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狂风卷野怒涛翻

    林清雪迷迷糊糊睡了一阵,梦中见到一个身穿鹅黄衫子的小姑娘跳到她跟前,笑眯眯地叫道:“阿雪姐姐,好久不见你,你去了哪里?”眉目如画、轻柔似水,不是苏卿轩却是谁?只是她光顾着说话,全然不觉背后有一支冷箭正向她射去!林清雪想要飞身过去相救,双脚却似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急得大叫:“小轩!小心你背后!”苏卿轩却懵然不觉,犹自笑眯眯地站在悬崖边,衣衫被山风吹起,像一只翩翩欲飞的黄蝴蝶。林清雪见那支冷箭越来越近,自己却救她不得,只觉心脏犹如被一只巨大章鱼紧紧抓住了不放开,又惊又痛,又觉耳边有个什么毛茸茸的物事蹭来蹭去,就此醒了过来,已是满身大汗。

    定睛一看,原来仍在萧齐修怀中,他低头看她,道:“阿雪,梦魇了?”林清雪渐渐从惊恐中醒来,才知方才梦中毛茸茸蹭着自己耳边的东西正是覃夫人的逐浪犬白牙,它一直被放在萧齐修马背的背囊中,如今想是时间久了有些无聊,探出头来与林清雪撒娇,一身雪白皮毛加上两只乌黑的眼睛灵活至极,林清雪摸摸它的头,感觉心跳好了许多,点头道向萧齐修道:“没什么,梦到小轩妹妹了,多日不见有些担心,她初入江湖不知是否一切安好。”

    萧齐修见她无事,微蹙的剑眉舒展开来,握紧缰绳,继续策马扬鞭,沉声道:“那位黄衣姑娘么?你和她倒很要好?我与她有一面之缘,我瞧那姑娘武功平平却是灵气逼人,再加上身边有魏无长这个江东大侠在,想必有什么危难都能迎刃而解,你不必担心。等我们解决了这里的事情,我就帮你找到她。”林清雪摸着白牙的头顶,听萧齐修如此笃定语气,心想,若是别人说要在茫茫江湖里找到一个人,一定是随口一说,但大将军王一诺千金,他说能找到,就一定能找到,她不禁心中一宽,道:“听我师父说,梦都是反的,梦中小轩妹妹身处险境,可我却救不了她,想必意思是她虽经磨难但安然无恙吧。对了,我们如今到哪里了?”

    萧齐修一扬马鞭指着前方的石碑道:“看,过了这里就是阳州地界了。”林清雪见艳阳高照,知道自己睡了良久,这一路全靠萧齐修一人策马赶路,实在很是辛苦,为免牵动他内伤复发,她连忙道:“修哥,我们赶路许久,不如休息一下再走吧。”萧齐修指了指前路,点头道:“我们马上要休息许久了。”

    林清雪抬头一看,不禁笑出了声。原来两人已到江边,路边一块石碑上刻着“客阳江”三字。萧齐修下马一问才知道,原来去阳州是坐船渡江最快,两人放开了马,萧齐修对它们说:“自己去阳州吧。”要知道烈火与疾风极为聪明,目送主人远去就回头找路奔向阳州,白牙在疾风背囊中探出了头,背囊中皆是林清雪为它准备的鲜花口粮,够它吃几日的了。

    两人上了渡船,见渡船颇大,分上下两层,上层是个小酒馆,下层就是普通甲板。两人去小酒馆里坐下点了些酒菜慢慢吃着聊着,倒颇有一番安逸景象。突然,砰地一声,一张桌子被人劈成两半,打破了平静的氛围。只见一个少年怒气冲冲,右手持剑,左手抓着小二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什么叫不知道?就是一个十五六岁的臭丫头,叫苏卿轩,听说长得挺漂亮,眼睛是琥珀色的,为什么问了一路你们都不知道?啊?”林清雪背对着他,一听清他所言,心中一凛,咔嚓一声,一只陶土茶杯在她手中被生生捏碎。萧齐修闻声放下筷子,将陶土碎片一一从她手中取出,拍拍她手背轻声道:“不着急,先听听看。”船角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正在扒拉着一碗白饭,听到苏卿轩的名字突然一顿,却也不回头。

