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大震!
整条船都似乎被抛了起来,嵌在壁上的铜灯不过在一个飘摇后便齐齐熄灭了。
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巨震,甚至连楚留香都不例外。
在自然面前,人力竟显得如此无助而渺小。他能做的也只不过是紧紧抓住栏杆。
船猛然向一边倾斜。
原随云不由自主的也跟着向那边倒去。
但一只手就在这时紧紧抓住了他,生生止住了倾倒之势。
“轰——”
盘旋在人们头顶的乌云终于撕开了第一条裂缝。
伴随着巨响,天空中划过了一道明亮得足以照耀大地的闪电。
耀眼,却转瞬即逝。
星光月色都已被乌云掩没,天地间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而后便是狂风骤雨与好似沸腾起来的海浪。
船身已倾斜,狂风夹带着巨浪,卷上了甲板。
除了风声、浪涛之外,什么也瞧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每个人都紧紧抓住了一样东西,生怕被巨浪卷走、吞没。
楚留香却始终死死抓着原随云的手腕,海水兜头浇在脸上、身上,他已睁不开眼睛。所以也根本没有机会看清原随云那一刻瞧着他的眼神。
所有的人都已涌上了甲板,都已被吓得面无人色,生命在这一刻竟是那样的廉价,人就像是蚂蚁一般落入了沸腾起来海水中,甚至连最后时刻的呼喊都来不及发出,就已丧了命。
推金山,倒玉柱。在这摧枯拉朽般的灾难中,不论是寻常人还是所谓的武林高手,一个泄力便会被突如其来的海浪卷进大海。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轰”,又一声巨响,船身再次倾斜,甲板的角度却终于变得平稳了些。
原随云叹了口气,缓慢、却坚定的抽出了自己的手。他身上的衣衫虽也被巨浪打得湿透,但神情却还是很镇定。
他甚至比楚留香更镇定,只是稳稳的站在那里,静静的听着。
浪头卷过,一个水手被浪打了过来。
原随云一伸手,就捞住了他,沉声道:“出了什么事?”
那水手用手挡住嘴,嘶声道:“船触礁,船底已开始漏水。”
原随云到这时才皱了眉,道:“带路航行的舵手呢?”
水手道:“没有瞧见,到处找都没有找到,说不定已被浪卷走。”
楚留香一直静静的站在原随云身旁,此刻突然道:“这条船还可以支持多久?”
水手道:“难说得很,但肯定是没法子继续航行了。”
胡铁花这时也拉着高亚男跑了过来,闻言不禁大叹道:“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霉气,怎的上一艘船就沉一艘船?”
白天约他见面的岂非是金灵芝?为何他现在却和高亚男凑在了一处?
但此刻显然没有人关心这个问题。
在这攸关生死的时刻,甚至连张三都没了斗嘴的心情。
楚留香沉吟着,道:“我到前面去瞧瞧。”
他身形跃起,只一闪,似乎也被狂风巨浪所吞没一般……
礁石罗列。
在这凄迷的夜色中看来,嶙峋的礁石留下的斑驳黑色就像是幢幢鬼影。
船几乎像是驶进了地狱的缺口。
楚留香忽然发现礁石上仿佛有人影一闪。
如此黑夜,如此狂风,他当然无法分辨出这人的身形面貌。
他只觉这人影轻功高绝,而且看来眼熟得很。
这人是谁?
或者说,他是人是鬼?
在这种风浪中,什么人会离开船?他为何要离开?又要到哪里去?
恰在此时,一人沉声道:“香帅可曾发现了什么?”
原随云居然也跟着过来了,而且知道楚留香就在这里。
正常人在这样的黑夜里难免会受到影响,但他却反而显得更加从容。
楚留香沉吟着,道:“礁石上好像有个人……”
他遥视着远方的黑暗,道:“已向那边飞奔了过去,再多的便瞧不见了。”
原随云沉吟着道:“既然有人往那边走,那边想必就有岛屿。”
楚留香道:“纵然有,也必定是无人的荒岛。若有人,就必定有火光。可那里却什么都没有。”
原随云道:“”
原随云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无论如何,那边至少比这里安全些,否则他为何要往那边走?”
