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好的不灵坏的灵。
还没等众人跑出林子,就听得一个高亢的女声传音而来:“婢子乃云公子座下竹香。”众人正起疑间,那声音又说道,“我们正在塔拉族聚友阁门前。知晓你们已取得神鼎,速速交来,或可饶族人们一死,给你们半柱香时间考虑。”
苏卿轩心中大骇,原来厉云阳自知追不上他们,反其道而行之去了塔拉族守株待兔,竟然想到用族人的性命作要挟逼迫众人就范,这样他们只要坐收渔人就好了。
看了看手中的神农鼎,苏卿轩心头万分矛盾,自己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取鼎是为了救李梦恕性命,可是如果此刻不把神农鼎交出去,当即死的就是一村子的人,况且虽与村民只有两日的相处,但是他们都热情好客,铃铛儿对她更是推心置腹,如何能够见死不救。
俞静雅从小生活在慈文馆,深得慈文馆馆主霍方正的器重,否则也不会让她来无人之城试炼,可以说不管是功夫还是眼界都深得霍方正的真传。她自有悲天悯人之心,不忍族人受难,可若是神农鼎落入厉云阳这种心狠手辣的恶徒手里,就他制毒炼药的本领到时候遭殃的何止一个村落的民众。
俞静雅刚想开口劝说苏卿轩,齐珏先开了口说道:“你不是说一定要拿到神农鼎吗,现在你拿到了赶紧走。”
苏卿轩不可置信地看着齐珏:“你要我至铃铛儿他们于不顾。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有得必有失,你要学会保全自己才能以图后计。况且他们说的是‘或可饶他们性命’。”齐珏说道,“或可”的意思大家都懂,就是拿到了神农鼎再杀人也不算言而无信。
苏卿轩想了想,说道:“你本领比他们都高,能不能我拿神鼎换人,你在暗处去救他们呢?”
“不能。”齐珏想都没想斩钉截铁的把这事给否了。
苏卿轩越听越气说道:“齐珏,你怎么变得如此冷血?!”
齐珏反倒冷笑:“是你自己一直一厢情愿的以为我是好人,你见我杀人时何曾手软?”
苏卿轩愣住了,他说得对,他杀人时从不手软,一时泄了气别过头去:“我认识的齐珏不是这样的。”抱着神农鼎转身离去,齐珏见她不听,心情起伏血气上涌,呕出一大口黑血,晕了过去。
“齐大哥!”“齐前辈!”
“齐珏!”苏卿轩怎见过从来睥睨天下的齐珏有倒下的时候,心中烦乱不知所措起来,“你……你快起来,我再不乱说话了。”她只当是自己任性竟然把齐珏气到吐血昏迷,心中直骂自己混账,对方对自己多好,自己竟然还呕气说他。
司马通一个人独行江湖久了,也学了些号脉的本领,不过没有医人的本事罢了,他号了号齐珏的脉说道:“中毒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中的。之前神器施加的威压过盛,前辈虽有损伤但不致命,可加剧了毒性入体。”
中毒了?苏卿轩想到前一个晚上的那个极阴之地,有一双大手抚上了自己受创的腰肢。跪在一旁的苏卿轩扳开了齐珏的右手,一条狭长结着痂的刀口赫然出现在他的手心里。司马通咦了一下:“齐前辈手中何时受了伤?是在与巨兽缠斗时负伤的吗,伤口处青紫犯黑还有剧毒。”苏卿轩自然知道这根本不是高塔里巨兽伤了他,明明就是为了救自己才中的毒,她拉起齐珏的手,五指冰凉,又将自己的手伸入他的衣襟内部。俞静雅喊道:“男女授受不亲,苏卿轩你在做什么!”
