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重新回到王府的第五日。有小姝的陪伴,这些天我过得还不算烦闷。
我时常会回到天上乐看看刘姑姑和众位姐妹,虽然现在已离开,但毕竟我曾在这里度过许多欢乐时光,况且刘姑姑于我有恩,我也想力所能及地帮衬于她。
这天听闻皇宫家宴,权野早早便入了宫,王府里人也少了些。我随意在府中闲逛,倒是自在许多。
晚上我与小姝在院中聊天,我和她讲起了许多我在寒月楼的事,她听得入迷,我讲得兴奋。她提出想看看我自创的曲子,我欣然答应,提起裙摆便就势跳了起来。小姝高兴地在一旁打着拍子,睁着水灵的大眼睛仔细盯着我看。
谁知跳着跳着,月影轩的大门忽然被推开,我与小姝皆是一惊,齐齐向外看去:只见权野带着季玄出现在门口,与此同时,一丝酒气迎风吹进我的鼻子里。
小姝不知何时已在我的身边跪下,不动声色地扯着我的衣袖,我反应过来急忙半蹲着说:
“参见王爷。”
权野摆摆手,路过我直接向我住着的房间去了,我连忙起身跟上,却不敢拦着他。
屋中,权野坐在凳子上端着小姝刚奉上的茶;季玄像个雕像一般,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小姝候在门外,只有我默默低着头思考现在的状况,等待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然而半响却没一个人有新的动作,我实在有些难耐,便率先开口试探:
“王爷刚在宫宴尽了兴,不知深夜找民女,有何贵干啊?”
权野端起茶碗仰头又饮了一口,眼眸低垂,操/着比往日还要低沉的嗓音说道:
“就寝。”
“嗯?”
我确认一遍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歪着头看向权野,他若无其事地将茶杯放下,起身走向我的床铺,合衣躺了上去。
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我彻底炸开,冲上去想将他拽起来,谁知走到一半却突觉后颈一痛,倒在一人怀中,模模糊糊的,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眼皮感受到一丝灼热,我微微睁开,明亮的光线立刻刺了进来,让我不由再次紧闭。
待到适应之后,我重新睁开眼,想起自己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肩膀却在此时传来一阵疼痛,提醒我那并不是个梦。
我猛地从床上弹起,发现身边已空无一人,伸手在领口乱抓一通,幸好还是昨晚的着装。
这时,小姝端着盆水走进来,看到我已然醒了,拧了块毛巾递上来。我一边接过,一边问她: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听到我的问题,小姝无辜的眼睛睁得老大,连连摆手道:
“奴婢不知,不知。”
干嘛这么大的反应?我觉得更加奇怪,还想再问,却看小姝有意躲闪,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既然这样为难了小姝,我也只好作罢,从床上爬下来,由着她为我梳洗打扮。
用过早膳,我从月影轩出发去天上乐。奇怪的是一路上丫鬟家丁见了我总是躲躲闪闪,和我打过招呼便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些什么。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实在不好受,更何况我连缘由都不知,于是我加快脚步,一溜烟闪进了天上乐。
坊内正进行着歌舞训练,刘姑姑带着舞姬们排演着一支全新的曲子。在我踏进门的那一刻,她们却同时停了,一群人齐刷刷地向我在的方向行礼,我顿时被眼前的情况惊得愣在原地。
我回头看看身后,发现并无其他人的踪影,这才意识难道她们是在向我行礼?
这场面令人好生尴尬,我急忙跑上前将刘姑姑扶起,同时也示意她们快起身,刘姑姑挥了挥手,她们便重新投入练习。
我将刘姑姑拉到一旁,问道:
“姑姑,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刘姑姑欲开口答我,谁知这时乐声又停了下来...
我回过身去,发现乔美人扭着胯从门口悠悠走进,眼神扫过一圈,最终狠狠落到了我的身上。
“呦,这不是我们王爷的新宠千千姑娘嘛?”
我心道这人又在说些什么鬼话。
乔美人见我不搭理她,眉头微皱,几步来到我的面前,说道:
“一个乡野舞姬罢了,靠着些狐媚功夫爬上王爷的床,便忘了尊卑体统了?”
她是在说她自己吗?为什么今日她讲的话我都听不懂...
我依旧疑惑地看着她独自表演,许是见我仍旧没有反应,乔美人小脸微红,伸出手指着我的鼻子气冲冲地说道:
“你别以为得了王爷宠幸便可以这般放肆!我乔映桃好歹也是王爷的宠妾,你是什么东西敢不把我放在眼里?”
