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夜晚，因为夜晚是黑手党的时间。”脚步声回荡在悠长的巷子里，远处主街的路灯明明灭灭地闪烁着，三个身影并行着逐渐显现。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织田作拢了拢外套，哈出一口白气。
“该怎么办呢？”太宰治故作犹豫，嘴角却挂着一丝戏谑的笑，“不过还真是灾难啊。刚一见到敌方首领，就受到了强烈的求爱，不愧是织田作。”
“为了寻找值得一死的地方而渴望战场，真是群怪人。”织田作无奈地摇头，“若说起这个，明明在我到达之前，是秋月的异能力被对方看上了才是吧？”
“毕竟我家清…我家药研很强的，”差点脱口而出加州清光的名字，秋月皱眉把话咽了回去，“而且，自称幽灵故意寻死……莫名有些熟悉啊。”他真的不是故意看太宰治的，真的。
“会吗？想在死法上下功夫这种事，可是我不曾有过的想法呢。”太宰笑得一脸真诚，当然如果手里不握着枪就更好了。
“这场斗争会持续到什么时候？”织田作走在两个幼稚鬼之间隔开了他们。
“先不论Mimic的士兵，指挥官的异能力很棘手呢。”谈起正经事的时候，太宰还是可以很靠谱的，拽紧肩上鼓动的黑色大衣，他若有所思，“奇袭没有效果，这样一来就需要内部情报了。”抬头望向织田作和一边的秋月，太宰治目光里带着点跃跃欲试开口：“你们有什么眉目吗？”
闻言，织田作和秋月对视了一眼，几乎是同时叹气：“只能想到安吾。”
“我也同意。”太宰治难得地没唱反调，垂下了目光。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找到安吾？”织田作觑了他一眼，他可不相信太宰会毫无把握问他俩这样的问题。
果然，太宰笑出了声：“有，准确来说，连去找的必要都没有。”
巷子尽头有亮着白色灯光的招牌，滋滋的电流声在夜里显得尤为清晰，这是Lupin酒吧。
“果然是这里吗？”秋月抬头凝视着熟悉的招牌。
“难道还能有别的地方吗？”太宰治反问。招了招手，他率先踏进了熟悉的走廊。倒是织田作，除了叹了口气，就一直沉默着。
“呀，你们好，”穿西装的眼镜公务员坐在老位置，偏头举杯示意，“我先喝上了。”三花的猫蹲坐在椅子上，摇晃着尾巴，见到来人，便机灵地跳下去腾出座位。
“你好歹联系我们一声呢？”织田作拉开椅子，招手要了一杯威士忌。
“甩掉跟踪我的人费了番功夫，”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不过今天没问题，可以慢慢喝。”他注视着太宰治和宇高秋月分别落座点酒，手指摩挲着冰凉的酒杯，慢慢地开口：“——于是呢？为什么知道我在这？”
“就是觉得你在……呢。”太宰治的语调里甚至带着点类似于温柔的叹息，轻轻低语。
“我很走运，”坂口安吾的镜片在射灯下反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目光，“本以为已经没有机会再在这喝酒了。”他的语气里带了点自嘲。
“作为潜入搜查官而言，还真是多愁善感啊。”太宰毫不客气地吐槽，他的善变让秋月感到了一丝违和，看来这次牵扯出来的诸多事情，连太宰这样的人都不能冷静了。
“在加入港黑之前，就有其他身份——那便是国家的特务机关、内务省异能特务科的特工这样一个身份，任务是监视港黑的动向。”手指点在酒杯边缘，擦拭掉杯壁凝结的水滴，太宰治看也不看安吾，自顾自地说着话，“虽说是国内统括异能力者的秘密组织，但要是和港黑全面开战的话，也无法全身而退。再说了，特务科的任务是对异能力者进行管理，而不是歼灭，所以安插特工进入港口黑手党，命其监视动向——”
“而这时又冒出了Mimic的事，计划登陆日本的异能犯罪组织，对于特务科而言，也是令人头疼的存在，因此命安吾你去探探Mimic的动向——以港黑间谍的身份。”秋月流利地接上下一句，这份报告还是他和太宰一起阅读的，他对此记忆尤为深刻。
“对于薪水稀薄的公家公务员来讲，真是个不划算的苦差事啊。”安吾甚至露出点苦笑，他不是没想过这一天，只是难免有些太早了。
玻璃杯磕在吧台上，织田作第一次插话，声音里满是复杂：“也就是说安吾并非双重间谍，而是三重间谍。是这意思吗？”
沉默，唯有沉默。
“……告诉我有关Mimic的情报，除了你留下的那些。”还是太宰治最先打破了平静，手指把玩着脸颊边微卷的黑发，目光不知道投向了哪里。
“我得到消息，说纪德和织田作先生已经遇上了，那么，你见到纪德的异能力了吗？”安吾话音刚落，秋月就把目光投了过来。他对于安吾只字不提自己并不感到不快，他只是为织田作感到担心，连安吾都特意提出，纪德和织田作那完全相同的异能力必然有什么问题吧。
“见到了。”织田作迟疑着点头，“还是多亏了秋月，逼出了他的异能力。”
“纪德他神出鬼没，不让人发现他人在哪里。你们能遇见他已是他故意暴露的结果。”坂口安吾低头陈述着，“上头打算将这件事完全丢给港黑。”既然已经暴露了身份，索性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