    转头过去一看,小二又是惊恐又是无奈,吓得瑟瑟发抖,颤声道:“我…我真的不知道哇,什么苏卿轩啊,我我我真的不认识啊。”那少年人气得眉毛都要竖起,恨恨道:“这几日找了那么多地方,问了那么多人,个个都说不知道,我瞧你们是故意在诓我吧,我先要了你的小命!”说罢挥剑就要向小二头顶斩去。林清雪恼他蛮横无礼,又见店小二命在顷刻,头也不回就右手一挥,一枚凤尾针急速飞出,正是瞄向那少年眉间,要知她的凤尾针奇毒无比,若刺中人脑,大罗神仙也难救。

    萧齐修右手一扬,筷尾在针上轻轻一碰,凤尾针已偏了方向,嗤地一声没入船柱。随后他左手执一枚陶瓷碎片弹出,那少年手臂被划破,疼得他龇牙咧嘴,银剑也脱了手。原来萧齐修耳聪目明,听剑风就知那少年倒也不是真的要斩杀店小二,剑出鞘、势已偏,想来这也不是个恶人,于是出手救他一命。这一切都在眨眼之间,船中不习武的百姓无人知道那少年怎么就受了伤,也无人知道他已在生死边缘徘徊一刻,更无人知道若非萧齐修内伤未愈,少年的右臂早已不保。萧齐修夹了块鱼肉到林清雪碗中,用口型道:“不要冲动。”林清雪针一发出便发现少年不是真心要杀人,急得她差点要跳起来接针,幸好萧齐修出手才避免她滥杀无辜,此刻后悔不已,朝萧齐修抱歉一笑,心想:“师父常说我太冲动,果然不错。”

    一个温柔的嗓音响起:“啊呀,哥哥你又惹祸了是不是?”众人转头看去,一个少女约莫十四五岁年纪,身姿轻盈踏入酒馆,快步走到那吓破胆子的小二身边,一双雪白小手扶起了他,口中不住道歉道:“对不住了小二大哥,我哥哥被阿爹惯坏了,一贯爱胡闹,可绝不是坏人,我代他向你赔罪啦!”言罢伸手从衣袖中取出一锭银子送在小二手中。小二见她温柔可亲,笑语盈盈,又出手如此大方,哪还有心思计较?拿着银子千恩万谢地进了后厨。

    这少女身穿淡白色衣裙,肤色白嫩,容姿秀丽,乌黑秀发上插着一根银簪子,簪子末尾是几个小小银铃,右手戴着一串细银镯子,随着她飘然走入门口的身姿,银铃、银镯互相碰撞,发出叮铃之声,悠然悦耳。酒馆里众人大多是辛苦赶路的旅人,见此情景不禁眼前一亮,皆是一般心思:“今日倒是好眼福,坐在船角的红衣姑娘明艳照人,这白衣少女虽不及她美貌,倒也十分清丽脱俗。”

    林清雪见那白衣少女温柔善良,也心生欢喜,向萧齐修轻声道:“修哥,这姑娘生得挺美啊。”萧齐修也不回头,瞧着窗外天空道:“外头起风了,我瞧这天恐怕要下大雨。”林清雪歪头一笑,道:“修哥见到美貌女子也不多看一眼,真是块木头。”说罢转头去看那对兄妹不知是何光景。萧齐修深深看她一眼,饮下一满杯酒,一笑置之。