说着她将右手高举,眼看下一秒就要拍在我的脸上...
虽然我武功不高,可对付这种养尊处优的娇气女子还是绰绰有余。说时迟那时快,我一把抓住她落下的手腕,暗暗使了些力道,果然她的五官迅速扭作一团,身体不住挣扎着。
我恶狠狠地瞪退了乔美人身后想要冲上来的侍女,刘姑姑也不动声色地将我与她们分隔开,于是我开始专心对付被我拽在手中的人。
“说我爬上王爷的床,乔美人哪只眼睛看到了?若没看到,还是莫把自己的经历随意安在别人身上!”
说着我猛地撒开她的手,她脚下不稳,身后的侍女急忙上前将她扶住。
“你!”
听了我的话,乔美人面如土色,咬牙切齿地冲我直瞪眼睛。
此话一出,周围众人都开始小声议论,乔美人被戳中了脊梁骨,磨不住面子,甩甩衣袖带着丫头愤愤离开了。
乔美人走后,天上坊瞬间爆发了一阵笑声,刘姑姑见状迅速出来维持场面,不一会儿姑娘们便继续乖乖练习了。
我还在回味刚与她争辩的乐趣之时,刘姑姑走来拉起我,将我带着去了后堂,关上门,瞬间耳边清净了许多。
刘姑姑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严厉形象,此刻在我眼中却慈祥许多。
她略有责怪地看我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
“乔美人毕竟是府里的老人,为人阴险狠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以后还是尽量不要与她过分纠缠。”
知道刘姑姑是为了我好,我急忙点点头,答了声是。
刘姑姑看着我,有些欣慰地扬起了嘴角。
刚才正欲提问却被打断,此刻只剩我们二人,我将刘姑姑请到椅子上重新问道:
“姑姑,为何你们都说我被王爷宠幸,这消息是从何处听来的?”
刘姑姑看着我说:
“我不了解具体的,只是听说昨晚王爷宿在了你那里,今早又从你房中出来,府中人多嘴杂,这些传闻自然不胫而走。”
听了刘姑姑的话,我欲哭无泪。到底是哪些人在背后乱嚼舌根,谣言一传十十传百,这下我就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了。怪不得一路上大家看我都奇奇怪怪,天上乐的姐妹们还向我行礼,是以为我要被权野纳为小妾,册封成娘娘了吗?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心里烦躁得很。许是看出我的异常,刘姑姑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道:
“不管这事是真是假,到底都是些外界言论,真相在你心里,该怎么做,你时刻要心中有数。”
“嗯。”
刘姑姑的手像是有魔力,在她的抚慰下我渐渐不那么浮躁。
此事来得莫名其妙,我倒要看看它会怎么发展。
入夜,我刚刚洗漱完毕准备休息,房门却在这时被打开,权野带着季玄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见状小姝慌乱地端着水盆跑了出去,季玄将门关好,我急忙伸手扯了件外套披在身上。
“你又要干嘛?”
我警惕地说道,一只手偷偷摸向枕头下的匕首。
权野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着最欠揍的话:
“本王,就寝。”
我彻底忍不住了,对着他张口就来:
“昨日王爷酒醉来我这胡闹一番,可知我在背后叫人如何议论,今日清醒着又来乱扰,究竟我哪里得罪了王爷,要受这般羞辱?”
我已火冒三丈,却看那人还是一副笑脸,顿时更加愤懑。
这时,权野绕过我的身边,径直走向我的床铺躺了上去,同时说道:
“既然你如此在意身份名节,好说,本王明日将你册封便是。”
我实在无语,听到此话抄起匕首便不管不顾刺了过去,谁知那季玄早有准备,几下打掉我的匕首,拿出根绳子将我捆了起来,扔在权野身旁。
我疯狂地叫喊着,那权野却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条手帕,揉成一团塞进了我的嘴里,我再也无法出声,只能一通闷哼。
我使出浑身力气挣扎,绳子却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倒是勒得我浑身生疼。
季玄将灯熄灭关好门离开,我转头看权野已经闭上眼,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顿时感觉无法发作,索性也将眼一闭,等被松开了再与他好好算账。
第二日清早,又是与前一晚同样的情况,等我醒来的时候权野已没了踪影,身上的绳子已被松开,我随意动了几下便悉数脱落。
等不及吃早饭,我急冲冲地扒开门去找权野,谁知找遍王府上下都寻他不着。
这时小姝跑了上来,跟在我身后气喘吁吁地说:
“姑娘,王爷早些时候已经入宫了,怕是要晚上才能回来。”
“啊?”
