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派去的人相当伶俐,来回不过三日,便把甄家的事打探得一清二楚,别的也罢了,竟然意外得知,自己府里的蒙师贾雨村曾在甄家住过一段时日,林如海不得不感叹,世间缘分奇妙至此。
“老爷,如今看来,那丫头说得不错,并未欺瞒。”刘管事说道。
“嗯,你去找个人跟甄小姐说明,让她收拾行装,等和其母封氏商议好后,你就送她回去吧。”
“这恐怕那封氏的父母已经对女儿寡居在家怨声不断,对甄世隐的事更是忌讳,如今再送一个没见过面的外孙女过去,怕是这对母女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呀。”刘管事面露难色。
林如海闻言沉吟片刻道;“这事你先走漏风声,等我再想想看如何是好。对了,你去把姑娘叫来,说我有话要嘱咐她。”
不多时,黛玉便过来询问父亲何事。
“玉儿,你与那个金钏住了这几日,觉得其为人如何?”
这必然父亲必然是在意那福星的缘故了
“女儿与她住了这几日,觉得她与咱们家的丫头们都不同,做事着实稳重,我听说琥珀是比她还早就在老太太屋里的,女儿冷眼瞧着,反倒是琥珀常听金钏的话,隐约压了琥珀一头,有领导之才。”
“可有什么异动吗?或是可疑之处?”
“异动?父亲是指?”黛玉奇怪不已。
“罢了,你回去吧,和她好好相处便是了。”
黛玉听闻此言,心中却另外有一个疑惑。
前几日传遍全府的声音闹得沸沸扬扬,连自己都有所耳闻,父亲却几次三番暗示自己不要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如今又问了这样奇怪的话。
“是,女儿明白了。”
黛玉纵然好奇也不能忤逆父亲,只好把这件事放在心里。
纵是黛玉有七窍玲珑心,也半天也没明白父亲的话是何用意。
回了房,便照常洗手静了静心,为亡母抄写佛经祈祷。
抄了两三卷经书,黛玉已经觉得肩颈酸痛,手臂也有肿胀艰涩之感,幸而每日在灵前跪拜行孝之事由他人代劳,否则黛玉这样孱弱的身子如何受得住。
黛玉停笔,待墨迹干透便附上一层白纸,自己喊了丫头捏捏肩膀。
来人是个比黛玉略大两三岁的丫头,唤作鹭儿的,正是活泼爱笑的模样,一进来就风风火火得说个不停。
说着说着,突然噤了声,转头四周打量了一圈,好像怕来什么人似的,神神秘秘凑到黛玉耳边说:“姑娘,咱们府里有一幢奇事。”
“你是说前两日传来的声音?”黛玉被这幅神秘的样子逗笑了。
“非也非也。”这丫头也学会咬文嚼字了,黛玉心里好笑道。
“咱们府里真有妖怪,张妈妈说,就是老爷院子里看门的赵妈妈说,府里来了一僧一道,不知怎么进来的,指认咱们府里的一个丫鬟是妖孽呢!”
“哪个丫鬟?”黛玉想到了什么,忙问道。
“说来好笑呢,连赵妈妈这样的老人也不认得,只说穿得极好,反正看起来不像是粗使丫鬟。”
赵妈妈不认识的丫鬟,穿得极好,那日莫名被父亲叫去见客的金钏和琥珀,父亲奇怪的问话
黛玉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姑娘,你说咱们府里真有妖怪吗?”鹭儿没看见黛玉逐渐凝重的表情,还在自顾自地说着。
“快别说了,都是下人们乱传出来的话你也信?叫刘管事知道了,你的皮还不被揭了?你也跟赵妈妈说说,别整日里跟别人胡乱地谈天说地,自己不正经还弄得人心惶惶的。”黛玉正色嘱咐道。
“哦。”
黛玉不禁为金钏忧心,这件事她能猜到,别人自然也能猜到,主人家对这些不干净的事情深以为忌讳,往往轻易便会革去不用,但愿此事能快些平息吧。
那流言千防万防还是传进了黛玉的院子里,林如海案子发愁,若只是在府里传一传倒也罢了,只是那僧道的事乃是亡妻葬礼之上,宾客眼前发生的事情,处理不及,众目睽睽之下出了这样一场闹剧!
要知道林如海私交甚广,不说林氏一族本来就有的人情来往,单单是林如海一人的同窗好友,官场同僚,并本地有头脸的乡绅大族,众多人齐来吊唁,却被看了这样一场好戏。
应付完族中亲戚,林如海头疼不已。
这件事不能说是小事,大庭广众之下,有人擅闯林府丧礼要求降妖,这简直是把屁股骑在整个林氏宗族脸上,自那天开始,就有族中诸人差了人前来问询,甚至有长老怒气冲冲要林如海给个说法。
可怜林如海能给什么说法,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僧道非寻常之人,难道要他把金钏这个贾府来的福星交出去?
