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汀？”旁边又有人在喊她，甚至还伸出手摇了摇她的身子，并且拍了拍她的脸。
她缓缓睁开眼睛，闯入眼中的便是正关切地看着自己的林泛舟。
“你怎么还活着？”江水汀直起身子，抬手一看，手心里全是沙。
林泛舟回：“我还想问你怎么还活着？”
江水汀站起来，又发现自己浑身湿哒哒地躺在滩边，说：“我们不是在一艘游艇上的么？结果天气巨变，那滔天的浪把我们全都拍进了海里，底下还有一条大鲨鱼。”
林泛舟满脸疑惑。
“你在控制室里不知道在搞什么鬼，还受了伤，那血哗哗地流，把鲨鱼都吸引过来了，最后还被鲨鱼给吃了。”
江水汀讲完就作势伸手想看一下他脑袋处的伤口，但被林泛舟拂开来了。
林泛舟：“可能又是系统设置。”
江水汀将身上的沙全都拍掉，问了声“啊”。
林泛舟也整理了一下衣服，说：“我跟你的经历相同，不过是颠倒过来的。我的版本是你在控制室里不知道在搞什么，你被东西砸中了，脑袋一直在冒血，最后是你被鲨鱼吞进肚子里了。”
江水汀愣愣地问：“所以……我们俩都死了吗？”
林泛舟一听，失声笑道：“你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我说的是我们在各自的经历中角色调转了。其实我们都好好的。”
江水汀松了口气。
“那我们现在在哪啊？系统不是让我们去救两个人吗，人呢？”
林泛舟望向那片平静的海，回：“应该是只要救一个人了。”
江水汀：“啊？”
林泛舟：“组队之后系统发放任务是针对这一个队，所以救援人数也是针对整个队而言。你在你的版本里面，没有放弃救我，我在我的版本里面也没有放弃救你，所以系统核算为已经救了一个对象。”
江水汀恍然大悟道：“哦……那幸好我没有放弃救你。”
林泛舟轻笑了一声，“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江水汀回：“江湖人，重情义，不客气。”
【尊敬的用户LFZ94和用户JST99，恭喜二位已成功救援一人，还需救援一人便可成功完成模拟演习1-2。下面模拟演习1-2第二阶段正式开始，倒计时，3,2,1。】
嘀，嘀，嘀。
江水汀问：“所以我们还要救谁？”
在这个时候，一只乌鸦“嘎嘎嘎”叫了声，松开鸟喙，“啪”的一声，沙滩里掉进了一个漂流瓶。
林泛舟伸手捡了起来，取出里面的纸条。
纸条上面就画了一个小人。
圆圆的脑袋，火柴棍的身体。
……
“这是在逗我呢嘛？这不相当于半点提示都没有？”江水汀被气笑了。
林泛舟说：“有提示。”
“哪呢哪呢？你找出一个提示来给我看看，找出来我就跟你姓。”江水汀也没再看这纸条，反而是环望了一圈这个新地方。
“林水汀，提示在这里。”
“林水汀”重新凑过去，顺着林泛舟的食指看过去，见那小人儿的脑袋上画了一圈头发——地中海。
……
行吧，提示就是地中海发型的人呗。
她的脸好疼。
*
江水汀放眼这个地方，问：“我们这是在原来的小岛，还是到了一个新地方？”
她脑海里回想起自己初入系统时也是躺在浅浅的海水里，现在跟之前唯一的不同就在于自己跟林泛舟一起从水里爬起来。
林泛舟站起来环望一圈，被海水彻底打湿的衬衫正紧紧地贴在他的肌肤上，显出深浅不一的水色。从江水汀的角度自下而上仰头望去，林泛舟哪怕是在眼下有点狼狈的时刻都显得身量挺拔、精气神十足。
而后林泛舟回：“我们应该是到了一个新地方，你看。”
说完他便轻轻抬高下巴，示意江水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从不远处传来一阵属于繁华人世间的喧嚣嘈杂，而天空底下罩着一架高大的摩天轮正慢慢悠悠地转着。
江水汀立马起身，问道：“游乐园？”
林泛舟：“都23岁的人了，还对去游乐园那么兴奋？”
