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晓柔意识到自己在想温正修,便赶忙站起身甩了甩头:不要再想他!现在想什么都没有意义,不管她对他曾经多么倾心,不管她在他所谓的深情里多么沉迷,温正修的一声“分手”,一切都变成一场梦了。
和朋友们一起办完文妈妈的丧事以后,温正修就要赶回部队去。要分别的那天,温正修抱着文晓柔说了一夜炙热的情话,是的,就是单单说了一夜的话。
那天的文晓柔傻乎乎的,哭哭笑笑了一夜,好像还对温正修说她自己是性冷淡,因为相较于温正修的激情,她发现自己不大会做出相应的回应。电影电视和视频上,人小姑娘谈恋爱那么浪漫,她文晓柔好像不会谈恋爱。文晓柔心里经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双商欠费。她真担心温正修会不会嫌弃她“放不开”。
温正修发现,他这个老婆,虽然谈过恋爱订过婚,好像并没什么经历,他们俩人都是初学者,都从甜蜜的尴尬中收获了尴尬的甜蜜。压抑得快疯掉的温正修通知文晓柔:“我这就出发去国外,有任务。等我回来就收了你!”
出发的时候,已经离开的温正修,又让车子掉头回到文晓柔身边,不管身边有没有别人,就紧紧地抱着她,在她耳边说:“你不是,纽子,你不是性冷淡。你是个……小妖精。离开你很难知道吗。”
这些事,都还没过去多久,一切都不作数了!
为了让自己别再想这个令人心碎的人,吃过早饭,文晓柔便穿上风衣,打算去山中闲逛转移注意力。
这天,凉风肆意,斑斓的秋色日渐萧瑟。
山里的净水寺大概是有什么佛事活动,山路上的香客比往常多了好些:一部分人有了些年岁,多是背着土黄色或咖色香袋。也有三五成群趾高气昂的。帅气又知性的文晓柔这么早走在这里,自然不少人关注。
听见周围有人窃窃私语,听着有“好帅”“去搭一搭”这些词,文晓柔冷漠起来。她不喜欢在这样的环境里。她避开人多的路,拐上些两旁长满竹子的石板路。听着自己清晰的脚步声,看着石板路在幽深的绿色海洋里高低起伏地蜿蜒,她竟莫名地心生欢喜,无畏向前。
走了很久以后,前面没有路了,横经脚下的溪水上是小木桥!是油漆过的小木桥?小小木桥那边是一排竹篱笆。一地的金黄落叶上面立着一幢两层小楼,石墙青瓦,深绿木质门窗。整个开阔地带沐浴在温柔的阳光里,宛若仙境。
文晓柔看看这里不像民宿,又忍不住想进去看看,便打主意准备说自己是迷路的,厚一厚脸皮进去再说。
文晓柔走进去,向厅屋门里张望,没见到人。又向拐角的厨房里张望,里边清爽洁净,只是也没见人。烟囱有炊烟的,人呢?文晓柔走进宽大的厨房,见灶膛里有木材,烧得锅上热气腾腾。
文晓柔走出屋子,想告诉主人他家的锅已经烧开了,可不知道人在哪里。她转到屋后,见与山壁之间的大片空地上面,种着整齐的植物。
文晓柔正东张西望,觉得有东西在她脚边。低头一看,一只很丑的灰色狗子在转悠。她平时也喜欢猫啊狗的,可妈妈有洁癖,身体也不好,文晓柔正常总不在家,所以没有养宠物。她知道这狗叫雪纳瑞。
文晓柔移动脚步准备离开。
不远处传来小小的不太清晰的声音:“不咬人。”
文晓柔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在一处藤架下,一个穿着灰布衣裳的小男孩见她看向自己,身子一缩钻进了绿植里。
文晓柔发笑:现在的男孩还真是越来越像小姑娘了,山里男孩不是应该跳出来嬉戏打闹的吗?文晓柔向男孩喊了声:“你家大人呢?你家的锅要烧炸了!”