    那白衣少女撕下衣襟,为少年包扎了伤口,又倒了碗茶喂到他嘴边。那少年喝了茶,犹自哭爹喊娘地叫痛,恨恨地骂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伤了本少爷!我他娘的要你的命!哎哟…我的妹妹呀,你下手可轻点呀!”白衣少女啐了一声,笑道:“我出去甲板上打听消息也不过半柱香时间,哥哥你又闯了祸,要是让娘知道,又要骂你啦!”少年怒道:“谁让这个贼小二话都说不清楚?我们这一路从家乡找过来,谁都不认识那什么苏卿轩,这叫什么事儿?贼他娘的世道!”说罢将手中茶碗掷出,撞在墙上碎成一片片。

    掌柜的心疼得直翻白眼,想上前讨说法却又不敢,只急得满头大汗。林清雪听他们再三提到苏卿轩的名字,再难忍耐,想要走上去询问,却又怕人多口杂暴露了身份,正犹豫间,一个灰衣青年走上前去问道:“两位,在下云华派十三代弟子古友道。不知找苏卿轩姑娘所为何事?”

    萧齐修闻言突然转过头看着三人,林清雪奇道:“怎么啦?你认识这人么?”萧齐修摇头道:“不认识,不过云华是武林大派,却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行事行踪难以预料,今日难得见到十三代弟子,我倒想见识见识。”林清雪笑道:“修哥难得如此有好奇心啊。”萧齐修微微一笑,又转过头去。

    只见那少年瞪大双眼,道:“怎么,你认识苏卿轩?快告诉我那臭丫头在哪里。我有事要问她。”古友道见他粗鲁无礼,皱了皱眉头,但他一贯谦卑有礼,也就抱拳道:“我不知道。”那白衣少女忙上前施了一礼,道:“古大哥有礼!我兄妹二人刚刚失去父亲,急着想要找苏姑娘问清楚家父过世的具体缘由,因此家兄情急之下失了礼数,小妹在此赔礼了!望您不要见怪。”她哥哥在旁边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古友道见她温和有礼,忙敛衣还礼道:“不知令尊名讳为何?”那姑娘想到父亲就红了眼眶,低头拭了眼角泪珠,道:“家父姓童,讳万里。家兄童正,小妹童冉。”古友道大惊,道:“童万里前辈?在下几日之前在聚友阁与令尊有一面之缘,令尊当真是当世大侠,不论武功人品都是没得说啊!”

    童正愣在原地,童冉闻言泪如雨下,泣道:“原来是家父故友,不知古大哥可知道家父死因?”古友道面露难色,道:“这可抱歉了,我后来就没有跟他们一起去取神农鼎了,之后听其他人说童前辈不幸过世,死因我却也不知了。”童家兄妹悲痛欲绝,抱头痛哭,半晌,童正抬起头,满面是泪,道:“古大哥,方才是我不对,我向你赔礼道歉。哎,几日前家父的朋友飞鸽传书来说家父去夺神农鼎,却死在当场,我们打听了许久也不知究竟,只知他死前与一个叫苏卿轩的姑娘一道进了山洞,后来就再也没出来,更是尸骨无存。我们一路走来就是想打听这位苏姑娘的下落,好让她告知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哎,可是竟然无人知道她在哪里…”

    古友道沉思片刻,道:“在下确与苏姑娘相识,聚友阁之后苏姑娘便与在下的齐珏师叔一起去求取神农鼎了,听闻苏卿轩姑娘甘愿牺牲性命去取到了神农鼎,之后却为了拯救中毒的村民放弃了神农鼎,后来我们就再未碰面。不过苏姑娘是天池剑派掌门苏劲松之女,不如你们去天池山打听打听,或许苏姑娘回家去了呢?”童家兄妹绝望的眼中陡然出现了光亮,连忙道了谢,又拿出银子为古友道重新置办了酒菜,三人边吃边谈,很快便甚为投契。