江水汀回：“你上班族为金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点头哈腰，自然是不会懂去游乐园的兴奋。”
林泛舟轻笑。
“那我们要去哪里找这个地中海发型的人？”江水汀问。
林泛舟回：“不清楚。”
“我觉得我们应该要挤进人群里看一看。”江水汀盯着那架摩天轮。
林泛舟双手插兜：“那就走吧。”
跟之前的沙滩不一样，这边很明显地更具人气。因为两人没走多久，就看见了有少许游客躺在滩边。
江水汀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猛一个踉跄，她下意识地抓住了林泛舟及时伸过来的胳膊。
林泛舟皱了皱眉。
江水汀见状，立马说：“我只是一脚踩空了而已。”然后松开了手。
“注意点，眼睛是用来看路的。”
“我、知、道。”
江水汀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缠在了她的脚腕上面，并且还用力地拽了她一下，她下意识地挣脱，但接着就有人好像即将气绝于此地传来微弱的声响：“救、救救我……”
他们俩一听，立马回身，一双已经有些泛青的手僵硬无力地在礁石旁晃了一晃。
两人蹲下，用力地将这只手臂给拉了起来。
视线顺着那条手臂越过礁石，便可看见一个人头正挣扎着浮出水面。
这一块是正儿八经的旅游沙滩。
旅游观光道自然向下延伸与海滩相连，而又再一次向上恢复至正常高度。海滩较少游客游玩的地方躺着大大小小表面粗糙坚硬的礁石，而后面垂落着高高的石壁，石壁上方搭建起来的便是观光道旁的海景远眺平台。
江水汀和林泛舟从平台上方游客视觉盲区的滩边醒来，没走几步又碰见奄奄一息的第三人。
委实匪夷所思。
两人望见那个人，头部努力地往上仰，双臂似乎一直在尝试着想借助礁石将自己抬起来。
林泛舟见状，两只手卡在那人的腋窝底下，一发力就将人从海里拖出了个大半。
只见那人头发留着个地中海发型，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空荡荡、光秃秃的脑袋中部，残存的几缕头发被他强行捋到中间，显得有些许滑稽可笑。
江水汀强忍着想要上扬的嘴角。
“你还好吗？”林泛舟问道。
那人眼皮开开合合，仿佛觉得自己所看见的人都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一般，断断续续地说：“救、救救我……我的……腿……”
两人将视线投向那人的腿。
左腿膝盖以下的小腿部分血肉模糊一片，甚至还不断地渗着血。而且伤口跟撕裂了一般，无比狰狞，触目惊心的同时也不由得令人好奇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伤。再想起这人是从海里爬上来的，那相当于跟遨游在盐水里一般，伤口在受到刺激的情况下还能咬牙坚持活到现在也真是个奇迹。
估计这林泛舟对救人这件事上显得比平时更加紧张敏感一些，因为这时候江水汀明显能感受到他虽然语气依旧冷静，但话尾处还是有丝许颤抖，大概也是没有碰见这种要帮别人处理这种伤口的经验。
林泛舟整个人都挪到那人的腿部，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下伤势，再对江水汀说：“包里有急救物品，帮我拿过来。”
江水汀一听，几秒钟之内在书包里翻找起来，那那些东西一样一样全都摆放在林泛舟面前。
这中年男人也不知忍耐了多久，额角上尽是细细密密的汗，整张脸都因疼痛而扭曲紧皱了起来，血色尽褪，嘴巴微张着，粗粗地喘着气，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叫声。