“都怪我!都怪我!”苏卿轩低着头心中满是愧疚。这份凉意和昨晚夜里自己的感觉一模一样,果然是把这毒传到了齐珏身上,这份寒毒和渐渐等待死亡的痛苦她怎会不知,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嘶喊着:“他不能死!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司马通,你先带齐珏出去,我去找厉云阳。”苏卿轩嘱咐了几句,转头向塔拉族奔去。司马通突然被她那么大声一呼,这才醒悟,惊道:“别去。厉云阳雕心雁爪,你去只有死路一条。”可是苏卿轩已经跑远,再看身边的齐珏,也只有先把他带出去再作他想了。
塔拉族村落屋檐上的白雪早已尽数不见了踪影,墙角的梅花暗自独放。苏卿轩急纵数里奔至聚友阁门前,族人们皆是双手背缚,或跪或趴在地上。四家奴仗剑守在四处,厉云阳换上了一身蕉红色的衣服坐在条凳上,像是没看到疾驰而来的苏卿轩一般,自顾自玩弄着手中的两根筷子。聚友阁的老板从屋里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一个木托盘,将托盘中的米饭毕恭毕敬的放在了厉云阳跟前的案几上。
此时香炉上的香正好烧了一半,厉云阳修长且指节分明的手抬起了饭碗慢慢悠悠地吃了起来。他咀嚼得不快像是在食用什么山珍,吃了半碗后放下碗来,将筷子搁在碗的右侧,似乎对于摆放任有不满,拇指推了推筷尾让两根筷子整整齐齐的对在一起,这才站起身来。
厉云阳的身体虽因长期营养不良格外消瘦但个头很高,绛红色的腰封宽约一尺,包裹得他格外挺拔,他低头看了眼地上跪着聚友阁掌柜说道:“你的饭及时拿出来了,但是却煮得并不好吃。我吃饱了却吃得不高兴,你说如何?”
聚友阁掌柜心中恐惧却又不想讨饶,不发一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厉云阳扬了扬眉说道:“哦?不说话?你是个哑巴?”他自然见过聚友阁掌柜,也知道他不是一个哑巴。从怀中抽出匕首,厉云阳将刀刃抵在掌柜的脖子上说道:“家兄曾教导过我:‘哑巴,这种废物活在世上也是无用。’不如,我帮你结束这片苦海。”说话间神采不禁飞扬起来,不带一丝笑意的表情格外病态。四家奴听后微微侧目,但身子却纹丝未动好似四座石像。
“住手,厉云。”苏卿轩喊道,忽觉自己喊错了急忙改口,“厉云阳,你要的神农鼎我带来了。”手中举起这方神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物吸引,青铜色的表面融着一些红褐色的印记,四面圣兽口中的珠子似乎吐露着丝丝寒意,栩栩如生威风凛凛的模样令人敬畏之心。
厉云阳慢慢靠近,俯看着苏卿轩说道:“你竟然还活着?”
想到还奄奄一息的齐珏,苏卿轩心中就万分难受,她说道:“神农鼎可以给你,但你要放了族人。”
“可以。”杀人对于厉云阳来说从来不是兴趣,这行的目的只是要这神器罢了。
苏卿轩又说道:“你还要用这鼎助村民们解了林外的瘴毒。”厉云阳猜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了,并不意外,他也看看这东西是否有那么神奇,说道:“可以,不过要林中的厚叶核。”
手伸入袖口掏了半天,苏卿轩拿出一把叶核来,送到厉云阳面前:“给你。”
厉云阳差人舀了几碗井水倒入神农鼎之中,运气催动神鼎撒入叶核,只见鼎口青烟缕缕金光闪烁。不过多时厉云阳收神回力,张开双目,指腹探入鼎中沾取药汤舌尖尝了一口,情不自禁赞叹道:“世间竟真有如此神物。”四女给族人一人喂了一盏,将多余的药汁倒入了井中也绝了后顾之忧。
厉云阳刚想拿走神鼎,苏卿轩出手阻拦道:“还有一事。”厉云阳皱眉道:“我都已经解了他们的毒了,你还想干嘛?”他的耐心从来不是那么多的,要不是看在神器的份上,他早屠了整个村落。
苏卿轩说道:“你上次给我下的什么毒?把解药拿来。”厉云阳一听,心道:“我只当是有什么能人竟能接我的‘太阴毒’,看来是我多虑了,不过是移形换影,转嫁到别人身上去罢了。”心情愉悦起来,悠哉地坐回凳上说道:“让我猜猜现在中毒的是谁。是傅无瑕?是司马通?啊!是齐珏吧?不然他怎么会不来?”