    船中众人见一道风波平息下来,也就松了一口气,又大吃大喝了起来,只有角落里的少年依旧大口大口地扒着白饭。林清雪满面喜色,向萧齐修道:“修哥你听到么,小轩妹妹好大本事,连上古神器神农鼎也能取到,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萧齐修剑眉舒展,饮下一杯酒道:“云华派齐珏在她身边,她自然无虞。这下你可放心了?”林清雪夹起一个鸡腿啃得津津有味,道:“齐珏?你认识啊?”萧齐修正待答话,突然船身大晃,酒菜杯盏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众人纷纷躲避,萧齐修眼疾手快将林清雪拉到怀里,躲在安全角落,向外一看,天上黑云密布,电闪雷鸣,外头已是暴雨倾盆,渡船再大,在暴风雨的江面上依然是如一叶扁舟一般漂泊无依。甲板上有人大喊救命,林清雪与萧齐修对视一眼,马上各自起身,跃向舱门,船身狂晃,众人皆站不住倒在地上,两人足尖在船舱墙壁上轻轻一点,先后飞身出了船舱。古友道被摇得晃晃悠悠,看见二人背影,赞道:“好身手!”一出掌在地板上一拍,也借力转身跟着窜了出去。

    甲板全部暴露在瓢泼大雨之下,甲板上人数太多,船舱早已容纳不下那么多人,船身被大浪打得左摇右晃,根本站立不住,再加上甲板上又湿又滑,甲板上已经摔倒了一大片人。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两个孩子,正顾了这个抓不住那个,一个巨浪打来,母亲一个站不定摔了一跤,怀中的孩子瞬间滑落,掉入了江中,扑通一声就消失了,母亲大惊失色扑上前去相救,却不慎摔了一跤,瞬间头破血流,晕死过去。孩子父亲大叫一声想冲到船舷边,却脚底一滑,收不住奔势,连带手中一个小婴儿滑向船舷,萧齐修先人一步飞身上前抓住了孩子的父亲,掷向船舱。可风雨太大,孩子父亲手一滑,那婴儿被顺势抛了出去,眼看也要和哥哥一样掉进江里,身旁众人想要相救,却哪有本事?

    正在此时一道红影从二楼船舱跃出,正是林清雪,她大喊一声:“修哥!”一脚踏在船舷上,腰间银鞭甩出,正是她师父花染亲授的独门鞭法“横扫千军”,银鞭如白龙呼啸而去,刺透层层风雨,鞭头如长了眼睛一般,在那婴儿即将坠入江面时将之卷回。她此时半个身子已在船外,凌在江面风浪之上,狂风骤雨之中众人已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觉一双琥珀眼眸流光溢彩,一身红衣翩飞,艳丽无双,映亮了这阴暗暴雨的天。她将婴儿卷回怀中紧紧抱住,细细查看,发现无碍,才松了一口气,一个燕子转身回旋跳回甲板,温柔地哄着孩子。

    与此同时萧齐修抛开凌霄剑,飞身一跃跳入江中,滚滚浪涛瞬间将他吞没,许久不见踪影。过了一柱香时间,萧齐修仍未现身,古友道一直在甲板上救助百姓,见此情景冲到船舷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这么久了,这位兄台恐怕凶多吉少了…”林清雪心口砰砰狂跳,不住为怀中婴儿输送内力驱寒,目不转睛地盯着江面,嘴上却道:“不…不会的。”古友道看着她的侧颜,正想开口,被她琥珀双眸惊在了原地,想要开口问什么,却仍是咽下。

    旁边百姓被吹得东倒西歪,各自抓住了什么东西勉强站定,见此情景也是心惊胆颤看着江面情况。又过了一阵,有人大喊:“来了!出来了!”远远望去,一道黑影窜出了江面,如一条黑龙跳上了甲板,只见萧齐修脸色惨白却面容沉稳。船身晃荡不定,萧齐修使出“千斤坠”的功夫稳稳站在甲板上,如一棵笔直的大树,任他风吹雨打,一身黑衣和头上青玉冠都丝毫不乱,而他怀中正是那个可怜的坠江的孩子,此时孩子满脸铁青,不知是死是活。孩子母亲正好悠然醒转,见此情景哭天抢地扑上来,向萧齐修道谢后将孩子一把抢过来抱在怀中,见孩子没了呼吸,悲恸欲绝地大哭着倒在了甲板上。

