
“晚安,真嗣。”手/枪推进了全新的弹匣。
“晚安,咲乐。”长久的沉默。
“愿你们安息吧。”无悲无喜,他的目光满是火焰,却无比冷静,“我去去就回。”
消防车的警笛嗡鸣着,人们对冒着黑烟的残骸指指点点。
“织田作。”男人闻声回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劝你住手吧。就算你那么做……”
“就算我那么做,孩子们也不会回来?”他没回应太宰的注视,目光不知道投在哪里。
“他们还尚存余力,而他们的所在地……”太宰治从来没有哪一时刻这么无力过。
“他们在哪我已经知道了。因为我已经收到了请柬。”一步又一步,男人走向他身边。
“听我说,就在刚才老大好像出席了秘密会见,对方是异能特务科。”太宰治的语速很快,他急切地想要拦住不冷静的织田作,“这其中还有什么玄机。”
“没什么玄机啊,太宰。”脚步停住,远方阴云翻滚,织田作嘴角勾起一丝嘲讽,“我已经全都弄明白了。”
“织田作,还请你原谅我说这么奇怪的话,但是请听我说!”太宰拔高了音调,“寄托点念想在某些事上,什么都好,去期待一下之后会发生的某些事,肯定存在值得期待的事的。”真是可笑,他自己都在说些什么啊。
“呐,织田作,你知道我为什么加入了港口黑手党吗?”黑色的眼睛,黑色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沉静的眼睛,第一次显而易见地写满了慌乱和茫然,“因为我期待着那里有些什么。”他垂下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手,那是握/枪的手,杀戮的手。
“暴力亦或死亡,本能亦或欲望,只要能近距离接触这种暴露在外的感情,就能触及人类的本质。”像个迷路的孩子似的,太宰脸上带上点懵懂,“我以为只要这样,只要这样——就能找到点活下去的理由。”他把目光投向织田作,希望对方能理解哪怕一丝自己的情绪。
“我本想当个小说家,”目光从林林总总的路人身上扫过,“我以为再杀人的话就会失去那个资格,所以不再杀人了。”
“织田作……”为什么,他会觉得悲伤呢?
“但也到此为止了。”毫不犹豫地转身,衣角在潮湿的空气里画出弧线。
“别走,织田作!”
一声炸雷响彻天际,闪电晃花了太宰治的眼睛。
“……我的愿望只有一个。”
“织田作!”
又是一声炸雷,黑云奔腾而来。要下雨了。
“太宰。”通讯器适时响起,太宰面无表情地接通,黑色的发丝遮住了眼睛。
“……怎么样?”
“我家今剑找到地图了。”秋月似乎刚刚偷偷潜入了现场,这会儿被烟熏得气喘吁吁,“你拦住织田作了吗?我们等下一起……”
“来不及了。”荷枪实弹的港口黑手党成员逐渐围了上来,太宰治知道,即使没有明确下令,森鸥外必然不会在这个关头放他到处乱跑,再加上老大刚刚结束秘密会见,他是一定要回总部的。还有很多事需要最后的确认,但愿织田作还能等到那个时候吧。
毁坏通讯器前的最后一秒,太宰听见闻言沉默了的宇高秋月扔下最后一句话:
“交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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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要加入港口黑手党?
“啊,因为红叶大姐对我有恩。”
你为什么——留在港口黑手党?
“因为我无处可去,而我的家人朋友们,是镜花、红叶大姐、中也、织田作和太宰。”
你为什么——成为了港口黑手党的干部?
“因为我知道,我没有回去的资格了。”
风声呼啸,暴雨倾盆,摩托车驰骋在高速路上,骑手没带头盔和防风镜,这会儿正眯眼判别着方向,灰色的大衣在空中鼓荡。
那你为什么——在做形同背叛的事?
“唔,那是因为,太宰他快要哭出来了啊。”
嫉妒、焦虑、紧张、激动,所有的情绪杂糅在一起,肾上腺素急剧分泌。无比清晰地,宇高秋月明白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究竟是如何感情深厚情比金坚,但他这会儿不想懂,也不愿意懂得,这些究竟都是为什么。没有手下、太宰必然无法及时赶上,能搭救织田作的人,只剩他了。他反复念叨着,在脑海里构思前往城郊的最短路线:
“再等等我,织田作。再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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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始终迈着同样的步子,不急不缓,男人走着赴约的路。只要过了这段桥,就是目的地了。
打着伞行色匆匆的青年人从他身边经过时,和他撞在了一起,跌坐在地上。“好痛痛痛——”对方不满地眯着眼,气势汹汹,“你走路都不看着点吗!把我从社长那里得到的名侦探道具都弄湿了——”
“侦探?”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仿佛嘴和脑子成为了相互独立毫无关联的器官。
“不是侦探,是名侦探——”对方的身高足足比他矮了半头多,“不用很久,我的名声就会响彻整个日本!——你等一下!”
织田作本来转身欲走,硬是被这个自说自话的年轻人拦住了去路。听听也无妨吧,这么想着,他停了脚步。
“等我给你展示一下我的能力,你就知道什么叫厉害了——”对方从怀里掏出一副眼镜,戴上。
在那一瞬间,青年仿佛换了个人一般,黑色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的X光机,他打量着织田作,沉默了。
“喂,我说,你还是再想一想吧。”突然冒出类似于忠告的没头没尾的话,他握紧了手中的伞,“关于你要去的那个地方,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去为好。”
在织田作惊愕的目光里,青年人笃定地开口:“去了的话,可是会……死的。”
“啊,这样啊。”织田作甚至渐渐露出一个微笑,他再次转身,而这次青年人没有再阻拦他,只是站在原地凝视他的背影,久久不语。
“我知道的。”
最后的闪电虚弱地消失在远得看不见的云层里,雷声也微弱到要听不见了。青年人合上雨伞,望着滴落的水滴出神。
阵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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