“这算盘打得还真是好呢。”太宰发出一声响亮的嘲笑，继而抿了一口金黄的酒液，“可对于港黑而言，要突破那个异能力也很难啊；”一面感慨着，他一面把目光投向织田作：“当然了，唯独一位最下级成员例外。”
“无聊”两个大字几乎直接写在了织田作脸上，他无奈地盯了太宰治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无论是我的异能力还是他的，都只能预见几秒后的未来，到头来，胜败还是取决于战斗和射击的技术。”
“不确定的因素很多吧，比如宇高君的异能力和太宰君的无效化，”坂口安吾停顿了一下，“另外还有‘异能力的特异点’这个问题在。”
“‘异能力的特异点’？”这次发出疑问的不止织田作一个人，连秋月也诧异地反问出声，倒是只有太宰治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
“当织田作先生面对纪德使用异能力的时候，没有发生什么和往常不同的事吗？”
“因为秋月提前一步救出了芥川君，我和纪德并没有发生正面交锋，”织田作摇头，“目前还不知道我们互相窥探未来会发生什么。”
“复数个能力相互干涉时，极少数情况下，会出现异能力朝着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向失控的现象。这点已经由政府机关得到了证实。”坂口安吾音调里染上了焦急，转而迅速颓废下来，“——刚才的话，其实是不能说的。”他把目光投向一边舔舐爪子的猫咪，“我像这样和你们见面也是，要是让上头知道了可是会变成大问题的……眼下得消失一段时间了。”
“哦呀哦呀，说的好像自己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呢。”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戏谑，这次却蕴含着恶意与杀气，不止坂口安吾自己，织田作和秋月都能感觉到，太宰治是真的起了杀心，这绝不是什么玩笑话。
“你打算把这里变成战场吗？”织田作意图阻拦，秋月却没作声。他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赞同太宰的话——比起对组织的背叛，率先利用了友情并背叛之的人更不可原谅。
“……是我不好，”在某个瞬间，秋月几乎以为安吾要哽咽了，他注意到，他的指节拧得发白，“是我错了，我擅自把这里当成了可以放下立场和大家见面的地方。”他顿了顿，才把语气控制成一如既往的平静：“真是抱歉啊，让织田作先生陷入危险当中，又让宇高君和太宰君……”
“——安吾，趁我还没改主意，赶紧从这里给我消失。”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冷漠声音响起，是太宰。他端起酒杯，细细端详着波光粼粼的酒液，话里不带一丝波澜，“——我并没有在感伤，这道理我从一开始就明白，无论安吾是不是特务科的人，不想失去的东西，总有一天还是会离你而去。”
秋月默然。人生正是经历着无数的获得与必然失去，没有什么可以永恒，因此孤独，也许是必须的吧。也正是如此，唯有学会从不心存希望，才不会有失望带来的痛苦——这是他作为一个时空旅者，悟出的颓废真理。
“人们渴求的一切存在价值的东西，从得到它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有失去的一天，不惜延长痛苦人生也要去追求的东西，一个都不存在。”太宰治轻声开口，空气都仿佛变得沉重凝实了。
“太宰君、宇高君、织田作先生，等到时代变迁，特务科和港黑都不复存在了，”坂口安吾急切地抬头，拔高了音调，仿佛这样就能挽留住某些即将消散的东西，“等到我们的立场更加自由、无拘无束了，让我们再——”让我们，再在这里相会吧——
“——不要说了，安吾。”冰块浮沉，射灯的光晃得人头晕目眩，坂口安吾看不清身边三人的表情，他只听见最高大男人沉稳的低音，“……不要再说下去了。”
寂静，唯有寂静。这一瞬间秋月却恍惚着走神，想起历史上的文豪三人曾多次在同为Lupin的酒吧里把酒言欢，而如今，有他存在的这个世界却由他见证着一步步走向决裂。直到酒杯碰在木制吧台上的声音将他惊醒，风铃声响起，坂口安吾踩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这里——也许再也不会，也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酒杯外壁的水滴缓缓滑下，打湿了压在杯下的合影照片里戴眼镜的男人的脸，氤氲开一片水渍。
从今往后，无外乎三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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