江水汀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她瞥了瞥正认真地拿起小剪刀一点点剪开男人裤子的林泛舟，想着自己跪坐在旁边好像也不太对，于是抽出一包纸巾，动作有点粗鲁地掀开男人汗湿的刘海，努力细致地帮他擦汗。
“你……还好吗？”江水汀怕这人下一秒就要厥过去了，于是开口唤了一声。
只听这男人眉头又是一皱，身体因极大的疼痛而微微颤抖着。
他裤子跟皮肉黏连在一块，因为刚才突然一阵锥心刺骨的疼下意识身体往上抬了一抬，正帮他分割裤子与模糊血肉的林泛舟立刻停下动作不敢再往前一步，生怕尖细的剪刀戳进他的皮肤里。
林泛舟对他说：“忍着点儿。”
而后又重新集中注意力，将他裤子彻底剪开，展露出那丑陋的、令人倒抽一口冷气的伤口。
江水汀看了一眼伤口，问：“你怎么伤成这样了？是有人害你，还是你自己想不开？”
男人终于微微敞开了声腔，虚弱地回答道：“有、有……”
瞧他说话实在很是吃力，于是江水汀也不再发问，只是蹲在一旁，听候林泛舟发落。
虽然林泛舟自己也还挺狼狈，比如衣服还半干不干地贴在身上，海风一吹过来就散发着一股汗水与海水混杂在一起的难闻气味，头发也还耷拉着，但现在却镇定地帮别人清理着伤口。
他动作很迅速，只是草草地大致清理伤口上点药再包扎起来，其它的他也不懂，也不敢轻易下手，更无可以用来下手的硬性条件。
又是一阵强劲的海风吹来，稍稍带走了一些挂在林泛舟颈上的汗水。
“只能先这样将就了，”林泛舟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你还好吧？”
那男人又重重地呼吸了几次，在江水汀的搀扶之下直起了身，目光还有些许涣散地说：“还行，谢谢你……”
接着他便脚步踉跄地站起来，头发凌乱，满脸沧桑地望向那片平静的海，好似心有余悸般地说道：“活过来了……活过来了……”
系统又再一次上线：“尊敬的用户LFZ94和JST99，恭喜二位用户成功过关模拟演习1-2。”
江水汀看了一眼旁边的陌生男人，又瞄了瞄林泛舟，一阵疲累袭来。
她左脚往外撇着，双臂环抱，没有任何站姿可言，活像一根在风中摇曳的野草，目光无神，就连听见系统声都没有反应。
而林泛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伸出一根食指，戳了戳她的胳膊，说：“站要有站相。”
江水汀换了另外一只脚，继续这样颓丧地站着，讷讷地回：“不要你管。”
林泛舟：“……”
【尊敬的用户AAZ83、用户LFZ94和用户JST99，恭喜三位成功组队，下面将开启真景实战第二模块，请救援两个人。请三位注意该模块无重置机会。祝各位好运。倒计时，3,2,1。】
嘀，嘀，嘀。
“原来你就是用户AAZ83啊，大叔。”江水汀走到AAZ83旁边。
那大叔回过身来说：“叫我阿钟吧，你可以喊我阿钟叔。”
林泛舟过来跟阿钟叔握了下手，客气礼貌地打招呼：“阿钟叔，我叫林泛舟。”
两人手掌相握，阿钟叔的手指似乎在林泛舟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但这动作并未持续几秒，阿钟叔就收回了手，拾起倒在一旁的书包背在身上。
怎么他们都带了书包过来？
要怎么个死法才能给自己添加装备？
江水汀才想起自己还没告诉阿钟叔名字，补说了一句：“江水汀。”
阿钟叔微眯起眼睛，好像觉得这名字的意味很深长似的，望着这片又高又远的天空，引得她都开始不自觉地期待起什么。
但过了一会儿，阿钟叔只说：“嗯……是个好名字。”
江水汀：“……”
其实您大可不必酝酿这么久的情绪。
林泛舟开口说道：“走吧，我们不能总站在这里，往岸上走吧。”
阿钟叔回应：“诶好，来，小汀，我们走。”
江水汀在听见眼前地中海男人喊她“小汀”，不由得愣了愣，想到还是只有她上辈子的爸才这么喊过她，下意识回说：“叫我小江就行，喊小汀会让我觉得我爸就跟在我眼前，有点烦。”
