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凌波呆坐了会才回过神,又去看桌上的铜镜,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忍不住伸手去抚摸铜镜中那张陌生的脸。
洪凌波的脸。
洪凌波又猛地收回手,心慌的跳下椅子,这间屋子只有她一个人,更加令洪凌波没来由的心慌,好像桌上的铜镜会冒出来什么鬼怪妖魔,让洪凌波再也不敢多待,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一直跑出客栈站在街中,茫然又不知所谓的抬头看着来往穿着古式衣衫的行人,他们脸上的表情有的焦急,有的匆忙,有的喜悦,也有人奇怪的低头看着这个似乎迷路的小孩,小小的洪凌波被他们挤来撞去也不知道躲避,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这里对洪凌波来说太陌生了,令洪凌波感到迷茫。
她能去哪呢?离开那个阴晴不定的道姑自己又能去哪?况且洪凌波又不甘心阿爹阿娘不能入土为安,所以她要等着那个心狠的道姑回来,那么之后呢,就真的一辈子跟着她?洪凌波不知道,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她想去大理,想有阿爹阿娘...
路旁算命摊上的卦师拖着长调的声音隐约的传入洪凌波的耳中。
“克父克母,一生不幸啊...”
克父克母,一生不幸...
阿爹阿娘本来就不会死的,如果不是为了自己...
难道是自己害了他们?
洪凌波捂住脸痛哭起来,街上人来人往,有人偶尔看向她一眼,见是个小孩子而已,只以为她是做了什么顽皮事被父母责骂所以才哭,于是取笑一下就不再理会,洪凌波哭了一阵呆呆从掌心抬头,后知后觉的发现街上行人少了不少,又游魂一样飘回了客栈,因为李莫愁性情恶劣,客栈的掌柜和伙计也没敢多管洪凌波。
洪凌波回了客房就躺回了床上,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用被子紧紧裹着,她实在心累,没多会就睡着了。
李莫愁回去客栈的时候刻意加快了脚步,走了半路,突然止步在原地,心道她难道是为了那废物似的小孩子这么急着赶回去?自己可是她师父,总给她好脸色可不行。
可是再想想自己离去时那小孩子眨巴眨巴的眼睛,李莫愁又想起自己痴痴盼着陆郎的心情,大抵是差不多的,于是又不忍心让洪凌波多等,虽说不忍,其实也没多放在心上,李莫愁放在心上的就一个陆展元,除却了陆展元,谁都不能让她放心上,李莫愁往前又走几步,看见前面有个糖糕摊子,转眼就忘了洪凌波在等着她,走到摊前左看右看,挑选了个好看的兔子样的糖糕,那卖糖糕的小贩看她好看,也不在意她挑来选去,甚至还巴不得她这位貌美的道姑多站一会,小贩目光淫邪,李莫愁自然察觉了,抬眼凌厉看他一眼,反而看的小贩浑身酥软。
李莫愁看着是个过路道姑,年轻貌美,孤身一人,那小贩自觉占些便宜这道姑为了脸面也不敢声张最多懊恼,于是收钱时李莫愁本是把铜钱递送他手心里,这小贩色胆通天,突然伸手抓住李莫愁的手,摸了把李莫愁滑嫩柔软冰凉的手背,心神一荡,李莫愁不惊不怒,抬头意味深长看他一眼,小贩看她没有立即抽手,心中大喜,心想莫不是遇上一个浪荡道姑?又觉指腹突然微痛一下,只以为是李莫愁用指甲挠他,心里也跟着痒痒的。
李莫愁轻轻抽回手,没再看他,转身离去。
小贩立在原地,仿佛手掌仍有那滑腻的绸缎手感,指腹忍不住轻轻揉搓一下回味,整只手掌都是麻木的,突听旁人一声尖叫他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捧着铜钱的手掌已是一片乌黑色!根本毫无知觉!
小贩当即顾不得手中铜钱,手一抖铜钱就掉落在地上,然而那乌黑雾气眼见着笼罩着他顺着手掌蔓延上去,眼见着他就面色青黑,突然倒地,有胆大的凑上前隔着远远的伸手探了鼻息,人已是死透,好端端的个人当街死去,又是引起周围人一阵惊慌。
而此时李莫愁已远远离去,浑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
李莫愁捧着这糖糕回去客房,推开门本以为洪凌波会兴高采烈的来迎她,结果推开门屋里静悄悄和没有人似的,李莫愁面上一冷,心道莫不是这小丫头竟不知好歹的跑了?这么转念的功夫,李莫愁就起了杀心。
洪凌波这般无情无义,简直和陆郎一个模样!李莫愁恨得攥起拳。她被陆展元负后性情大变,喜怒无常,最恨别人负她,她如今不能对陆展元和何沅君动手,她也舍不得真对陆展元动手,但若是旁人,可莫怪她不留情了!