    林清雪将怀中婴儿交给古友道,扑上前去抓着萧齐修双臂,风雨之中只觉他双手冰冷,紧闭双唇说不出话,连唇色也是惨白的,只一双眸子依旧漆黑,有着夺人心魄的神采。一道风浪打来,她险些站立不住,抖着手摸上他惨白的脸颊,只觉自己的双唇都在发抖,颤声道:“修哥,你…你…”萧齐修呼吸吐纳调息了一阵,终于吁出一口气,惨白的嘴唇扯开一个笑容,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放心。”

    林清雪知他跳江救人,闭气良久加上被寒江所侵,恐怕激得他内伤复发,急忙抚着他的脉息,发现虽是弱了些,内伤倒未发作,这才放下心来,却也是满眼含泪,抚着他的脸颊说不出话。萧齐修浑身冰冷湿透,宽阔的肩膀依然挺拔,漫天的风雨也无损他英俊的面容,反倒更添一份坚毅。他轻轻握着她的手,转头见那孩子依然无声无息,不免担心了起来,大步上前想要为孩子输内力疗伤,林清雪怕牵动他内伤,连忙抢上前去说:“让我来。”她也不顾什么仪态,席地坐下将内息源源不断地汇入孩子背心,眨眼之间孩子铁青的面色渐渐有了些红晕。

    这时一个白衣少女排众而出,喊道:“我是大夫,让我看看!”正是童万里的女儿童冉,她不会武功,一道风浪打来,她单薄的身子站立不住,险些摔倒,幸亏古友道一把扶住,她道了谢,又艰难地走到了孩子身边,与输内息的林清雪对视一眼点头示意,从怀中掏出个小包,打开拔出银针,在孩子几个大穴上飞快施针。劈头盖脸的大雨无情地向她们打来,林清雪内功深湛自不碍事,童冉却被打得浑身打了个冷颤。孩子的父亲瘫坐在一旁心惊胆战地看着两人施救,母亲跪在风雨中不断磕头,嘴中念着“阿弥陀佛,求满天神佛救我孩儿的命吧!”一柱香时间过去,孩子吐了几口水,终于醒了过来,哇哇大哭。孩子父母抱着他千恩万谢地向三人磕了头,这才抹了满脸的水进了船舱。两位姑娘这才放下心来,对看一眼,发现对方与自己皆是浑身湿透,钗环紊乱,一头长发全缠在一起,不禁哈哈大笑。童冉道:“这位姑娘,你功夫真俊啊,我好生敬佩!”林清雪真诚道:“童姑娘你的医术真是高明,阿雪也很是钦佩!”童冉细细观察林清雪眼眸,霎时以为是自己和哥哥一直寻找的苏卿轩。然而转念一想,听说苏卿轩才十五六岁,武功平平,而眼前这位阿雪姑娘要稍稍年长一些,并且武功卓绝,定然不是同一个人。甲板上的百姓们有些自惭形秽,觉得自己之前偷偷看两位姑娘的容貌真是不自重啊,如今却也真心为她们竭力救人的举动拍手叫好。

    萧齐修扶起林清雪,见她面色如初,这才放下心来,走到无人处,深深看她半晌,轻叹一声将她揽入怀中。林清雪踮起脚尖在他耳边道:“修哥,你刚才在水中许久不上来,我担心极了。”萧齐修握着她右手放在自己心口,看着她双眸,一字一句道:“怕什么,有你在等着我,就算水下龙王留住了我,我也必定会斩杀了它,带着龙头回来给你玩。”

