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月下雪女剑如虹

    是夜,玉莲山庄热闹非凡,庄主温方钦和儿子温桐作陪,在莲湖旁的花厅摆下一桌宴席款待十位得胜者。厅外花香阵阵,一缕埙声如泣如诉,不绝于耳,厅内宴席酒菜丰富,鸡鸭鱼肉自不必说,还摆满了鲍参翅肚、佛跳墙和珍贵海鲜。温方钦满脸含笑,手持一杯酒,站起身来道:“我玉莲山庄承蒙各路英雄不弃,今日一场较量真是精彩纷呈,真叫人大开眼界。今日略备薄酒小菜,这一杯酒我先干为敬,预祝各位明日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十位宾客虽是神色各异,闻言倒也纷纷饮了杯中酒。那蓝衣英俊男子喝下杯中酒,道了声“不胜酒力”就回房休息,临走之际瞥了林清雪一眼,嘴角含着一缕淡然的微笑。萧齐修并不多饮,只嘴唇沾了沾酒就放下,转头见林清雪仰头喝尽了酒,也不与他搭话,眼见面前有一道清蒸酒酿鲥鱼是林清雪最爱,自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到林清雪碗里,轻声道:“阿雪,这道鱼我看蒸得甚好,你尝尝。”

    林清雪仍自恼怒下午比试时他拼尽全力救那冒牌郡主之事,想到他揽着“郡主”的腰就满肚子火,又饮了杯酒,本不想理他,见到碗中鱼肉已被去了细骨,心中一暖,举筷吃了,果然细腻鲜美,转过头见他虽易了容貌,乌黑眼眸中却不改关切,当下倒也硬不起心肠不理他,点点头道:“真好吃。”萧齐修笑出了声,靠近她耳边轻声道道:“我做错了什么事,惹阿雪生气了?”林清雪只觉他的嘴唇已在自己脸颊旁,不禁有些害羞,至于生气的原因,女孩家吃醋的心事如何能说?自己才是真正海安郡主一事又如何能说?只得摇摇头说:“我怎么会生气?我不过是担心你。”

    萧齐修还欲再说,林清雪旁边的光头男子已经大笑:“哇哈哈,你这小娃娃酒量未免太差,才刚开宴已经满脸通红,想必喝不惯酒吧,哈哈哈!”林清雪脸红原本也并非因为饮酒,只是笑笑不语。光头头上纹了两条青龙,此时喝了酒面色发红,两条龙仿佛更加狰狞。他哈哈一笑又道:“我是青龙派的,你这小娃娃是何门何派呀?我瞧你轻功不错哟!对了你那把剑也很厉害,能不能拿出来给我瞧瞧?”林清雪道:“在下幼时蒙一位高人指点两招罢了,无门无派,至于剑么,明日比试时就能见到了。”光头自讨没趣,转头又与其他人聊上了。

    冒牌郡主换了一身淡紫色绸衣,烛光映照之下紫衣泛着柔光,她站起身来,自斟一杯饮下,又倒了一杯敬于温方钦,柔声道:“庄主豪爽好客,小妹佩服,这一杯酒敬您,万望不要推辞。”温方钦怎敢推辞,连忙站起身来接过饮下。她接过空杯,嫣然一笑,那笑容又柔又媚,仿佛小小石子在在场的诸多男子心中荡起涟漪。她伸手入怀掏出下午赢得的锦盒,又道:“庄主可否告知,这上锁的锦盒有何作用,又何时才能打开?”温方钦赶忙拱手答道:“郡主恕罪,此事事关明日比试,实在不能提前告知,还请郡主海涵。”冒牌郡主面色不改,笑容更浓,款款回礼道:“庄主言重了,我不过好奇随口一问,还请不要见怪。”

    如此美酒佳肴在前,众人也逐渐放下心防,享用起来。只是那浑身裹在灰布里的人只顾呆呆坐着,别人敬酒他理也不理,像没听见似的,偶尔才举杯喝一口。那抱着孩子的中年女子满面愁容,眼见孩子咳嗽日益加重,只得用热水滚了些蜂蜜给孩子喂服了,这才好些。其他人吃着聊着,好不快意。那光头和虬须大汉都是青龙派,自称鲁光和张须,倒是很符合两人的外貌。他俩性子极为爽朗,自打得了锦盒就笑个不停,两人的笑声加起来盖过了所有人,那矮胖中年人自我介绍是灵山派周玉伯,专练鹰爪功,与鲁光和张须一见如故,虽是竞争对手倒也惺惺相惜,碰杯不断。