阿钟叔听她这么一讲，改口道：“好的，小江。”
一行三人没走多久，就来到人声沸扬一片的海滩。走在前面的林泛舟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冲只埋头顾着走的阿钟叔说：“刚才她问您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您说是被人害了？”
阿钟叔回：“算是被害的吧？”
“什么叫做‘算是’？”江水汀什么都不敏感，唯独喜欢揪住别人字里行间的细枝末节问个不停。
“唉……”阿钟叔叹了口气，“大家都是系统用户，所以你们也应该懂我是这么意思吧……”
“你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是不是也突然发生了海上风暴？”
这题江水汀会，所以她抢答：“对，系统要求模拟演习1-2救援两个人，其实是要我们救一次对方，再来救另外一个人。”
说完就瞥了一眼林泛舟，正好撞上他朝自己投来的那好整以暇的目光，好像在说“明明就是我分析出来的，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倒成了你的智慧结晶？”
行吧，男人都要面子。
于是江水汀又补了一句：“林泛舟说的。”
“没错。那你们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碰见我吗？”阿钟叔继续走着。
“虽然我不知道，但我猜你可能是第一阶段失败的人。”江水汀边说着，边看向那远远的便利店门口，那一根又一根摆放紧凑着的五颜六色的棉花糖。
她仿佛看见十几年前在棉花糖摊边一巴掌将自己打趴下的江建忠。
棉花糖真难看。
“想吃？”林泛舟问。
“并不。”她干脆利落地挪开目光，大步走开甩掉他。
“对，我就是第一阶段演习失败的人。”阿钟叔话里带着点无奈，以及难以令人察觉的伤感，“我的求生欲很低，同伴的也很低，在碰见巨浪的时候，我们都约定好了干脆放弃，直接沉进大海里。”
“但你游上来了。”江水汀打岔道。
“是的，因为我没办法。”
江水汀被好奇心勾着，眼神却落在正四处环望的林泛舟身上。
看什么呢，好像这片江山曾经是你的一样。
“在我们将要被吸入漩涡之中的时候，我的同伴伸出手把我给推下去了。”
阿钟叔的口吻非常平淡，俨然一副超脱生死的模样。
“推下去了？”
“是的。他本来坐在控制室内，而我躺在外面，结果突然之间他说想要做个试验，说想看看这系统模拟演习失败会怎样。我听见之后，心里也有点好奇，于是就站起来，结果他直接选择让我死亡。”
说得淡然，但其中那种生死只在一瞬间的惊心动魄感却让江水汀心脏直跳。
“他可能是想看一下我的下场是什么吧，如果系统在面对用户消极应战时没有任何惩罚机制的话，那么他也就能放下心来，不再听从这系统的指示来行动了。”
江水汀知道这惩罚机制时还是在真景实战1-1，不过那时候林泛舟跟她说是求生欲测试。而在模拟演习失败时，她也只想着说尽快离开那鬼地方，而并没有说就想着干脆直接躺在沙滩上一动不动。
“‘SOS紧急救援’系统就是个死循环，消极应战的用户永远都被困在不断重复的关卡内，直至精疲力竭彻底放弃。”阿钟叔上上下下摸了摸口袋，可能是想找根烟出来。
他两只眼睛下面垂着沉甸甸的眼袋，脸上众多沟壑细数着他多年来饱经的风雪沧桑，声嗓低沉，但有一丝虚弱与病态，并不好听，江水汀觉得他一开口，声带上都要活脱脱地剥落两块锈迹满满的铁块。
“我本以为只有真景实战部分才会是不断循环，没想到模拟演习也是。”林泛舟终于开口。
“并不然。你们听过普罗米修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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