我不耐地从地下捡起一块石头,一使劲扔进了面前的池子里,顿时激起一片涟漪。
就这样,权野每天白日不见踪影,到了晚上却总是准时出现。我试过反抗,奈何季玄武功高强,无论用什么方法他总能将我拿住,逼着我乖乖就范。
渐渐的,王府里的谣言更盛,若说一开始我还耐着性子一一辩解,此刻我自己都觉得有些苍白。权野日日宿在我这里,虽然我心知肚明我们并未发生什么,可这种事情说出去谁会相信,就连平日与我关系最为亲密的姐妹都认为我已经做了权野的人,更何况王府中那些平日最爱争风吃醋的侍妾们,见着我更不会给我好脸色。
这样的生活令我日渐消沉,可为了夜阑,我必须忍受。
事实上,我的确饱受折磨,可我并不会就此低头,屈服于淫威之下。为了我的名节,无论如何我都需要权野给我一个交代。
这一日,我早早做了准备,在枕头底下放着把短小锋利的匕首,又在指甲里藏了些迷魂药粉。看时辰将近,小姝从外将房门上锁,我又在里面推了张桌子抵在门前。
准备完成,我早早在床上躺好。过了一会儿,门外脚步声响起,房门被用力推了几下却纹丝不动,那人停了一会儿转头走了,然后便没了动静。
我大喜,向里翻了个身准备睡觉,想着这下你该知难而退了吧。
谁知还未等我睡着,房间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我急忙睁开眼爬起来,只见窗户大开,一个人影站在黑暗里正看着我。
我一个激灵翻身坐了起来,手立刻就向枕头伸去... 那人却一拱手,在这时出了声:
“属下季玄,惊着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听见是他,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不善地说道:
“又是你!再敢过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季玄果真并未再靠近,而是燃起一盏蜡烛,诚恳地俯首:
“这些日子多有得罪,不敢求姑娘原谅,但求姑娘不要因此事记恨王爷。”
这话可真好生没有道理,合着你不是权野的下属,不是听他的命令?
我气极反笑,说:
“好,那你倒是说说,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如果你给我个明确的理由,我便考虑不记恨他。”
听了我的话,季玄面露难色,倒叫我看不懂了。给我个理由而已,有什么好犹豫的?
我猛地站起身,正准备向他发作,却见季玄将抵门的桌子拉到一旁,房门被打开,权野悠悠地走了进来:
“理由?这是本王的王府,本王想在哪睡就在哪睡,需要什么理由?”
门不是锁的吗,他是怎么进来的?
越过权野,我看见小姝抱着门锁,一脸心虚地站在门口。
顿时,我尝到了深深的,被人背叛的滋味。
到底是王府的人,我与她再亲近她也要听从权野的命令。我只是个寄人篱下的落魄之人,有什么权利与人交心?
既然如此,我不想再多言。
我认命一般地坐回床上,抱起双腿缩在床角。
他们也没有再出声,季玄和小姝退了出去,权野默默地坐到了我旁边,我不愿抬眼瞧他,也不愿管他再想干什么。
窗户依旧大开着,一阵风吹进来,将那唯一的光源灭掉,一时间,我们一同陷入了黑暗。
此刻,我并不想哭,只是觉得有些无力。这世上有太多的东西需要考量,相比之下真心显得一文不值。就像我为了与权野合作来到这府上,即便没有先后这些事情,一个舞姬突然被王爷养在独院,任谁都会觉得我与他有些见不得人的纠葛,即使我多做辩解,那些原来与我相好的姐妹也早已在心中认定,我又何必要为她们证明什么。
权野只是用了些小伎俩,却已经损毁了我的名声,想到这里我不禁心中愤恨,冲上前抱着他的脖颈使出吃奶的力狠狠咬了上去...
许是他也没想到我有如此行动,几下挣扎不开,我也死活不松口,直等下颚有些困顿才罢休。
我满嘴血腥味,而他刚被我咬住的地方已经汩汩流出了鲜血,当下我便觉得自己这次可能要完,可无论怎样的惩处我已经不在乎了。
权野狠狠看我一眼,拿出帕子使劲压着伤处。我根本没考虑后果,以至于这伤可能重了些,最后权野只能将季玄招了进来。
季玄大惊,立刻便要去找太医,权野叫住他,命令他不许传太医,不许让在场之外的第四人知道此事。季玄无奈,最后拿了些伤药勉强为他处理了伤口。
他们离开之后,我一个人留在房中。这是这么多天以来我第一次享受自由与清净,虽然可能会付出巨大的代价,可此刻我是真的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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