从已经有不少枯叶的藤架下走出一个男人,不是他端着放满葡萄的大红塑料盆,文晓柔都要以为在拍古装电视了。
男人寸头,古铜色肤色,穿一身灰布中式衣裳,父子同款啊。文晓柔想起这就是净水寺里的和尚穿的那种,也有的和尚穿的土黄的,好像也有人穿咖色的。文晓柔来了这些天,也没往寺里去。
男人看了文晓柔一眼,也不言语,端着盆就向屋前去了。文晓柔慢慢跟他后面。男人身形高瘦笔直,穿着马丁靴,脚步沉稳有力。文晓柔觉得,和尚衣服和马丁靴,视觉上也协调。
后面有窸窸窣窣脚步声,文晓柔回头一看,是小狗和拖着小竹竿的男孩。一瞥之间,文晓柔发现小男孩有唇裂,好像比较严重,小脸好像都有点走形。
走到家门口,男人已经进厨房忙活。
文晓柔伸着脖子对着厨房说:“我走迷了,能在这儿歇会吗?”
一声不紧不慢的:“随便。”
文晓柔坐到房前台阶上,从小背包里拿出水喝了口。便东张西望:现在的和尚不但会挣大钱,娶妻生子过日子都有这么美的地方,还真是修成仙了,在这样的地方过日子,还不就是神仙嘛。
小男孩拿了只马扎放文晓柔旁边。文晓柔看了看眼神躲闪的男孩问:“是给我坐吗?”
小男孩不清晰地说:“师父叫的。”
哦?是师父?文晓柔坐到马扎上,想了想,在背包里翻了翻,牛肉干?不合适。饼干?不太好。巧克力?可以吧?她拿出巧克力,递给小男孩。
小男孩眼睛亮了,回头向厨房喊:“师父,师父……”
在饭香满溢的厨房里干活的师父,到门口张望了一下:“怎么了?别闹啊。”中气足,声音好听。
文晓柔瞎想:这种声音念经,会是怎样的?
她撕开巧克力包装,掰了一块递男孩嘴边。男孩脸红了,微低着头接过巧克力放进嘴里。文晓柔把巧克力又包好,递给男孩:“咱们一次不要吃多,慢慢吃,没关系。”并轻轻抚着男孩的背。
小狗见男孩吃东西了,跑过来到处蹦。男孩打算掰点巧克力给狗狗,文晓柔突然想起来:“不能哎。好像狗狗不能吃巧克力,好像会死掉还是怎么,千万别给狗狗吃。”
男孩吓得攥紧巧克力,盯着文晓柔看是不是她骗他的。文晓柔一边说:“真的,不骗你。”一边拿出手帕纸,仔细帮男孩擦去嘴边的巧克力汁。
男孩紧张文晓柔会不会嫌弃自己,当看见文晓柔温和地微笑着,眼神里没有一丝嫌弃,帮自己擦嘴的动作也柔柔的,男孩的脸上没有了局促,整个开始活跃起来。
厨房里的男人也时常注意着外面,见女孩看起来年龄不大,本来纤瘦娇柔,偏剪成男生发型,线条冷硬的风衣加马丁靴,外形的反差,加上率真的笑容,叫人印象深刻。
只是,……这女孩的眉宇间凝结着忧伤。
以前也有些游人撞进来,大多是年轻人,通常都会风风火火咋咋呼呼一番,不是讨点便宜就是嫌弃小叶子,也有女子装腔作势关心小叶子的,反而害得小叶子怕见外人。
今天,这女孩一个人撞进来,少见。小叶子和小黑还真心喜欢她,更难得。
男人差不多已经做好了饭,他走出厨房,对文晓柔说:“请进屋坐坐吧,这廊檐下也有太阳晒了。”
文晓柔反正是出来混时间的,她落落大方地跟着男人进了厅屋。
厅屋家具很少,就一张六人餐桌,一只一人高的柜子,几张餐椅,一条板面宽宽的长凳。有一面墙做了涂鸦墙,上面乱乱地图画估计是小男孩的杰作。
窗台上,柜子上,餐椅上,散落着几本书。文晓柔闻到屋里有药草的味道。
文晓柔被男人礼让坐在餐桌边的长凳上。男人去柜子里拿出茶具,开始泡茶。文晓柔感受到这人的气息很干净,便静静观察一番。
男人长方脸型,五官很耐看。手型方方的,骨节经络都不明显,方方的指甲修剪整齐,干净有光泽。这个人的身形一点不像个油腻和尚,气质也不像个经常劳作的和尚。倒是像温正修那样的军人。
又想起温正修,文晓柔的脸色不觉暗淡下来。
男人双手端过一只白瓷杯放文晓柔面前:“这是我自己炒的茶,你吃吃看。”
文晓柔傻傻地真向杯子里看了看,茶汤金黄,茶香清幽。她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呀,我没注意你泡茶给我。我不懂茶。我习惯喝水。”说着拿起瓶水示意了一下。
男人看了眼瓶水,了然淡笑:“请随便。”
小男孩和小狗进了厅屋里来。男人温声问男孩:“小叶子,你吃了姐姐的零食吧?”