苏卿轩看他洋洋得意的样子再想想齐珏口头鲜血的模样,心中又急又气,恨得双手握拳,指甲都嵌进肉里,双唇发颤道:“你欺人太甚了。”
瞧她反应,厉云阳知道自己猜对了,此刻更是十拿九稳,此处已经没人再能阻他前路,说道:“解药我可以给你。但神农鼎是用来换族人性命的,齐珏的命就拿你的命来换吧,毕竟我一开始相杀的就是你。”
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招惹到厉云阳了,但是对于他提出的交换条件苏卿轩觉得并不亏,若拿不回神农鼎,她也没有颜面回去见魏无长,倒不如拿自己的微薄性命换到一个能有所建树的齐珏,想着想着还觉得这比买卖好像还是自己转到了,回道:“好的很,你得说到做到。”
厉云阳把自己手中把玩的匕首扔给苏卿轩说道:“你先斩了自己一条手臂,我便把药给你去救人。”苏卿轩见他主动说要给她解药,二话不说握住手柄自上而下砍向自己的左臂。铮的一声,苏卿轩虎口一麻,匕首被人用石子打到一边刺向厉云阳,四家奴护主心切纷纷回防,挡下一击。
厉云阳捡起地上的匕首,看着那个穿着灰色麻衣的男子步步紧逼过来,所经之处飞沙走石,周身环绕着强大的气场令人窒息,用他那低沉且不怒自威的声音说道:“你真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苏卿轩看着齐珏完好如初、甚至说更胜从前的出现在眼前,心绪激荡差点喜极而泣,也不顾他是否又是在责备自己,口中轻轻说道:“齐珏,你……”
看他浑身没有半丝中毒迹象,厉云阳死心道:“走。”四女卷起厉云阳就向西面飞去,远空中飘来他最后一句话——“下次,你便没那么好运了。”
“齐前辈。”“苏姑娘。”远处奔来两男两女,正是司马通等人,大家为族人松了绑,族长带着族人向几人千恩万谢,邀他们留下几日好让他们尽地主之谊款待他们。
苏卿轩抿了抿嘴,几番婉拒,铃铛儿就是不依,问道:“小苏姐姐,不过数日而已,不会耽搁你太久的,你便留下吧。”
见她真心实意的模样,苏卿轩只能据实以告,说道:“实不相瞒,此次我来这里取鼎是为了救一位朋友,她身中奇毒正在水深火热之间,我帮不了她又怎能在外面逍遥快活呢?”
齐珏耳聪目明,回头看了过来:“这我能帮你。”苏卿轩一脸疑惑,脸上分明写着:“你又不是大夫,你怎么帮忙。”一个大字。
齐珏叫她表情有趣,哈哈大笑起来:“我有位师叔精通医理,江湖上也有些名气,有她在你朋友或许有救。”
“你的师叔?”苏卿轩问道。
齐珏说道:“医仙白梓凉,可有听过?”
苏卿轩愣了片刻,之后连连点头,何止听过,霍大夫说要找的就是她,回道:“你能不能带我去找她?”
齐珏嘴角微扬,说道:“可以可以。路途不远,距离这里不过两日的脚程,不过她喜好干净。”齐珏点了点自己和苏卿轩狼狈不堪的衣服说道,“我们今日稍作休息,换上干净衣服再上路。”
司马通等四人江湖儿女,并不喜欢那种千恩万谢的大场面,也婉拒了族人们的好意,先行离开了村落。齐珏敲开了苏卿轩的房门,扔给她一个包袱,里面是一套崭新的衣物。苏卿轩问道:“你怎么会随身带女子的衣物?”