    林清雪见中年女子的孩子病得沉重,探身问道:“大姐,下午见你武艺不凡,不知你是哪个门派的前辈?你的孩子怎么啦?”那女子忙还礼道:“在下穹窿派杜若,我孩子还未出娘胎就因我与人比武受了内伤,自打出生就一直体弱多病,大夫说他身患咳疾,活不过十岁,如今已经九岁了,眼看身子一天天弱下去,我走遍大江南北为他寻医问药却总是无用,听说玉莲花治疗内伤有奇效,我才来拼死一试,若没有玉莲花来治病,恐怕是不成了,我,我……”话未说完两行热泪滚下脸庞,又怕人瞧见赶忙拭去。

    萧齐修转头看来静静听着,却不言语,只是眉头结成了川字。林清雪心中一酸,想到穹窿派已经不存于世,见这杜若衣衫单薄,头上一点首饰也无,想必为了给孩子治病已是倾尽所有,她暗想:“玉莲花我明日是志在必得,可这孩子眼见就要没命,那又如何是好?”当下内疚万分,从怀中抽出一张五百两银票交给少庄主温桐,作揖道:“这孩子也是可怜,这五百两当是药钱,劳烦少庄主取些庄内的灵丹妙药给他清清肺,免得咳坏了。”温桐点点头,道:“小哥放心,我们家玉莲花不多,灵芝草倒也不少,治疗肺病再好不过。”说罢命人称了一斤灵芝草给杜若,取了一朵用水煎服喂下,孩子果然平静入睡。杜若大喜,还未道谢,林清雪又取了五百两银票塞给杜若,温言道:“眼下虽已入春,天气依然寒冷不定,这些钱拿去给自己和孩子买些皮毛衣裳吧。”杜若大惊,赶忙推拒,林清雪笑道:“你这娃娃这么可爱,谁见了不喜欢?只当是今年的压岁钱罢了,不要推了。不过我也需要玉莲花,明日我可不会让你。”杜若眼中含泪,坚毅地点点头道:“多谢,我明白,来这里的人谁不是急需玉莲花来疗伤?我也不会让你,我们功夫上见真章吧。”

    如此这般,宴席上杯盏交错,敬酒你来我往,倒不像是明日要夺花的对手,更像是武林高手惺惺相惜。“郡主”自称难得见到这么多武林高手,更是大为满足,站起身来一个个向诸位高手敬酒,周玉伯、张须和鲁光早已垂涎她美貌许久,得她敬酒那自然是高兴之极,赶忙接过喝了。巍山派翁青虽不喜“郡主”一身绫罗珠宝的模样,倒也不得不给皇室面子,道谢一声就接过喝了。那灰布人不喜与人说话,“郡主”的甜美声音和妩媚笑容在他面前似乎犹如白墙,“郡主”手捧酒杯许久他却不理不睬,讨了个没趣,只得向林清雪和杜若敬酒。

    杜若羞赧道:“我带着孩子实在不宜饮酒,郡主恕罪。”“郡主”甜甜一笑又转向林清雪,笑道:“这位小哥,不知我何处得罪了你?似乎你对我很有敌意啊,这杯酒就当与你赔罪吧。”其他人眼见此景皆暗自叹息,以她郡主之尊竟然如此平易近人,镇南王果然治家有道!可林清雪恨极了这个冒牌货,冷哼了一声接过酒杯,手腕一翻将酒水倾覆在地,冰冷的眼神在“郡主”面上一转,“郡主”只觉如被寒风刮过一般。林清雪右手微微用力,那镶金的白瓷杯被“咔嚓”一声生生捏碎,右手成拳再打开,酒杯已成粉末,一阵风吹过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郡主”登时大怒,却又不便发作,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场面极为尴尬。萧齐修轻叹一声,举起自己的酒杯向“郡主”道:“小弟喝多了酒,还请郡主海涵。”说罢一饮而尽,极为豪爽。“郡主”脸色稍安。青龙派二人和周玉伯看不得貌美如花的郡主被人欺辱,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指着林清雪大骂。“郡主”脸色有些苍白,不慎踩住了裙摆脚步一软摔在萧齐修身上,扒住他臂膀叹道:“我也有些醉了,头晕得紧,劳烦肃大哥扶我一下。”萧齐修闻到她一身酒气,见她脚步虚浮,若向后退开又恐她摔倒在地,只得扶了一下。林清雪见那冒牌郡主伏在萧齐修怀中,心中顿时冷如冰雪,不禁对鲁光等三人冷冷一笑,道:“怎么?你们见这个冒牌货美貌就要为她出头么?既等不及明日比试,那现在就来动手吧!”抽出含章剑在凳上轻轻一碰,那凳子登时从中劈成两半,断裂处整整齐齐,连粉末都不见。三人惊怒交加,又忌惮她兵器凌厉,不敢贸然出手。