楚留香点了点头,道:“他想必知道那边是什么地方,我们却不知道。”
原随云道:“所以我们至少也应该过去瞧瞧,总比死守在这里好。”
胡铁花,张三等人此刻也跟了过来。
胡铁花闻言便抢着道:“我过去瞧瞧!”
原随云笑了笑,道:“若是在平时,在下自然不敢与各位争先,但到了这种时候,瞎子能看见的,有眼睛的人也许反而看不见。”
他身形突然掠起,双袖展动,带起了一阵劲风,等到风声消失,他的人也已消失在黑暗里。
他就像是乘着风走的。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大家仿佛全都怔住了,平时少年总是又温柔又斯文的样子,又有谁能想到他的功夫竟如此惊人?
楚留香将目光投向了原随云消失的方向——无边的黑暗。
胡铁花突然道:“你刚才真的看到礁石上有个人么?”
楚留香道:“嗯。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身形面貌,但却觉得他眼熟得很,仿佛是我们认得的人。”
胡铁花道:“你连他的身形都没有看清,又怎会知道认得他?”
楚留香怔了下,而后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顿时发出了光,喃喃道:“腿,一点也不错,就是他的腿。”
楚留香道:“他的腿比别人长得多!”
胡铁花叫道:“勾子长!”
楚留香没有说话,就像是之前在舱房中一样。
因为一个人的判断若是下得太快,就难免会造成错误。
这种误判在某些时候会使事情的走向彻底改变,甚至造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英万里脸上也变了颜色,抢过来,道:“如此说来,勾子长岂不是一直在这条船上!莫非原随云一直在掩护着他?”
张三立刻道:“不错,我早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了,他这条船上指不定藏了多少人,先是那几个姑娘,现在又是勾子长,没准这一切都是他的圈套……”
楚留香打断了他的话,道:“但也许那个人不是从船上去的,而是从那边岛上来的呢?何况,我根本没有看清他究竟是谁,这世上腿长的人也很多,本就不止勾子长一个。”
胡铁花接道:“再说,就算勾子长真的在这条船上又怎么样?也许到现在原随云还不知道他是谁。”
张三道:“可是,他至少也该对我们说……”
胡铁花道:“说什么?他又怎知道勾子长和我们有什么过节?勾子长若不愿出来,他又怎会勉强?像他那样风度翩翩的君子,本就不会勉强任何人的。”
张三叹了口气,喃喃道:“只希望他真如你们所说,不要是假好心的伪君子……”
胡铁花一眼瞪过来,刚要开口。
张三便赶忙改口道:“好罢好罢,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胡铁花大声道:“一点也不错,你这人唯一可取的地方,就是还有点自知之明。”
张三不禁苦笑起来。
一阵衣袂飘动声伴随着疾风而来,原随云已又出现在眼前。
他全身的衣衫已然湿透,名贵的衣料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却挺拔的轮廓。
而他的神情却还是那么宁静安详,静静的矗立在他曾经站过的地方。
位置竟是分毫不差——好像根本就未离开过。
胡铁花第一个抢着问道:“原公子可曾发现了什么吗?”
原随云道:“有陆地,仿佛还有很多人。那些人本就是要来找我们的,现在只怕已经快到了……”
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礁石上已出现了一行人影。
七八个人一个跟着一个,在这个漆黑无月的夜晚走在险峻的礁石上。
狂风带着巨浪席卷而过,他们看上去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都可能被巨浪吞噬。但两三个浪头打过,却人人都好好的站在那里。
但其中并没有一个腿特别长的人。
“勾子长”不在这一行人中。
走在最前面的一人,站在四五丈外一块最尖锐的礁石上,长揖道:“原公子万里间关来到蝙蝠岛,奴婢们迎接来迟,还请恕罪。”
声音清脆娇嫩,是个女人。
她一说完,每个人都长长吐了口气,他们的目的地总算到了。
但轻松过后,紧跟着的却是五味杂陈。
蝙蝠岛笼罩在一片黑暗的迷雾中,从交错嶙峋的礁石中望过去,就像是地狱张开了贪婪的巨口。
楚留香不知道蝙蝠岛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但是无论如何,一定不是所谓的“天堂”。
非但不像,简直连边都不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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