林如海在书房暗自恼火,叫来管家询问情势如何。
刘管家也是有苦难言,这事闹得太大,自己支应府里的流言蜚语尚且分身乏术,外头传得更是离奇,自己的手哪能伸那么远?
“老爷,外头已经有人传言此事与咱们夫人有关了。”刘管家斟酌着说,“恐怕得好一阵子才能平息下去。”
“”
“罢了,你且看顾着咱们府里,有多嘴多舌,捕风捉影的,无论在府中职位高低,回了我就处置了吧。”林如海面无表情说道。
“是。”刘管家低声应到。
“”
“老爷?”
“?”林如海看了眼还没退下的刘管家。
“前面的宾客您还是得去应酬一二,要不然,恐怕”
“我知道了。”
刘管家自书房出来,偷偷抹了一把汗,忙不迭地就去敲打府里的丫鬟婆子们,可怜他这两天又是忙丧事,又是处置流言,又是联络寡妇封氏,自己的婆娘都心疼自己瘦了不少。
天杀的和尚道士,自己不老老实实修行,专门给人添堵!
林如海换了衣服,不情不愿地前去应酬,与宾客寒暄一二后就被贾琏截住。
二人刚寻了一个隐蔽处,贾琏劈头就问:
“姑父,这两日侄儿在外面听了好些不堪的传言什么鬼神妖怪的事,还有什么哪家遗失的小姐在姑父府上,侄儿冒昧,还请姑父早早平息流言得好。”说毕便深鞠了一躬。
林如海当然知道贾琏为何忧虑。
外头的人尚且不知道那“妖孽”是何人,贾琏却知道,此事原也不难打听,金钏和香菱的事早就在府里传开了,有心人都能知道。
别人可以置身事外,贾琏却不行,途中将贾母的丫鬟遗失令其被拐走是一罪,金钏这个贾府丫鬟牵扯上鬼神之事便是他管理不善的第二罪!
贾琏心里有苦说不出,原打算姑母的事情弄完就趁着凤姐那母夜叉不在身边收了香菱,反正她也是无父无母,流离无依,跟着自己好歹有一条活路,莫名其妙地那香菱竟成了一个乡宦小姐,如今和黛玉住在一块儿,他总不能跟林如海要人吧?除非他想被林如海以姑母新丧,侄儿娶妾的罪名将他打出去还算轻的!
如今倒好,煮熟的鸭子飞了,金钏的事又闹起来,怎么事事都牵扯到她身上,真是没个消停!
“这两日人多口杂,流言蜚语的事一时处理不及。香菱的事我已经联络了其家人,正要送还,其他流言的事不过是两个行骗乡里的歹人传出去的,不必当真。”
林如海看着眼前桃腮粉面的贾琏,心里不大乐意。
与香菱有关的事自然已经被他查得一清二楚,贾琏的那点心思他也知道。
贾府的子侄辈如今竟然大不成个样子,不知伦理体统,也不知那两位内兄是怎么教导的,哎
看来万万不能将玉儿送去贾府,免得粘带连累了女儿!
敷衍走贾琏,林如海离了前院,派了个丫鬟去黛玉房里嘱咐她不要过于劳累,抄经祝祷之事尽心要紧,形体之劳能免则免。
自从流言传播起来后,慢慢地也传到了金钏和琥珀二人的耳朵里。
两个人知道此事后商议了了一番,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原因有二,一是等回了贾府,此地流言与她二人隔着山隔着水,并不打紧,二是她们人微言轻,也无力改变。
只是流言并未有止息的迹象,反倒愈演愈烈了,今日她二人在黛玉院子里足不出户,竟有人趴在黛玉门外对着她们指指点点,呵斥了几次才好些。
“这些人整日里没事干不成!”琥珀气呼呼地说,“这要是在咱们府里,早就被二奶奶揭了一层皮了!”
金钏干笑了两声,安抚道。
“他们说他们的,咱们过咱们的,再过几天等丧事完了,咱们回去看他们难道追着咱们去南京说闲话不成?”
香菱一听金钏琥珀回南京的这些话,神色有些难过。
她的事尚未有定论,如今两个小伙伴又要走了,自己怎能不难过。
一连多日,林氏夫人的丧礼终于在满城的口舌之中落下帷幕,贾琏也开始打点指挥手下人收拾行装,清点人数,只等一切妥当就要返程回南京了。
黛玉院子里,香菱正帮着金钏她们收拾东西,黛玉对这二人也是极为不舍,正想着以后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时,进来一个小丫头,正是林父房里伺候的。
“姑娘,老爷叫姑娘和甄小姐以及金钏姐姐去老爷那里一趟,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姑娘商议呢。”
“可说是什么事了吗?”黛玉疑问道。
四个姑娘都面面相觑,平日里大家都是叫香菱名字,小丫头们往尊重里叫一声香菱姑娘,今日竟然称呼起甄小姐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小丫头笑了笑,“还得姑娘自己去问才行。”
“想必是香菱的事有着落了。”黛玉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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