齐珏甚是无语说道:“这是入城前我叫古友道去备下的,出城之后我们必然狼狈不堪。我看你来时包袱甚小,估计里面也不会有完整的衣物,就让他提前帮你准备下了,他放下东西之后也就先走了。”
苏卿轩想不到齐珏还有一个未雨绸缪的本事,说道:“齐珏。你几次三番助我一臂之力,为什么会对我那么好?”
“嗯?”齐珏挠了挠自己的脸侧,想了想说道,“我以前认识过一个小女孩,她也叫卿轩。不过你们的境遇很不相同,她是一朵野蔷薇,而你……原本以为你是茶花,后来才发现你其实也没有那么娇气,姑且就是山茶花吧。”
被那么敷衍的比喻真是让人一点也愉悦不起来,苏卿轩有求于人也不同他发作:“那倒也有趣,竟有人与我名字相同。”
“嗯。确实挺有意思。”齐珏说道,“她的故事我以后再同你说。天色也不早了,早些洗漱歇息,明天好上路。”
第二天一早,苏卿轩就换上了齐珏为她准备的衣服,水蓝色的缎子上绣了些白蓝相间的鸢尾花,料子顺滑很是亲肤。她心中暗叹:“齐珏他成日穿粗衣麻布,嘱咐古友道挑的东西倒是精致得很。”收拾了一下包袱,推门去找隔壁的齐珏,过道里的扶手旁靠着一个人。苏卿轩分明能够感觉到对方看着自己,她举目望去。这个男子身穿白底锦衣,扣着蓝色的腰封和同色的发带,格外清爽,一双桃花眼弯起的弧度格外好看。
苏卿轩觉得自己这辈子没有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突然想到自己是去找齐珏的,转头去扣隔壁的房门,喊道:“齐珏,起床啦,该出发了。”等了等屋似乎没有动静,她将耳朵贴在房门上确认了一番,又拍了怕门,“齐珏。听得到吗?”又未得回应,突然有些慌乱,自言自语道,“莫不是毒发了晕过去了。”作势就要撞门,岂料肩膀被人从后抓住,是方才那个男子。苏卿轩对于他的无理的碰触并不高兴,她皱起眉头说道:“请你放开。”
那人一愣,点了点自己,用苏卿轩再熟悉不过的低沉的嗓音说道:“你不是在找我吗?”
苏卿轩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这分明就是齐珏的嗓音,可是面前这个人除了和齐珏一样是男的、个头相仿之外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再怎么也没办法把武功卓绝的邋遢汉和这看似弱不禁风的美男子联想到一起。她突然回想起来林克聪和傅无瑕聊天时说道俞静雅对于齐珏的评价,敢情是齐珏去风眼里救她时,大风卷起来他常年遮面的头发露出了他的真容,心想:“怪不得俞姑娘说他好看,的确不假。”
只是苏卿轩心中仍有疑惑,问道:“齐珏,你生得这般好看却又为何要做之前那番打扮?”
见她夸赞自己,齐珏只是抿嘴一笑,回道:“那你喜欢我之前的样子还是现在的样子?”
苏卿轩直言道:“之前潇洒不羁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令人敬畏,现在斯斯文文很是亲和,两者都好。”
齐珏笑说:“你瞧,连你这样的小丫头也会以貌取人。行走江湖和善的样貌未必会给人带来便利,相反的朴素的行装会让你免去不少麻烦。”苏卿轩连连点首,将他口中金句铭记心中,又觉得自己离成为齐珏和林清雪这样的“老江湖”又近了一步。脑袋里想的都是斗志昂扬的事情,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噜的叫了出来。
齐珏牵起苏卿轩的手拉她下楼用膳,说道:“吃饱了好上路。”苏卿轩见他不排斥自己,好奇道:“你不躲着我啦?”
齐珏反问道:“我躲得开你?”伸手去帮苏卿轩拿包袱,突然一个透白的物件滑落了出来,眼疾手快的齐珏接过一看,是一个鹿头虎身兽的玉佩,好生怪异的纹章,不似大周之物,“你从哪里得来此物的?”
苏卿轩接过说道:“这是我阿雪姐姐赠与我的,也不晓得此番她正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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