李莫愁杀心霎间就起,被子里缩成一团的洪凌波正做着梦,对洪凌波来说该是美梦,她梦到和阿爹阿娘去了大理,听见推门声响洪凌波才迷糊睁开眼,从被子里探出头,揉着眼睛含糊不清道:“你回来啦。”
李莫愁一愣,在她发愣的功夫,洪凌波跳下床蹬了两下鞋子没蹬上,于是赤着脚跑向李莫愁,抱住了李莫愁一条腿,脑袋在她腰间蹭了蹭,撒娇道:“阿娘,好饿。”
见洪凌波并非忘恩负义,李莫愁心绪一时复杂,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见洪凌波闭着眼睛和她撒娇,白嫩嫩的脸庞在她腰间直蹭,只觉得洪凌波和手里捧着的那个包好的糖糕兔子一个模样,简直也是个白嫩嫩的团子,可爱的紧,于是没有推开她,而是伸出手,不大熟练的轻轻抚摸了下洪凌波的小脑袋。
洪凌波一下清醒过来,见自己竟这般大胆敢去抱喜怒无常的道姑师父,吓了一跳,兔子一样跳开了,反而令李莫愁心里空落落的。
鲜少有人与李莫愁这般亲近,一点也不怕她,却什么心思都没有,陆郎算一个,古墓的小师妹和孙婆婆平日都是冷冷淡淡的模样,李莫愁也没和她们撒过娇,更不敢和师父那样了,她全部的女儿家情态和情意都献给了陆郎,她以为能和陆郎长相厮守,陆郎也会和她一般一心一意,甚至她为此违背师命,被赶出古墓不得再回去。
可到底陆郎负她,她什么都没有了,师父没了,古墓也不是她的归处,她没处可去,孤零零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这江湖这么大,她要怎么熬过这十年啊?
李莫愁心中哀愁失落,面上却不表露出来,仍是平平淡淡的,洪凌波鼻子嗅嗅,盯住了她手里捧着的油纸包:“漂亮师父,吃的是给我的么?”
李莫愁一愣,她没想过为他人着想,这糖糕也只是觉得好看,并不是买来吃的,但阴差阳错,洪凌波昏了三日只喝了几口蜂蜜哪够?看李莫愁带了吃的回来,还很香的样子,立即双眼放光。
李莫愁看看她,将糖糕放在桌上,手指打开油纸包,露出了里面的兔子糖糕,李莫愁一路小心翼翼的捧着糖糕回来,糖糕一点也没有变形。
洪凌波跑回去穿上鞋子就乖乖站在旁边等着,见李莫愁再没有动作,忍不住仰头问:“师父,你不吃吗?”
李莫愁摇了下头,她买这糖糕不是为了吃,只是因为好看而已,但凡女儿家,总会喜欢可爱的物事。
洪凌波看着兔子糖糕咽了咽口水,想了想,跑了出去,很快又跑回来,手里抱着把菜刀,嘴里还叼着半块从伙计那讨来的半块胡萝卜暂时垫垫肚子,真和小兔子一个模样了。洪凌波想拿这把从伙计那借来的菜刀把兔子糖糕分成两半,可她年纪小,个子矮,力气又不够,提起菜刀根本够不到桌子,李莫愁看出她心思,看菜刀油腻腻的,不快的蹙眉,随手捡块软布裹在菜刀手柄上接过了菜刀,将兔子从耳朵中间整整齐齐切开,分成两半,心道洪凌波也真是有心。
糖糕被切成了两半,洪凌波也未急着吃,心想伙计也急着用菜刀切菜,又小跑着把菜刀送回去,她这番跑来跑去,额头沁了层细汗,肚子饿的更难过,伸手就拿过半只兔子张口就咬,咬了半口兔子耳朵觉得真是香甜,毕竟她是饿狠了,洪凌波一抬头突然对上李莫愁看她的视线,连忙把手里的半只兔子糖糕放回油纸包上,含着那半口耳朵,呜呜咽咽道:“师父,你先吃,”她等着李莫愁快些拿了另一半,自己好快些吃东西,她可真是饿坏了。
洪凌波吃的那半只兔子糖糕少了半只耳朵,还沾了洪凌波的口水,李莫愁嫌弃,当然拿了另半只兔子糖糕,洪凌波欢呼一声,伸手拿起自己咬过一口的糖糕,捧着就吃,抬头看李莫愁拿着那半只兔子糖糕,仍在看她。
洪凌波一僵,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恼了这个阴晴不定的道姑师父,难道嫌自己吃相难看?洪凌波咽咽口水,努力斯文一些小口小口的吃,但李莫愁仍然在看她,看的洪凌波浑身发毛。
其实李莫愁只是看洪凌波吃的狼吞虎咽好像很香的模样感到奇怪。她也吃过这种糖糕,不过是看着好看,外面洒了糖霜又抹了颜色,吃起来除了外面那层甜一些其实没什么味道,没什么好吃的,还不如摆着看,但洪凌波的吃相很有感染力,她毕竟饿极了,吃什么都香,也不嫌弃糖糕没有味道。
李莫愁低头看看手里的半只糖糕,低头轻咬了一口,和她尝过的糖糕没什么分别,其实没什么味道,但再看洪凌波吃的那般香甜,简直让李莫愁怀疑两个人吃的不是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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