    萧齐修将半醉的“郡主”扶到凳子上坐了,拉住林清雪袖子道:“青弟,你醉了,我陪你回屋歇息吧。”林清雪盛怒之下,不予理睬,向后一跃而起,如一道青影一闪已站在门外,右手伸到脖颈处往上一擦,露出了本来面目。月光如雪白柔纱洒向大地,月色映照之下,林清雪乌发如瀑,肤白胜雪,一双琥珀美目灿若繁星,实在是艳丽无双,屋内众人乍然见她从一个不起眼的臭小子变做一个绝世美人,皆是看得呆了。杜若怀中的病娃娃揉了揉眼睛,指着门外叫道:“娘,仙女姐姐来了。”杜若笑了笑,哄他快睡。翁青一向快人快语,又看不惯“郡主”作派,爽朗大笑道:“某些人以为自己是美人,谁晓得这儿有位真美人呢,相比之下真是有云泥之别!哈哈,哈哈!”那假冒的“郡主”看在眼里怒火攻心,暗暗捏紧了拳头。

    萧齐修跟着跃出门外,道:“阿雪!”林清雪眼中冷如碎冰,喝道:“你眼中还有我么?不是只有郡主?那你便陪着她吧!”转身飞起如燕子归巢,在屋梁上稍一停留就消失在夜色中,萧齐修追之不及,再加上身后一众人都是目瞪口呆,少不得摇转身回屋去解释几句,打个圆场,只是在转身前一刹那,他刚毅的嘴角微微上扬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林清雪四处纵跃,先办了一些事,接着遥望莲湖,见到花厅灯火通明,知道宴席还未结束,心想:“回去还得和他们啰里八嗦个没完,不如找个地方清净一会儿。”想起下午那湖心亭不错,一跃而起踏莲疾奔,又回到了亭中,见月色如洗洒向湖面,湖水波光粼粼甚是可爱,不禁心生欢喜,拔出含章舞起“雪女剑法”。

    雪女剑法是花染亲授的独门武功,包含内功心法与外家剑法各一套,两者相辅相成、合二为一,林清雪手中舞剑,口中吟诵:“宫城团回凛严光,白天碎碎堕琼芳。大雪纷纷何所有,明月与我何相见。云横秦岭千秋雪,雪拥蓝关马不前。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三巴春霁雪初消,百折千回向东去。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雪花似掌难遮眼,风力如刀不断愁。君看漫天杨花雪,须想天上散花人。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看似十句互不相干的关于雪的诗句,实则暗含内功与剑式口诀,非本门人不得要领。

    这一整套剑法使出,当真是气势如虹,招断意连,内力绵延不绝,如那雪花翩翩而落,经久不息。剑风所至,湖中泛起波浪,湖心亭四周的莲花莲叶全都连根拔起,翻出了莲藕漂在湖面上。林清雪一套剑法使完,稍稍休整片刻,凝神静听湖上风声,突然一跃而起,翻身上亭,右手持剑刺出!