    两人几番历经生死,在风雨之中相视而笑,便觉千言万语也不及这条风雨之中的危船上这安稳的一刻。林清雪想到萧齐修内伤未愈,又有琅琊族人虎视眈眈,前路不知还有多少艰难险阻,笑着笑着,不由自主滚下一滴泪珠。又一个风浪打来,船身几乎就要翻覆,冰冷的江水将甲板吞没,甲板上的人已经半身站在水里。萧齐修深深凝视着她,以为她是害怕风浪,温柔地抚去她眼角的泪,在她耳边轻言道:“不哭,有我在。”一贯拉弓舞剑的指带着粗粝的厚茧,在林清雪娇嫩的面庞激起一阵奇异的颤栗感。天上电闪雷鸣,仿佛天空都要被雷暴撕破,她抓着他黑龙纹的衣襟,看着他如山一般高大的身躯,由心而生一种满满的安全感。这个顶天立地的英俊男子,这个侠骨仁心的大将军王,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深深刻在她的心里,抱着他健壮挺拔的腰,就算天崩地裂她也不会害怕。萧齐修的眼眸如深山寒潭中的纯黑晶石,那么镇定自若,那么清透黑亮,林清雪见到他眼眸中自己的倒影,那个双颊晕红的女子是自己吗?虽然头发散乱却焕发别样神采。她心中砰砰直跳,趁着又一道闪电让众人尖叫闭眼,她鼓起勇气踮起脚尖在他唇上飞快啄了一下。萧齐修一贯波澜不惊的眼中此时尽是惊喜与快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羞红满面的小脸蛋。桅杆啪地一下被风浪吹断,而他的心也仿佛被什么东西啪地击中,从未有这般柔软的时刻。船身被大浪高高举起又重重坠落,此时说什么都没有意义,狂风骤雨劈头盖脸打来,萧齐修收紧手臂将林清雪紧紧抱在怀里,只想拼尽全力为她遮风挡雨。如铁一般的臂膀仿佛要将林清雪揉进他的身体里,令她生疼,而她犹觉不够,恨不得让他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

    不知多少时间过去,江面上渐渐风散雨收,雨过天晴,船身终于稳当,也到了客阳江对岸。萧齐修放开林清雪,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为她细细整理钗发,又从包袱中取出白裘为她披在身上,林清雪回想方才出格之举,犹自满面晕红不敢抬头看他。萧齐修哑然失笑,将她裹在白裘之中拢在自己怀里不肯放开。

    船靠岸后众人下船,古友道向林清雪与萧齐修作揖道:“二位侠骨仁心,不顾自身安危拯救妇孺,在下佩服。姑娘琥珀眼眸,不知与苏卿轩姑娘是否有渊源?”林清雪微笑点头道:“没错,我与小轩一见如故,亲如姐妹,连眸子颜色都很相近,多谢古大哥对小轩的照拂。”古友道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道:“不知两位去向何处?”萧齐修回礼道:“我们要去取玉莲山庄求取玉莲花。”古友道点头道:“玉莲花乃疗伤圣品,武林中人皆是虎视眈眈,二位一切小心,就此别过。”

    童家兄妹也过来作别,童冉上前一步,取下一只竹节银镯拢在林清雪腕上,真诚道:“阿雪姐姐,我想结交你这个朋友,不知你肯不肯?我们童家是做航运生意,大周境内有四十二家分号,这只银环上有我们童家的标记,送给你留作纪念,祝你们一路顺利。”林清雪取下发髻上一枚翡翠蝴蝶,簪在童冉鬓边,笑道:“多谢童姑娘,我们经历生死自然是朋友了,这枚玉蝴蝶不值几两银子,就是翅膀会晃动,给你戴着玩吧。苏卿轩是我的小妹子,我若见到她一定托人向童家传话,你放心吧。后会有期。”童家兄妹再三道谢,转身向天池山方向去。林清雪与萧齐修骑上早就候在江边的烈火与疾风,向玉莲山庄而去。

    古友道看着两人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一对江湖侠侣当真有意思,倒是不输齐珏师叔和他的苏姑娘,我要告诉齐珏师叔去喽。”

    那个吃白米饭的少年最后上岸,沉思片刻,也向阳州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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