男孩跑到文晓柔身边,趴在她腿边低着头说:“姐姐说,不多吃就可以。”
男人还要说什么,见文晓柔抱起男孩坐到腿上:“你叫小叶子啊,好听。还有狗狗叫什么呀?”
“它叫小黑。它没人要了。”男孩话音不太清晰。
小黑听出来在说它,绕着餐桌癫了一圈。
男人看着文晓柔怀里的男孩,心中感慨:这孩子出生就被丢弃,历尽人世冷酷,深受病痛折磨,被温柔女子抱在怀里,估计是第一次,令人唏嘘。孩子说话模糊,连寺里的人都听不懂而不耐烦,这没见过面的女孩却一见如故。
男人问文晓柔:“今天中午饭做得早,在这吃饭吧?”
文晓柔见人家都要吃中午饭了,便站起告辞。却见小叶子紧紧拉她的手:“姐姐,在这里吃吧。”
男人也挽留:“今天做得多,吃饭也不会耽搁太多时间。我这就去端饭出来。”
文晓柔索性也就不推辞了,放下背包,进厨房洗了手,便帮忙端饭菜进厅屋。
男人做的菜式不多,量大。一盆红烧的豆角干笋干,一份糯米鸡,一盆南瓜汤。
看着桌上的鸡,文晓柔暗笑:这师徒和尚在这吃鸡,寺里的和尚们不知道晓得不晓得。也不一定,听说现在的和尚没多少真不吃荤腥的。不想了,自己又不懂这个,随便别人。
男人用小碗盛了碗鸡肉和饭,仔细地捣碎拌和,递到小叶子手里。小叶子坐在餐椅上加高的小凳上,端过师父接过来的饭碗,还不忘先向文晓柔打招呼:“姐姐,快吃,鸡鸡很好吃。”
文晓柔强忍尴尬,低头吃饭。男人拿了只空碗,用公筷捡了两大块鸡块放碗里,端在文晓柔面前:“小叶子做过手术没多久,需要营养,所以经常吃这些。”
文晓柔抬头:“手术?”
男人督促:“快吃吧,吃过了再说。在外面跑耗体力,多吃点。”他从女孩的言行举止看出她教养很不错。
文晓柔见这男人吃饭,姿态端正,不紧不慢,边优雅地吃饭,边关注着周围,不像是个经常混在人堆里的人。
吃完饭,男人给狗狗小黑拌食,文晓柔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男人又进厨房跟文晓柔客套。
文晓柔便问:“小叶子这么小做什么手术呀?”
“小叶子六岁了,可以做了,他出生就唇裂腭裂严重,被丢在寺门口,民政上请寺里收养。前段时间小叶子做了腭裂第二次手术,里边基本可以了。再等他大一点就做外面的手术。”
文晓柔低着头嘀咕:“小叶子真可怜。”又想起了什么:“是寺里拿钱给小叶子治病吗?”
男人:“……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文晓柔好像思绪被打断:“……啊?不用不用,今天打扰了,还在你家吃了饭,谢谢了。那什么,那我先走了。”
文晓柔怕打扰人家休息或耽误人家什么事,便告辞离开。
男人指了一条去寺庙的近路,如果到了寺庙,文晓柔就知道回民宿的方向了。
小叶子带着小黑也站在门口,眼巴巴地送文晓柔。
文晓柔回头对小叶子笑笑:“小叶子,我会回来给你带好吃的。”说完向前走去。
小叶子听说文晓柔还会来,眼睛亮了起来。
男人摸了摸小叶子的头叹了口气:萍水相逢,别寄希望。多少海誓山盟,都不作数的。
文晓柔按男人说的路线,走了好半天才到寺庙前边。她没想到自己竟跑去那么远了。
她又顺着熟悉的路,回到了住的民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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