    剑锋直指一道黑影,原本与黑夜融为一体,却在此刻如猛虎般跳起。黑影“嘿嘿”一声,也伸手拔剑,只见一道寒光闪过,周遭的温度似乎冷了几分,林清雪只觉抓着剑柄的指尖如浸入寒潭,当下不假思索换剑到左手,转身斜着横劈向对手头颅,剑尖正好指着天上的一轮明月,一个反手劈下,剑身将月光反射在亭上,将二人照得清清楚楚,一切都无所遁形,这正是“雪女剑法”第二式“月下雪女”。黑影除了伸剑格挡之外并无进攻动作,林清雪却在看清对手容貌之后停下了攻势,娇艳的脸上浮起一个真诚的笑意。

    “啪啪”传来掌声,一个磁性嗓音响起:“阿雪姑娘长发飘飘,衣袂翩翩,身姿轻盈,剑走空灵,招式奇异,当真如月中仙子一般,我从未见人月下舞剑能如此美妙!今日真是大开眼界啊!”

    林清雪收起长剑,微微一笑道:“沈大哥,原来躲在亭子顶上的是你?我几乎要射金针伤了你,还好你先出声了。”这道影子从亭子顶上翻了跟斗下来,沈知英俊的面容在月光下有种朦胧的不真实感,他脸上的笑容倒是一览无遗,露出一口好牙笑道:“你的易容术倒也很高明,我半天都没认出来。今日下午若非你轻功绝世,我差点要把你当做对手一脚踢进莲湖。”

    林清雪收起含章,微笑前迎:“这一路我和修哥树敌太多,想来玉莲山庄鱼龙混杂,还是易了容貌好一些,倒也不是故意隐瞒你,谁曾想到你竟然也在这里?”沈知的笑容仿佛融化冰雪的暖阳:“当日城外一别我听你们说是来祭奠朋友,而我原本就是想来取莲的,想不到竟在此相遇。也真是巧了。”说罢用长衫下摆擦干净亭子临水的台阶,招手遥林清雪坐下。林清雪见他有桌椅不坐非要坐地上,当真是放浪形骸,不过她生性豁达倒也不在意,学他的样子席地而坐,见明月如玉盘高挂,足尖几能踏浪,面朝着满湖的小佛莲花,果然是好一番惬意景色。晃着足尖吹着微风,林清雪开口问道:“沈大哥此次来求取玉莲花是为了给人疗伤呢,还是自己要疗伤?”沈知摇摇头,神秘笑道:“都不是,我闲来无事,听说哪里有奇花异草和武林高手,就都想凑凑热闹罢了。能否求到不重要,游山玩水比较适合我,哈哈!”

    林清雪借着月光细细打量他俊美侧脸,只见他鼻梁高挺,下有鹰钩,眼窝深邃,薄唇白牙,想到那一日在无凉城雨铃阁与他联手抗敌,他金银双剑的武功路数实在阴狠诡异,她心念一动:“沈大哥,我一直想问,你的长相和武功都有些特别,是否不是中原人士?”沈知转过头来,眼神温暖如春,真挚道:“没错,我父母都是是西域人,学的也是西域功夫。阿雪姑娘眼光很不错。”林清雪惊讶于他的坦率,有些感动,毕竟自己都隐瞒身份,继续问道:“那你来到中原游历,不怕父母担忧吗?”沈知好看的眼中流露出悲惨神色,仰头向月叹道:“我早已没有父母了,我亲叔叔害死了我父亲,又强占了我母亲,我母亲是自杀的。”

    林清雪不意他身世如此悲苦,不知如何安慰,又联想到自己的母亲也不知身在何处,不禁也悲从中来,叹一声:“原来如此,真是苦了你了。”如此低下头去,只觉泪盈于睫,又不肯示弱于人,赶忙用手背拭去。正在此时感觉到沈知温暖宽大的手掌拍了拍她肩膀,他嗓音又开朗如初:“没关系,我早已手刃了仇人,我相信我阿爹阿娘此时正在天上看着我,时时刻刻保佑着我。”林清雪跟他抬头看天,但见天上繁星满天,闪烁璀璨,如深蓝色帷幕上点缀的万千宝石,如斯美景实在令人沉醉其中。沈知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摸出一个坛子,笑容戏虐道:“方才我走得早,顺了一坛子他们山庄的名酿莲花白,原想留着自斟自饮,你要不要尝尝?”林清雪大喜:“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想喝酒?来,今日不醉不归!”反手夺来,大灌一口,一股子酒香混合着莲花香气直冲胸口,林清雪只觉神清气爽,再加上此情此景美不胜收,直教人豪气冲天。两人边饮边谈,不时哈哈大笑,震飞了湖边的一众水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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